《错位》流白沙

4、进京

　　刚过了十一点月，天上就开始飘起了小雪，整个中临城都白茫茫的一片，雪地被匆匆的行人踩踏而过，留下了脏乱的脚印。

　　“原来京城也这么冷啊！”谢明辉感叹。

　　褚允惜撩起马车内的帷帐，看着这有点陌生的街道，内心思绪万千。

　　他以前在京城的时候，几乎没有机会出皇宫，在他看来，他就像一只家养的小鸟，毫无自由。

　　五年前他毫不犹豫地前往西北，至此，再未回过京城。他知道会有再回来的一天，没想到确是这么快。

　　“殿下，直接进宫吧，皇上在宫里等着了。”孟津南骑着马，走在前面。

　　皇子十五可出宫建府，可褚允惜十四就离开了京城，现在回来了，连一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褚允惜让谢明辉和宋衍选找了个客栈先安顿好，便跟着孟津南前往皇宫。

　　皇帝让褚允惜回宫并未大肆宣扬，进了皇宫，便见一驾步撵在候着了，令孟津南惊讶的是，旁边的竟然是皇上身边的大公公李信！

　　孟津南不得不重新掂量四皇子在皇上身边的地位。

　　“李公公，四殿下我们已经带到了，便先告退了。”带刀的侍卫是不能见皇上的，孟津南便带着下属走了。

　　李信一见到褚允惜，便急步过来，跪下行了一个大礼，“老奴参见四殿下。”

　　褚允惜见到李信，心情顿时百感交集。

　　李信最开始是他娘身边的太监，自从舒妃娘娘薨逝后，褚允惜就单独住在白桉轩，没了舒妃的庇护，宫里原本就对白桉轩不甚尽心的宫人跟更加放肆了。即使这样，李信也不愿走，尽心地照顾着他。

　　褚允惜走上前伸手扶他起来，“李公公请起。”

　　进了宫，孟津南便没有再跟着了。

　　褚允惜坐上步撵，“李公公这些年可还好？”

　　“多谢殿下关心，老奴在京城一切都好。”李信看着步撵上的褚允惜，白衣似雪，身形显得有些瘦削，却长得极好，像极了当年的舒妃娘娘，李信眼里忍不住充满了泪水，“倒是殿下，在西北怕是没人照顾。”

　　“李公公不必担心，我在那里一切都挺好，那里的人都很照顾我。”李信跟在他身边照顾了十几年，褚允惜早就将他看作了长辈，看着他眼里的泪水，他安慰道。

　　“那就好，那就好。”李信连说了两次“好”，他真的很担忧殿下过得不好。

　　宫中人多眼杂，也不太方便说太多，便止住了话题。

　　到了养心殿门前 ，李信便进门禀告皇上，“陛下，四殿下就在门外了。”

　　“快，快叫他进来。”宣庆帝一下子站了起来，多年未见的喜形于色，把身边的宫人都吓了一跳。

　　褚允惜走了进来，一进门就看见了他的“父亲”，四十上下的人穿着明黄的龙袍，常年身居高位，不自觉的给人一种压迫感，可仔细一看，眼里却带着几分激动。

　　褚允惜无视他的眼神，规规矩矩的跪下行礼，“儿臣参见父皇。”

　　听着褚允惜冷淡的语调，宣庆帝心里的激动一下子被浇灭了，是啊，他这个儿子对他一直都是这个态度。

　　宣庆帝看着对他疏离的儿子，几年前还单薄的孩子，如今身形颀长，眉眼如画，小时候就长得像他母妃，长大后居然更像了，就和允悦一样，一眼看过去还以为是若霜回来了。

　　“起来吧，坐。”宣庆帝端起李信早已泡上的茶。

　　褚允惜闻言坐在了宣庆帝对面。

　　“你这么久没回来，让父皇好好看看你。”宣庆帝也没在意他冷淡的态度，自顾自地说。

　　“儿臣在外一切都好，父皇不必担心。”褚允惜拒绝他的关心。

　　“你还是这样，当时你年纪小不懂事，只一味地觉得朕对不起你，可现在大了，总该明白朕当时有多不容易了吧？”宣庆帝放下茶杯，开诚布公地跟他说道。

　　“父皇你是指舅舅的叛国，还是指母妃的一尸两命，亦或是阿姐的婚事？”褚允惜抬眸，面无表情地望着他，“父皇都是迫不得已的吗？”

　　“当然，我也是没办法，要不然我怎么可能不救他们，至于允悦的婚事，现在不是挺好的吗？”宣庆帝无奈道。

　　宣庆帝与他的母妃舒若霜是青梅竹马，他的舅舅舒修言也是他年少时的伴读，可惜，他没有救到他们。

　　褚允惜心想，他这父皇居然比以前更加自欺欺人了啊。

　　虽然舅舅母亲的事他无法改变，好歹阿姐的人生被他挽救了回来。

　　如今，有很多事都不必坚持了。

　　他不想跟宣庆帝算这些陈年旧账，“我知道了，父皇。”褚允惜一改之前疏离的态度，像是已经想通了的样子温和地对宣庆帝说。

　　在西北待了几年，倒是成熟不少。

　　“你知道了就好，话说你这回来还没有去处吧？当年你十四就去西北了，都还没有出宫建府，你年纪也大了，不适合住到后宫去，要不你就先去东宫住着吧，我马上让工部给你修个府邸，如何？”听他想通了，宣庆帝也笑了起来

　　褚允惜心里一惊，面色倒是不显，不知这是不是宣庆帝的试探。

　　若是有其他人听到了这番话，怕是要被吓一跳。

　　东宫，那可是太子才能居住的寝殿。

　　“父皇，这不合规矩，况且我才刚回来，肯定有很多人盯着我，这不是平白给人送把柄嘛。”褚允惜拒绝道。

　　“瞧朕这脑子，真是老糊涂了，是朕欠考虑了。”听完褚允惜的话，宣庆帝也觉得不妥，孟津南前不久就传来消息，说允惜在平阳遇过刺，他当即就派人去查了，但目前并没有任何线索。

　　“儿臣想先去城内住几天，以前我也没有机会出宫，这下我正好可以看看父皇的中临，可以吗？”褚允惜边说边偶尔看看宣庆帝的神色，似乎有些担心他不同意。

　　褚允惜就是想利用宣庆帝自以为对他的愧疚。

　　宣庆帝看着褚允惜这个样子，顿时觉得什么都该依他，“当然可以，孟津南说你在平阳遇了刺，以防万一，父皇多派些人在身边保护你。”

　　宣庆帝也疑惑，自已之所以没有大摇大摆接褚允惜回宫，就是因为他也知道，这京城中有人一直想要除掉褚允惜，但他们藏的太好，直到现在都没有露出任何马脚，好在褚允惜也安全回来了。

　　在他看来，平阳的遇刺是他派了孟津南他们在身边，褚允惜才躲过一劫，而孟津南在信中也没说清楚。

　　“好，儿臣先谢过父皇了。”褚允惜对宣庆帝笑了笑。

　　宣庆帝被他的这一抹笑晃了神，在他记忆中，允惜自若霜死后就再也没对他笑过了。

　　他这一笑，又勾起了宣庆帝对他的愧疚之心。

　　“允惜，今儿个就你和朕在这里，朕就明说了，朕下令让你回来，是有意让你当太子。”

　　其实褚允惜也有预感，但没想到宣庆帝就这么直接跟他说。

　　年轻时，他父皇对他母亲的感情是真的，对他和阿姐的喜欢也是真心的，但这些都建立在不动摇他位置的前提下，现在也能是年纪大了，竟想追回以前的那份感情。

　　晚了，褚允惜心想。

　　“父皇，儿臣惶恐。”褚允惜跪下，“儿臣非嫡非长，也并未做出什么功绩，父皇若是贸然立儿臣为太子，恐怕是不能服众。”

　　“朕是皇帝，自然是想让谁当太子谁就是太子。”他虽是这么说，但也清楚不能全靠自己的意愿。在褚允惜之前，大皇子二皇子均已封王，褚允惜在京城毫无根基，母族又是罪臣，立太子之事怕是得从长计议。

　　“这些你不必担心，父皇会帮你解决的，你先安安心心在京城看一看，等过段时间，朕为你接风洗尘。”宣庆帝安抚他道。

　　“父皇为儿臣所做之事，儿臣感激不尽。”褚允惜难掩激动之色，似是对太子之位心动不已。

　　宣庆帝自然看在眼里，内心止不住的兴奋，若霜啊，你的儿子也还是想要这九五至尊，若有机会，谁不想要做那个生死夺予之人呢？

　　他想把皇位传给褚允惜，一部分是真的喜爱他，更大的原因则是想证明他当初的选择是正确的。

　　“你可是我最喜欢的孩子，父皇自然为你着想。”宣庆帝亲自扶褚允惜起来，想将他拉倒自己身边。

　　“嘶～”褚允惜痛呼出声，右手抚上左手手臂。

　　“怎么回事？”宣庆帝将他左手袖子推上去，就见他手臂上缠了一圈圈的绷带，上面还渗出血了，“孟津南怎么回事，居然让你受伤了，要他们何用？”说这就把他往御座上按。

　　“父皇不必怪他们，是我自己不小心，只是皮外伤而已。”褚允惜顺着他的力道坐在了那个御座上，有些担心地望着宣庆帝。

　　“父皇，这…”

　　“允惜不必觉得惶恐，这位置迟早是留给你的。”看着在御座上坐立不安的人儿，心里却是在想一定要尽快抓住想杀褚允惜的那些人了。

　　褚允惜也赔笑，似乎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留下来陪父皇吃午膳吧，顺便叫御医来看一下你的伤，看你这么瘦，肯定在西北吃了不少苦。”宣庆帝捏着他的肩膀拍了拍。

　　其实褚允惜身体很硬朗，只是穿着衣服显得很劲瘦。

　　褚允惜演了半天戏，也不想再继续演下去了，“儿臣进宫之前已经吃过了，倒是父皇，早就过了用午膳的时间了吧？国事虽要紧，但也要注意龙体啊！”

　　褚允惜眼里流露出对父亲的心疼，装的跟真的一样。

　　宣庆帝看到则是更加喜爱他这个孩子了。

　　“父皇用完午膳休息一会吧，反正儿臣已经回来了，不急于这一时。”褚允惜关心地道。

　　“好，好，那就听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