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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婚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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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爱你。
他的耳边回荡着这三个字。
眼前一片漆黑，只有海潮的声音不断从周围涌上来，他渐渐感到不能呼吸。咸腥的哀伤的海水将他蔓延，海底绚丽的珊瑚被冰封，冰层蔓延到了他的腰部，他却无法挣扎，也不想挣扎。
我爱你……
他清醒过来，将身旁的冰融碎，他摆动着身体，头终于冒出海面。
目之所及皆为海。只有月光零零散散地落在海面上，让他周身能勉强温暖一些。
是谁在说话？
他向周围望去，远处的迷雾之中，长发的身影逐渐显现出来。
“我爱你，纳西瑟斯。”
它的声音如梦似幻，如手中流沙，瓦上琉璃。
它没有头发，浑身的肌肤青黑，下半身恍若鱼尾，看上去却没有鱼尾那样灵活。
一个呼吸间，它就变了模样。
它月光般的长发霎时就钻进了水里，身体变得苍白，口中开始吟唱一段神秘的曲调。
纳西瑟斯想要离开这里，却发现自己的身体没有任何魔力波动，反而是大脑在那个怪物的曲调下逐渐变得模糊。
生命力在流失，意识在消退，星辰被吞噬，真月被掩藏。
白发怪物摆尾，天上的月亮一瞬间裂成了片片鱼鳞，从空中坠落。
它转过身，血红的双眼盯着纳西瑟斯。
——它竟然长着一张和纳西瑟斯一模一样的脸。
纳西瑟斯惊醒，抓住胸口的布料大口呼吸。
他下床掀开帘子，阳光投射进来把黑暗驱散，现在还是下午。
中午与安娜谈话后他就在床上小憩了一会儿，却没想到会梦到这些。
他披上了外衣，理了理头发，推开门走出了房间。
伊可波迎上来向他行礼，他询问了安娜的去向，伊可波告诉他安娜和那维西尔家的两位小姐正在花园中进行下午茶。
关于她们上午的事，他只从伊可波那里听了个大概，许多细节还要从安娜莉娅的口中知悉。
纳西瑟斯来到了她们待着的地方。女孩们的桌子上摆放着新鲜的水果和甜点，他抬眼看过去，安娜正歪歪地倒在莉莉丝身上对她说着什么，和贝儿笑得人仰马翻，整个花园里都萦绕着她们银铃般的笑声。
他愣了愣，回想起来，安娜莉娅好像很少有这样像个普通的少女般与朋友玩乐的时候，她的笑容发自内心，感染的周围的几位侍女都偷偷捂嘴笑了起来。
也不知道在说什么，笑得那么开心。
“是啊！有一次我偷偷去海边钓鱼，结果不小心脚滑摔进海水里了，差点就活不到今天了。后来我舅舅来了，等我恢复意识的时候已经躺在家里的床上了。他凶死了，我刚醒来就给我劈头盖脸一顿骂，说什么：‘我应该把你脑子里的水也抽一抽。’。但是我一装可怜他就心软了。本来也都是他的错嘛！如果不是他太忙了没有时间陪我玩，我怎么会去那么危险的地方呢？”
纳西瑟斯仔细回想，终于想起来她说的那件事。那是她七岁那年，他姐姐才刚刚去世一周年。镜弥岛的事务被他全权握在手里，议会里那些原本不同意的老东西是被他镇压了，可是同时为了刁难他，她们也纷纷当起了甩手掌柜，把事情都推给了纳西瑟斯。
那天傍晚他刚从议会厅回到房间，就被伊可波叫出来，说安娜落水了。
他被吓掉了半条命，海边的渔民将她捞了上来，却怎么也叫不醒。她才七岁，那么小的孩子，连呼吸都很微弱，有时他甚至觉得连一阵风都能带走她的生命。
可是他又想，她是海的子民，是生来被海庇佑之人，是从未辜负过海的月光之女，她的母亲一生都在为大海而奔波，如果海上有神，祂一定不会夺走她的生命。
安娜双眼紧闭着躺在岩石上，浑身都湿透了，脸色苍白，她的心跳已经很微弱了。
纳西瑟斯带来了医师，她是镜弥岛最精通治愈魔法的人。他把水从她的肺中抽走，医师捏开她的嘴，按压她的胸腔，终于使她恢复了心跳。
看到她胸口起伏的一瞬间，纳西瑟斯忽然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好像也恢复了。
……
安娜早就看见了不远处站着的纳西瑟斯，于是作出很高兴的样子，与贝儿莉莉丝相谈甚欢，他却怎么都不动，就站在原地，正准备抬足离开时，安娜还是出声叫住了他。
“舅舅！”她向他那边挥手，好像很激动的样子。
纳西瑟斯改变方向，走到她们跟前，被安娜一把拽住了手臂：“你是来和我们一起享用下午茶的吗？我们刚刚正好谈到了你呢——是我小时候的事情。”
他微微颔首对那维西尔的两位小姐示意，随后回答她：“我是来找你的，有些事想和你……”
“啊！我的衣服！”安娜讶异地叫道，整个人迅速起身，胸前到膝盖的位置都被茶水沾湿了。
纳西瑟斯皱眉：“怎么这么不小……”
“没办法了……贝儿，要不你陪我回去换一件衣服吧。”她没有理他，转头对贝儿说。
贝儿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安娜，想起了什么似的对她点点头。
安娜笑得和园中的夏花一样灿烂：“那舅舅你就先在这里等我们吧！伊可波，帮我舅舅拿一个新的茶杯。”
她并没有留给他拒绝的时间，一溜烟的功夫就拽着贝儿跑了。
纳西瑟斯只能坐下，接过伊可波递上来的茶杯，给自己倒了杯红茶。
“那个……公，公爵大人！”坐在他对面的莉莉丝开口了。
莉莉丝红了红脸，她从小到大还没和异性有过单独相处的经历，虽然花园里这么多侍女，也算不上单独相处吧，但是她回想起启程前父亲和母亲对她说过的话，不禁还是有些羞涩。
纳西瑟斯礼貌地回答她：“怎么了，莉莉丝小姐。”
莉莉丝从衣服的口袋中拿出一封信，双手递给他：“这是家父给您的信！他说……他很期待你的回信。”
纳西瑟斯看着那封熟悉的信件，并没有让莉莉丝的手在那里停留太久，接了下来。
他感应着上面流动的魔力，确实是那维西尔家的魔力波动，于是他注入了些许自己的魔力，信笺上散发出一阵红色的光芒，密封被打开，他展开信纸，读起了里面的内容。
纳西瑟斯·塞勒涅公爵：
祝您日安。感谢您带上了我的两位不成器的幼女，希望她们的聒噪没有惹得您厌烦。
那维西尔家和塞勒涅家一直保持着良好的友谊，也请允许我擅自地把您称为我的朋友。
您的年少有为举国皆知，只是多年来一直听闻您尚未婚配。我的二女儿莉莉丝·那维西尔，从小就聪慧可爱，今年已经二十岁，也正到了适婚的年纪。
如果您愿意，那维西尔家愿与塞勒涅家结两姓之好。我认为这场婚姻为我们两家带来的好处数不胜数，毫无疑问将提升那维西尔家在千识城的分量，更无可置疑的是这将巩固您在镜弥岛的地位。
我家的贝儿自幼与您家的安娜莉娅·塞勒涅女爵相识，是多年的好友。相信在有她们和您与莉莉丝的联姻后，我们两家的关系将会更上一层楼。
知悉公爵此去王都事务繁忙，若无空闲面谈，公爵回信即可。
彭伯斯·那维西尔
……
安娜带着贝儿回了房间，将门反锁了起来。
贝儿拽着她的袖子不放手：“安娜。”
安娜回头看她，她的眼神里是从未有过的认真：“怎么了，又有话想问我？”
袖子被人放开，那人哼了一声：“明知故问。我问你，你不会真的打算同意我姐姐和公爵的婚姻吧？”
安娜坐下，撑着脑袋反问她：“为什么不同意？不管怎么想，这桩婚事对于我们两家来说都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你疯了？可是你明明和他……”
“贝儿，我说过，”她笑笑，“这是最无需担心的事情。”
她又想起来什么似的：“啊！还是说你觉得纳西瑟斯并不贞洁？”
“什……什么贞洁不贞洁的，你说话能不能正经一点。”
“我很认真，也很正经。我对大陆的所有自然之神，一切的开始阿尔卡纳发誓，如果莉莉丝和纳西瑟斯真的即将联姻，我不会再和纳西瑟斯有任何超越本分的行为。如有违反，我愿意被收走我的所有魔力和天赋，最终被万人唾弃而死。”
贝儿摇摇头：“这些都不是原因，安娜。最大的原因是，没有爱情为什么要结婚？大姐和她的丈夫虽然一直生活在一个房子里，却互不关心，互不打扰，他们甚至连朋友都算不上。每天晚上睡在一起，第二天早上分道扬镳仿佛陌生人。安娜，我很害怕这样的日子，即使我知道我们中的大部分人过着的都是这样的日子，可我还是很害怕。我并不认为纳西瑟斯公爵是一个坏人，可是他们在此之前甚至都没有见过几面，我……我不想姐姐过上那样的日子，明明有一个可以带来温暖，相互拥抱的人，却过的好像陌生人一样。□□在同一个空间，灵魂却在不一样的维度。安娜，这难道不可怕吗？”
对于在家人的爱里长大的贝儿·那维西尔来说，把婚姻当作筹码一定是无法忍受的事情。年幼时读过的王子与公主，长大后才发现全是童话。
原来那么爱孩子的父亲也会把大姐嫁给一个她根本不爱也根本不认识的人，甚至还准吧把她的二姐也拿去联姻，只为了那维西尔家的荣耀。
即使是这样，她也无法接受，无法坦然的面对二姐即将重蹈覆辙联姻的将来。她想要拯救的，并非是在故事中所传颂的公主的幸福，而是冷漠的人情对活人的压榨与无视。
安娜定定地看着她，半晌才道：“你说的很对，贝儿。但你有没有想过，如果莉莉丝真的想要嫁给纳西瑟斯呢？”
“公爵不是她的良人，纳西瑟斯公爵不会爱上她。如果她真的想要嫁给公爵，那我会尽力劝她，但不会一意孤行地阻止她。可是安娜，我希望你能理解我，理解我的想法，如果你也支持这桩婚姻的促成，那么我在立场上会做你的敌人。”
贝儿当然明白联姻对于那维西尔家的好处。可是她并不认为借助其他家族的力量是那维西尔站稳脚跟的唯一方法，贝儿·那维西尔，将立誓成为莱维奥大陆上最强大的情感魔法使用者，为那维西尔家带来荣耀。
“你放心吧。且不说莉莉丝和纳西瑟斯结婚对我来说没有任何好处，如今的塞勒涅家是由纳西瑟斯做主的，就算我想要他们联姻，我也说不上话。”安娜说。
“许多人都说我是，塞勒涅家有名无实的女爵，纳西瑟斯用来掌控塞勒涅的工具。贝儿，你也把我想的太无所不能了。”
……
纳西瑟斯思索了片刻，看向对面低着头的莉莉丝：“莉莉丝小姐。”
“啊，什么？”莉莉丝抬头看他，没想到直直的对上了他的眼睛，于是又慌忙错开。
纳西瑟斯召来伊可波说了些什么，然后继续对她说道：“请允许我的话有些冒犯，莉莉丝小姐。您有心悦的人吗？”
莉莉丝红了脸，结巴道：“没……没有。我不喜欢出门……也没有什么朋友，平时也见不到别人。”
“那么您是否赞成令尊的提议呢？”
莉莉丝：“我记得我第一次见到公爵大人，是在十岁那年，您带着安娜来莱德城参加我父亲的生日宴会。小时候我一直觉得公爵大人很可怕，不喜欢说话，脸也冷冷的，直到后来看到您带着安娜和贝儿上街，其实十分耐心。我知道公爵大人是个好人，所以我也很放心，将我的人生交到您的手中。”
她简直是个不谙世事的天真的孩子。她所相信的自我，并非经过自己的理性分析，而是在自己有限的经验下经过直觉的下意识判断。
“可是莉莉丝小姐，我并非您想象中那么好的人。婚姻并不是两个人在一起生活那么简单，而是象征着他们需要接受对方的好与不好，只能看到好或者只能看到不好，只能接受好或者只能接受不好都不能让婚姻成功。总之，婚姻是一门十分深奥的学问，连相爱的人都无法保证能与对方幸福地生活，更别提我们了。”
“可是我愿意在相处中发现您的优点与缺点，我会尝试着包容，我相信您也一样，为什么您敢断定我们的婚姻不会幸福呢？”
纳西瑟斯摇头：“莉莉丝小姐，你没有明白我的意思。你值得更好的人，一个能够全身心地爱你，发现你的优点，包容你的不足的人。而你必定也是爱着他的，所以你们才会决定走入婚姻的生活。我没有那么好，也做不到全身心地爱你，我没有做好和任何人走进婚姻的准备。我的人生是奉献给塞勒涅的。”
“所以我会向您的父亲致信，拒绝他的提议，抱歉莉莉丝小姐，希望您余生幸福。”
伊可波给他递上纸和笔，他写完后叠了起来，在封口处施了个小术法，蓝色的魔法光芒弥漫到了莉莉丝的眼中，她还在思考纳西瑟斯的话。
纳西瑟斯写完后将它递给了伊可波，伊可波将会把它送到那维西尔家主的手中。
“可以问您最后一个问题吗，公爵大人。”
“当然可以。”
“您说您的人生是奉献给塞勒涅的，那么在此之外呢，您难道就没有什么私心吗？无关家族，无关帝国，只与您自己，纳西瑟斯·塞勒涅的人生相关的愿望，那样的欲望与图谋，我以为是世界上的每个人都会拥有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