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桃花》酒美梅香

14、第14章

　　这一天，温莹又是回娘家，又是筹谋自己的将来，又因回贺家的路上遭遇的小风波费了一点心力，沐浴之后，身体虽放松了些，精神上的疲乏却未得到缓解。

　　她强撑着比平时提前用了些晚饭，又消食了两刻，终于坚持不住，早早躺床上去了。

　　一夜酣眠。

　　第二天，温莹醒来的时候，外面还没有动静。

　　她不欲惊动守夜的小丫头，仍躺在床上不动，醒了会儿神后便任由思绪飘浮。不知不觉间，思绪飘到了前夜的奇遇上。

　　那夜她回来后，又是排毒，又是偷偷收拾，折腾了一番后，因怕影响第二天回娘家的事，强逼自己睡下了。

　　竟没功夫感慨那番奇遇。

　　在天上飞了一阵，这种经历换个人都要大惊大叫、忍不住找人分享了，温莹这里却是平平淡淡是就过去了。

　　不是温莹不把它当回事，实在是时机太过凑巧了。

　　若是平时遇到这样的奇事，她也会像普通人一样激动难抑一阵子。不过，她天性对万物不萦于心，她的“激动难抑”和“一阵子”跟别人也是有差别的。别人若是遇到这事有十分的激动，那么温莹顶多有三分。她的情绪总是很淡，若在别人那里引起的是波澜，在她这里就仅仅是涟漪了。她从来不会像别人那样激动得晕过去或是几天心情无法平静之类的。再惊奇的事，在她这里也就是惊讶一下。

　　再加上她那夜心情不好，所有的激动、惊奇已经当场耗尽了。

　　所以，温莹与母亲、念风提起那夜的事时能淡然无波。

　　此时想起那夜，温莹也只觉得自己真是运气好，竟然会遇到天降奇人来帮自己——虽然能不能帮上还未可知，但到天上飞一圈也不是谁都能有的经历吧。

　　修士是什么呢？会不会跟话本中的“仙人”、“神仙”之类的相似？还有她那衣袖一挥的本事，不知道是不是“仙法”、“神术”之类的？就那么一挥，也不见其他的动作，怎么就出来了茶水点心呢？还有那能飞的云朵，玄和观主说那是人做出来的东西，不知道是用什么材料、怎么做成的？好神奇啊。不知道世上像玄和那样的人多不多。以前竟从未听说过。

　　正胡思乱想着，西厢房传出了卯初的钟声。

　　不多时，院子里开始有人走动。

　　温莹也不打算趟了，离她平时起床的时间还有一会儿，她干脆简单收拾一下自己，拿了本书看。

　　*

　　皇宫。

　　天还没亮，柳荣听到外面有宫人走动就惊醒了。实在是昨天知道的事太惊人了，他翻来覆去到很晚才睡着，又因为心里惦记着今天的事，睡得就不踏实。

　　拿过床边矮柜上的怀表一看，快卯初了。

　　延昌帝昨天吩咐了，让他们四个今天辰初去议政殿。

　　是时候起床了。

　　听到屋子里有动静儿，外面守着的人小心翼翼地试探问：“郡王爷，您起了吗？”

　　柳荣：“起了。进来。”宫中的下人还是一贯的机灵，本还想自己待会儿，想想事情呢。这下也不成了。

　　进来的有夏内传，还有延昌帝特许留下来的、柳荣的小厮观棋。

　　“夏内侍，我这小厮昨天劳烦你安排了，他还守规矩吧？”柳荣边穿衣服边问。

　　“您府上的这位哥哥规矩好着呢。郡王爷不必担心。”夏内侍笑眯眯回答。

　　“唉哟，你可别叫他哥哥了，没得折了他的寿。他虽年纪比你大，却不比你在宫内有品级的。”说着又转身吩咐观棋，“听到没，往日在咱们自己家里，别人都捧着你，在宫中可别跟着家里时似的摆架子，宫中没品级的人都比你能耐百倍，有品级的更得你敬着。趁着咱们在宫里住这段时间，你要是能学到别人一二分本事，就算你没白来了。跟着夏内侍的时候好好表现，争取他能指点你一二就好了。听见没？”

　　观棋知道自家王爷说这番话是为了自己好，赶紧应是，并给夏内侍行礼：“以后劳烦您老人家多多指教，我有什么做得不对的，您只管教训我。宫里的规矩我必然没您懂得多，还望您老人家不吝赐教，不让我给我家王爷丢脸才好。”说着又郑重行了个礼。

　　柳荣主仆这一对一答颇给夏内侍面子。夏内侍心里高兴，面上却不敢骄矜，口中一个劲儿道“不敢当”，待要拦着观棋，又怕柳荣误会他不愿指点，眼角余光觑着柳荣没有不高兴，便受了观棋的礼，口中道：“我仗着在宫中待的时间比你多，略多懂些宫中的规矩，别的不敢保证，但凡我知道的，告诉你不让你犯错就是了。”

　　观棋和夏内侍客气着你来我往的时候，柳荣也没耽误洗漱梳头。除了夏内侍，他这屋里还有品级更低的内侍伺候。

　　待收拾得差不多了，柳荣去了外面，见已经有人领来了早饭在候着了，心下满意。为免耽误今天的事儿，他昨天就交待了夏内侍，让他看到自己这边起床后就安排人去膳房领早饭。夏内侍果然妥当。

　　交待观棋抽空给伺候的人打赏，柳荣便坐下来安心用餐。

　　离辰初还有好一会儿，柳荣就不着急了，一边细嚼慢咽，一边想昨天的事。

　　皇兄给他们讲其他的之前，先给他们四个蒙上眼，带他们去了一个不知道在哪儿的房间。

　　蒙眼的带子被允许取下来时，房间里已经只剩延昌帝和他们四个了。

　　那房间里别无他物，只有一个半人高的高台和一个齐人高的柱子。那高台的表面是一块不知材质的石头。延昌帝递过来一把匕首，让他们把手指划破，把血往石头上滴，直到柱子有反应为止。

　　他们不明就里，但见延昌帝虽板着脸却并不见恶意，彼此对视了一眼，最后由辈份最高的柳荣先来。

　　柳荣动手之前，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延昌帝：“皇兄，这大概需要多少血啊，别我划了一刀滴出来的血不够用，还得再划个口子，或者划出来的口子太大，浪费血。”

　　延昌帝被他的话弄得崩不住脸了，不禁笑骂道：“臭小子，你倒是矫情，多流点儿血又要不了你的命。”说罢，想了想才道：“需要多少血要看你从祖宗那里继承了多少柳氏血脉，你先按照一盏茶的量估摸着来。”

　　柳荣皱眉：“这么多啊。得多久才能补回来呢。”

　　他那张男生女相的脸即便皱眉也不破坏美相，因跟感情还算不错的哥哥说话而不自觉鼓起的脸颊让他更显得稚气未脱、纯然无害，像是在撒娇，虽然他已经加冠一年了。

　　其他人见他这样子，不禁会心一笑。延昌帝笑道：“好了。都是大老爷们了，别扭捏，赶紧的。”

　　柳荣用了比一盏多点的血让柱子亮了，待那亮度稳定下来，延昌帝就让他按住了伤口。

　　其他三个人照着他的样子操作，都让柱子亮了，只是亮度有细微的差别。

　　待他们都验完了，延昌帝才道：“台子上面那块石头是血脉石，咱们太祖留下来的，能验证你们是否是柳氏血脉。你们也别以为是朕怀疑你们的血脉。这是太祖留下的规矩，要接触皇室的核心之事，都得先来验一验血脉。历代每个皇帝、每个储君都验过。这也是为了保障咱们柳氏江山的传承。好了，把眼带蒙上吧，我带你们出去。”

　　放了个大雷，延昌帝也不管他们心里如何波澜起伏。这几个都凭本事拿到了爵位了，心性也不会差到哪里。说不定还没走出这里，他们就自己调节好了心态。

　　事实上，确实如此。柳荣当时心中震惊，面上也维持住了镇定。

　　也就昨晚来到住处、自己一个人待着的时候，才放任自己情绪外露。

　　这会儿他心里想着事情，面上仍一脸淡定地用早饭。

　　这次验血脉的事让柳荣再次意识到皇家对血脉的看重。

　　以前在书院学历史时，柳荣已经知道，不管谁当皇帝，都不会不轻易夺去柳氏子弟的性命。皇家子弟只要不犯大罪，最多被抄家夺爵，基本上都能留住性命。连那些争储失败的亲王郡王，只要没沾染过血亲性命，没做危害百姓的事，都能留住性命，甚至还能有爵位。

　　此外，柳氏血脉，无论是第几代子弟，会走路后，都要去宗庙祭拜祖宗，并且必须亲自迈过宗庙正殿的门槛。即便是刚会走路的幼童，下人也只能送到正殿的门外，正殿的门槛必须当事人自己迈过去。

　　听说正殿里面守护照管的都是柳氏血脉。

　　柳荣不记得自己第一次去宗庙祭拜是什么情形了。但还记得大概三四岁的时候，大年初一跟大家去宗庙祭拜，在正殿里面等着的时候，就看到有个幼童怎么都无法进入正殿，他的腿迈到门槛上，却怎么也迈不过去。

　　那幼童吓得哭了。外面跪了一地的人，像是伺候那幼童的下人。当时在位的是先帝。年幼的柳荣注意到父皇的脸色很不好看。

　　父皇命人将那幼童和那些下人们带走了。之后祭拜才照常进行。

　　柳荣当时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回去问了母妃，母妃神色微变后又恢复了过来。欲言又止一番后，只告诉柳荣那幼童的父母犯了错，父皇可能生他们的气了，让柳荣乖乖听话，别在父皇心情不好的时候惹是生非。柳荣懵懂地应了。

　　如今回想起来，那幼童应不是柳氏血脉了。柳家宗庙竟真的别有名堂。

　　“夏内侍，你派几个人，去看看隔壁的成郡王、广宁公主、广真郡主收拾得怎么样了。若是都好了，本王就跟他们一起去见皇兄。”柳荣觉得自己吃得差不多了，略收拾一下就能走了。

　　夏内侍连忙应是，立即指派了几个人出去。

　　柳荣漱了口，擦了嘴，看着桌上剩下的早饭，又道：“夏内侍，趁着这会儿不急着走，你和观棋拿了本王没动过的吃食，赶紧填填肚子。今天因是本王在宫中的第一天，免不了让你们跟着跑来跑去，怕是没什么空找吃的。这顿就先凑合着吧。”

　　夏内侍和观棋赶紧道谢。两人也知道时间紧，不是花言巧语的时候，行了礼就收拾了吃食退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