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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月下美人 ...

  •   今早开始随予清的眼神又开始不太好使了。二人下船后便在点了朱砂的罗盘指引下一路不停。

      般般也不知现在她们在哪,只一路跟着这个罗盘向北行进。日暮时分,残阳血红,不远处的村庄隐隐约约。

      “小姐,今夜我们要不在前面的村庄借宿一宿?”

      “也好。”

      这村庄瞧着近,却走着远。

      待二人走进村里时,太阳已经完全不见了踪影,此时无风,只有村口的灯笼悄悄发出微弱的光。

      正巧有老人佝偻着背走出门泼水,般般向前询问:“老人家,可否今夜让我们借宿一宿?”

      老人打量了眼前的两个人,缓缓点了点头。

      进屋后,老人就在她们暂住的房中摆上了饭食,手指着示意她们去吃。

      待到老人出门后,般般凑到随予清跟前小声说道:“小姐,这老人家莫不是个哑巴?”

      “这不巧了嘛,现在应该哑的一个瞎的,般般你可得好好的。”随予清笑着打趣道。

      她家小姐又开始胡言乱语了,般般只无言拿起热腾腾的馒头夹上咸菜递给她家小姐。这样填饱肚子,好歹比干粮强些。

      她家胡言乱语的小姐握住她的手,好像听见她心里说的话了,“委屈你了,以后到镇上了我们去吃好吃的。”

      -

      月上中天。夏蝉声声早已远去,只余秋蝉寥寥。

      有人推门而入,有人酣睡正眠。

      入门即见桌上饭菜一空,心中一喜。

      两个青壮年扛起床上的姑娘走入山林的深处,众人紧随其后。

      将肩上的姑娘仿若破布麻袋般啪地扔在地上,姑娘们恍若未觉,青壮年后退回到人群中。一个步履蹒跚的灰衣白须戴兜帽老者走到最前,虔诚地下跪,低头,嘴巴张合似乎念念有词。

      身后男女老少约莫有二三十人,也齐齐低头跪下,哑巴老人赫然在列。

      此处场景莫名透着诡异的气息,一种死气沉沉的感觉油然而生。

      静,太静了。

      半夜三更,没有蛇鼠虫鸣,没有风吹草动,只有老者含糊的言语声。

      一众人等对着一个山间的大坑静静跪立着。

      灰衣老者皱眉,似有不对。

      挥挥手,其中一个扛人的短打青年向前侧耳。

      灰衣老者抬手,短打青年递给他一把刀。

      老者毫不犹豫地将刀插入姑娘胸前,没有鲜血喷射。活生生一个姑娘顷刻间变作了一个馒头。

      另一个姑娘亦是如此。

      看着插着短刀的两个白花花大馒头,老者冷笑,众人惊疑不定。

      老者转过身指着哑巴老者一挥手,哑巴老人双手比划着什么,嘴里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

      无人理会,两个手下将哑巴老人向坑拖去。

      四周仍是一片寂静,只有拖拽声、没有词句的叫唤声和冷眼无数。

      “为何杀人?”一道冷冷的声音骤然响起。

      抬头,才发现身后夜色深处的树上不是皎洁月光,而是白衣公子。

      这声音怪熟悉的,草丛后打坐的随予清蹙眉。

      一些不太好的回忆涌上心头。暂且先按下欲动的般般,想是现在最好是静静观望,不必现身。

      实在是不想见到他,虽然现在也看不清……

      灰衣老人动了动嘴角:“干你何事。”说话倒是流畅,原来不是哑巴。

      其他人仍无话,也不知是真哑还是假哑。

      手下人动作继续,哑巴老人已被拖至坑边上。

      拖拽使得坑边附近碎石掉落,却听不见落地声回响。

      “铮!”清亮拔剑声肃然于秋风中。

      随着拔剑而起的清亮响声,还有随予清突然变清明的双眼。

      月明星稀,枝叶扶苏,白衣翻飞,剑载月光,风动流穗。

      美人如冷玉。月光不单恋宝剑,亦从玉琢的脸上悄悄滑落。

      一切都徐徐展于眼前。

      尘世亦无尘。

      醒来多日以来,这是她第一次完完全全的重新看清了外界,没有一丝迷蒙蒙尘的阻隔。

      随予清笑了笑,果然是他,还是这副旧模样。

      拔剑显然是震慑到了众人,手下停住动作,回身望向灰衣老者。

      “照人如照水,切玉如切泥。昆吾剑?水云渡长泽君?”灰衣老者抚须正视他,而后冷笑。

      “但不论你是何人,今日我想要谁死谁就得死!”

      公子不语,提着只出鞘半尺的昆吾飞身向下。昆吾回鞘,剑未出鞘,只左横右扫,两人被甩至树下,林鸟惊飞上天。

      灰衣老者只冷冷看着,“今日若无人献祭,神明怪罪无人能担待得起。”

      白衣公子扶起地上瑟瑟发抖的老人。

      灰衣老者摇头嘲笑道:“愚人一个!神明是不会护佑你的。”

      白衣公子不做理会。

      老人听见此话,挣脱白衣公子扶住他的手,“扑通”一声膝盖着地跪下来,朝着深坑连连磕头。

      无人对戏,一旁的灰衣老者仍演得尽兴,振臂高呼:“神明护佑,神明护佑!”看着有几分癫狂。

      白衣公子回身结印,直直向灰衣老者喋喋不休的嘴攻去。

      一击不成。

      灰衣老者灵巧飞身避开,大笑不止。“无知愚人,你能奈我何?”

      昆吾出鞘,剑透寒光,直指灰衣。

      灰衣老者哈哈大笑:“你果然是一副臭脾气。”

      昆吾挑起灰衣甩向一边。眼随剑走,剑气纯粹,气势如虹。

      老者借力从树桩上弹起,握拳挥向白衣。

      公子不避,挥剑扫起地上落叶。

      落叶遮挡视线,拳头不变方向,直破层层落叶。

      叶落,婉若游龙,白衣已闪至灰衣身后,一剑刺向了灰衣。

      灰衣折腰,昆吾截下剑气扬起的几缕白发。

      老者贴身向前,打起鹞形形意拳。鹞乃禽中最雄猛,向后展翅快如风。入林能把颈肩取,翻身再把咽喉擒。

      白色和灰色在夜色中纠缠。不久即隐约见灰色呈现颓势。

      “小姐,他……”般般小声道。话未说完,随予清便捂住了般般的嘴。

      声随人至,话音刚落,人便到了跟前,拳头随之而来,劲风直扫人门面,刮得般般脸生疼。

      发灰的皮肤裹着暴起的青筋,撑得手上不见一丝皱纹,死气之下透出强悍力量。

      白衣公子和老者几个回合后,本落身在离老者稍远的南边,没能听见北边树后草丛的声音。未料想到老者突转方向向数丈之外的草丛。

      般般被吓得睁大眼不能动弹,只记得挡在随予清身前。

      拳头未如预期落下。

      一大片玉色披帛从身后嗖地飞出,挡住了老者发灰的拳头不止,还把拳头几圈捆住,以拳带人甩上数丈之上的半空,再将人狠狠向地面摔去,震起地上落叶层层和浮尘阵阵。

      白衣公子转身回望。

      玉茗交领裙织银绣翠涛色方胜纹,月白裙摆上戗针绣大朵晕色紫红海棠,柳腰轻系雪青软烟罗,双臂玉色薄纱罗披帛状如挽月,翩若惊鸿。

      发如云,松松挽就,鬓上斜插一支重瓣金蕊紫萼缬晕垂珠棠花玉簪。月影遮面,只能看见一截皓颈。却已是似新月新晕,花树堆雪。

      风吹棠花月溶溶,美人当如是。

      白衣公子本似冷冷深潭的双目染上异色,立在原地。仿佛在透过什么去看月光轻笼的干净脸庞,看那双透亮清明的双眼。

      般般一直都知道她家小姐长得好看,但今时今地是除去面容也夺目的好看,恍如上古神女画像陈展于眼前。

      老者当即起身,急促地咳嗽起来,顶着几片枯黄落叶的兜帽下吐出今夜的第一抹红。“你们不得好死!”说话的声音带上了明显愠色。

      一切都发生在眨眼间,拳头没能打破柔软的布料,而后人被拍飞。

      话音刚落,老者已重新挥拳向随予清。未随予清回击,已有人挡在前挥剑。

      老者肩胛被刺,再次倒地。白衣公子按剑于老者颈上,看向随予清。随予清看出他的意思——随你处置。

      随予清被看得有些不自在,莫非看出她是谁了?但沈芩天生长着一副愁眉啼妆的病美人模样,可以说这张脸和她从前是没有一丝一毫的相似。况且夺舍本也不是肉眼可鉴的。

      他定是认不出来的。

      地上的老者嘴上却仍在叫嚣,语气恨恶:“你们不死更待何时。”

      二人不以为意。随予清向前欲掀开老者始终严实如一的兜帽。

      此时,变动即起。

      “小姐,看那边。”般般手指深坑惊呼。

      只见深坑边上的哑巴老人已闻声拿起地上的短剑猛地插入胸口。老人身子一倒,倒入坑中。

      随予清飞身向前阻止。电光石火间,谁也没来得及。

      她只来得及抓住老人衣角。老人挣扎剧烈,随予清半身也不受控得被带得跌入其中,眼见是也要掉进去了。老人胸前褐衣洇湿一片,望着黢黑看不见底的坑,她咬咬牙,没有松手。

      不是妖邪就是人祸,醒了之后就没顺过,她简直是倒霉透了。

      腰肢猛地被人一揽,隔着腰间的软纱罗,男子手臂的滚烫温度传递至腰间,甚至能清楚感知到突起的青筋,连肌肉的跳动也清晰可觉。

      粗布质劣,撕拉一声裂开。嵌着黑泥的指甲划过她的手背,再也抓不住她的手终于向下掉了。

      腰被人抱住猛地带回地上,一个站不稳,整个人靠在了身后人身上。脸侧紧紧贴上了身后人的剧烈跳动的心脏,她连忙挣脱离身。

      她现在想掉下去了,下面可能还更好应付。

      耳边是灰衣老者的愈来愈远逐渐变淡的大笑声。良久,坑内才传来一声闷响。

      看着脚下鲜血四溅的泥土,随予清终于转过身看向他。

      -

      “代家主,代家主,着火了,着火了!”有人跑着进门气喘吁吁地说道。

      “这么开心的做什么,没看我现在焦头烂额的吗?着火了就去灭,开心个什么劲。”书桌后的代家主边回答着,边将刚批好的文书抛给来者,紧接着翻开又一沓文书,笔下生风。

      “灭了之后把这文书送去水云渡。”

      全程连头都没抬起过,也可能抬了,但是桌上的书卷杂物堆积如山,像是将人埋没了一般。

      抬了也看不见。进门前看不见人,进门后也瞧不见模样。

      但来者都知道他们代家主一定在书房,毕竟他业务繁忙到平时如厕都还要批文书。

      来者提高声量:“真的要灭掉吗?”

      “着火不灭等着把别春山烧没吗?有事禀报,无事退朝。”

      “祠堂里的那盏命灯真的要灭掉吗?”

      “什么?”代家主噌地站起身来。

      弟子终于在时隔不知是十天还是半个月后瞧见了代家主地真容,一张娃娃脸满是惊喜。

      只见代家主一把推倒面前地文书,半个身子越过书桌拉住弟子的衣袍,满眼恳切:“真的吗?不是骗我的?不是我出现幻觉了?”

      “真的,真的,长老们现在都在祠堂等......”弟子还未回禀完,只觉一阵风刮过,代家主边没了影子。

      留下一串癫狂喜悦的笑声,“师姐师姐,我不干了,我不干了,我终于可以撂担子不干了哈哈哈哈哈......”

      扬尘四起,代家主终于累疯了。

      果然,他们别春山没有正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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