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欲如玉》苏妙一

2、凡尘初涉

　　曾经亲密无间的好友因为她的强大而开始敬畏、疏远石之玉，按理说她该感到伤怀，但她没有，她反而越琢磨便越觉得神君作为人间至强，必定比她孤独数百倍。她没有心疼自己，却没来由的心疼起了那素未谋面的神君。

　　这本是不正常的，但大概因她是块不懂人情世故的石头，所以便也没能察觉出一个人是不可能对素未谋面之人产生感情的。

　　苍梧之渊的妖怪们都十分质朴天真，并不懂得人类感情的那许多弯弯绕绕的复杂性。大家都十分尊敬苍梧，在对苍梧的态度上，石之玉并不显得鹤立鸡群。

　　除了异常的修炼天赋，她异常的情感问题并未显现出来。

　　然而，随着她修炼岁月的增加，她体内的香火念力越来越强，这股念力虽然给了她强大的法力，但其内在的力量犹如汹涌的洪流，时而狂暴难驯，时而沉寂无波。

　　她根本无法掌控这股力量。

　　在长久的苦恼之下，那只曾经为她取名的狐狸告诉她：“当初神造众人，便给了人族最完美的身体和最卓绝的智慧。所以众神尽管原身各异，最终也会幻化为人身。人间界的人族是非常有智慧的生物，所以我们妖族才愿意历经磨难修成人身，就是为了修得人的思想和智慧。你在修炼一途上的疑惑和困难，人间界的修仙者也许能帮你解决。”

　　“修仙者？”石之玉还是第一次听说。

　　“没错，人族的正常形态称为凡人，凡人会生老病死，而靠修炼拥有法力最终达到长生不老者则称之为仙人。凡人和仙人都会死亡，肉身死后均会变为鬼魂，若灵魂消亡，则世间再无此人。”

　　人间界中那些以凡人之身修得长生不老、洞悉天地奥秘的仙人们，或许能为她指点迷津。

　　狐狸的话打动了石之玉，她早就听身边去过人间界的好友青也说人间如何如何繁华，却因专注修炼而至今没有去过。石之玉想，她的确得去看看这繁华盛世，看看这神君为之付出、牺牲的人间，究竟是何等模样。而如今，正是最好的时机。

　　于是，在某个天气晴朗的好日子，石之玉抵达了人间界。

　　石之玉今日穿了一袭飘逸的烟水碧纱长裙，乌黑亮丽的秀发犹如瀑布般垂直腰间，自然卷曲，其间点缀着几朵玉石镶嵌而成的饰品，随着她的步履轻轻摇曳，显得仙气十足。是以她走在人间的大街上，人人都对她避而远之。

　　她心思细腻，最敏感的便是别人对她敬而远之的目光。别人既不想跟她说话，她颇有些拉不下脸主动去交流。是以她抵达人间界好几天，都没能找到真正的仙家所在之地。

　　这样的情况让她对人间界的憧憬和向往之情减少了一大半，但幸运的是，她发现了好几处世人为神君所建的神殿。

　　每一座神殿都有数不清的信徒。这位为人界牺牲众多的神君，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推移而被世人忘却。

　　这日，石之玉正百无聊赖的躺在神君殿旁的草地上晒太阳，蓦地觉得胳膊处传来轻微的触觉，低头一看，竟是一条小黑蛇盘踞在她身旁的阴影处，正不满地盯着她。

　　这蛇约莫是有些道行，否则不会露出如此人性化的眼神。

　　“小家伙，是不是挡着你晒太阳了？”石之玉往旁边挪了挪。

　　“大胆，竟敢称呼本君为......”它口吐人言，却被石之玉的温婉一笑打断了话语。那小黑蛇眼中闪过一丝惊讶，显然对石之玉这等非寻常女子的反应有些措手不及。

　　“你若是有灵，就该知道我并无恶意。”石之玉轻轻抚弄着身边的草地，示意小蛇可以共享这片宁静的阳光地带，“这里足够宽敞，我们可以一起晒太阳。”

　　小黑蛇迟疑片刻，原本紧绷的身体渐渐松弛下来，它看似不满的眼神中竟透出几分狡黠与好奇。只见它绕了个圈，巧妙地挪到了石之玉让出的位置，继续享受阳光的沐浴。

　　“本君乃是此地的守护灵蛇，日后可是要化蛟、甚至化龙的，寻常生灵见我都得避而远之。”小黑蛇昂起头颅，骄傲地介绍自己，尽管声音依旧稚嫩，却带着一股子不容忽视的威严。

　　石之玉听闻，笑容不减，她深知山川湖海间的生灵多有灵性，对此并不感到意外。“既然如此，我便唤你为‘墨影’如何？既体现了你的深邃神秘，又不失尊贵之意。”她向小蛇提议道。

　　小黑蛇闻言，似乎颇为满意这个名字，微微点头算是接纳了这个称呼。自那时起，石之玉与这名叫墨影的小黑蛇结下了不解之缘，在神君殿旁的草地上留下了一段人与灵兽和谐共处的美好时光。

　　墨影很快便成了她离开苍梧之渊交的第一个朋友。

　　“墨影，你可知道如何去寻人间修仙者？”

　　“你找他们做什么？”墨影的语气里充满了不认可。

　　石之玉道：“实不相瞒，我乃顽石所化，却不知为何修炼总是比别人轻松许多，轻而易举便能增长法力。这法力来的虽轻松，我却无法随心所欲的使用它们。听说修仙者在修炼一途上很有经验，我打算像他们请教一二。”

　　墨影轻蔑地嗤笑一声，言语间流露出一种傲然之气：“呵，此等小事，何必舍近求远去寻求那群凡夫俗子的所谓智慧？我便足以帮你拨云见日，解答你心中的疑惑。”

　　墨影扬起小小的蛇头，眼中闪烁着自信的光芒，尾巴轻轻摆动，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人间修仙者虽有他们的一套修炼法门，但在我看来，那多是繁复而虚妄之谈。”

　　石之玉略感惊讶，她看着眼前这个看似傲娇的小黑蛇，心中不禁升起一丝敬意和好奇：“哦？这么说来，你对修炼之道颇有见解？”

　　墨影得意地微微抬起身子，仿佛一位师长般开始了他的“授课”：“不错，我虽为一介灵兽，却也浸淫修炼之道多年。你体内那股强大的力量，其实源于你吸纳的天地灵气，你需要学会如何引导它、平衡它，而非简单粗暴地驾驭或抑制。我可以助你入门，至于更高深的境界，则需你自己去悟、去历练。”

　　“天地灵气？”石之玉沉吟了片刻。

　　其实她修炼时所吸纳的并不是天地间的浩渺灵气，而似乎是一种情感和信念。这件事情她一直没敢对他人提起，她本来就因为不一样的强大而使群妖敬畏、乃至疏远，若是再表现出独特的修炼方式，只怕就没有妖怪和人类愿意亲近她了。

　　她害怕和别人不一样。

　　墨影敏锐地捕捉到了石之玉的迟疑与内心的挣扎，他那双犹如黑宝石般深邃的眼睛凝视着她，似乎洞察了她的内心世界。“你说得不错，修炼之道各不相同，每个人、每个妖、甚至每一块石头都有其独特的吸纳和转化能量的方式。你所吸纳的，或许并非传统意义上的天地灵气，而是另一种更为独特的力量源泉。”

　　石之玉听闻此言，心中又有了新的困惑：“那除了吸纳天地灵气，还能靠什么修炼呢？”

　　“比方说魔，除了鬼以外，众生均可为魔，哪怕是神也不例外。魔的修炼方式乃是逆天而为，借由负面情绪、欲望乃至执念为力量源泉，他们通过挑战、突破自身限制，甚至颠覆常规的修炼法则来获取力量。然而，这并非我建议你走的道路，因为魔道虽能快速提升实力，但往往伴随着巨大的风险与心灵上的煎熬，稍有不慎便可能陷入无尽的痛苦与黑暗之中。且修魔易影响心境，历来修魔者俱都是些暴躁、嗜杀之徒。”

　　墨影顿了顿，语重心长地补充道：“修行之路上，并非只有吸纳天地灵气这一条道路。重要的是找到适合自己的方式，并在此过程中坚守本心，明辨善恶，以平和的心态去接纳和引导这股力量，使之成为助你成长的动力，而非束缚你的枷锁。你需要学会驾驭并掌控它，而非被其左右。”

　　石之玉听罢，心中豁然开朗，她感激地看向墨影：“我的确吸纳的并非传统意义上的天地灵气，而是另一种更为独特的力量源泉。这股力量似乎是一种香火之气和信念之力。但我吸收后却无法随心所欲的使用它们。具体有没有什么修炼之法呢？”

　　她双手合十，端坐在草地上，目光专注地看向墨影，显然是已经准备好接受这位独特老师的悉心指导。而墨影也显得更加庄重起来，仿佛一个严肃的老者，准备引领弟子踏上一段全新的修炼之旅。

　　“从今天起，我会教你一套基础的功法，并指导你如何正确运用体内那股强大的力量。”

　　石之玉对墨影不仅刮目相看起来，想不到一条尚未修成人形的小蛇竟有如此本事。

　　墨影盘旋在石之玉面前的草地上，尾巴轻轻摆动，仿佛在为空气注入一股无形的能量。

　　“首先，你需要学会静心凝神，将体内那源自香火之气的情感与信念凝聚成一脉纯净的力量。”墨影的声音如同清泉流淌，平缓而富有力量，“我会教你一套名为‘净心引灵决’的基础功法，这套功法旨在引导你的心境归于平静，同时利用特殊的呼吸吐纳法门，将那些杂乱无章的情感和信念之力梳理、转化，使其能被你的身心所吸收，并逐渐融入到你的修为之中。”

　　随着日升月落，时光流转，石之玉在墨影的悉心教导下，逐步掌握“净心引灵决”的修炼方法，并开始尝试去理解和掌控自己体内那股特殊的力量源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