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欲如玉》苏妙一

1、顽石成妖

　　在那熙熙攘攘的市井繁华之地，一家古朴的茶楼灯火通明。茶楼二楼的大堂中央设有一座醒目的高台，台上置一方红木雕花桌案，桌上摆着一把紫砂茶壶、两只白瓷杯以及一面精致的小铜锣。四周的八仙桌椅围绕台边有序排开，坐满了前来听书的人们，他们手执热茶，面带期待。

　　说书人此刻正端坐在案后，他身着一袭青色素袍，头上挽着发髻，一根斑驳的竹杖斜倚在身侧。他的面容虽已刻上岁月的痕迹，但眼神中却闪烁着智慧与激情的光芒。只见他微微一笑，将手中那把折扇轻轻打开，随后又合上，用这一连串的动作吸引了全场的目光。

　　"诸位看官，且听我言，——"随着一声浑厚有力的开场白，说书人敲响了手中的小铜锣，清脆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瞬间让嘈杂的茶楼变得安静下来。

　　“诸位可知我等凡人由何而来？”说书人顿了顿，他的眼神狡黠地扫过全场，嘴角勾勒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像极了夜空中的皎洁弯月，映照在每一张期待的脸庞上。

　　“嗐，这有什么好说道的，神造众人。”

　　人群中一位粗犷的茶客随口应答，却引来了说书人深邃的目光。他微微摇头，继续道：“神造众人，此言不假，但每一片落叶、每一粒尘埃，乃至我们每一个人，都有其独特的故事与来历。今日我要讲述的，便是关于神君苍梧的故事。”

　　“神君苍梧？这个我知道！”那位粗犷的茶客再次迫不及待地插嘴，他大声道，“神君苍梧是人界至高无上的存在，据说他庇佑着一方水土，他强大无比，能够镇压邪魔、护佑黎民百姓。”

　　说书人微微一笑，对茶客的热忱表示赞许，接着回应道：“没错，你所言不虚。而我要讲的故事，正是这则传说。”

　　“遥想远古之初，天地未分，混沌一片，是众神以无上伟力创造了人类与万物，并为避免神明干预人间秩序，他们选择归隐九重天，斩断了与人间的联系，不再参与人间事。然而，有堕魔之神暗藏于世间，在凡间兴风作浪，引起万物生灵动乱，许多生灵也随之堕入魔道，使得原本和谐的人间渐趋衰败。”

　　说书人的声线时而激昂如奔腾江河，时而低沉似夜半私语，每一个字眼都仿佛被赋予了生命，在听众的心间跳跃起舞。他挥动手中的折扇，引领着众人的情绪起伏跌宕。

　　“数万年前，当人间气运几近耗尽，即将陷入永夜之际，一位上古神祇——苍梧神君从九重天降临人间。这苍梧神君真身乃是应龙，那在人间界掀起腥风血雨的魔神在其手底下不过只支撑了一瞬，便败下阵来。神君力量之强，可见一斑。”

　　“说到此处，诸位看官可曾后来如何——”话音未落，他便故意拉长了尾音，那种刻意的停顿如针尖刺破平静的湖面，激起层层涟漪。他手中的折扇缓缓收起，动作优雅且引人入胜，宛如在为即将揭晓的秘密布下华丽的序幕。

　　此时，台下的听众们交头接耳，猜测纷纷，有人皱眉沉思，有人急不可耐，还有人面色惊疑不定。他们的心情随着说书人的节奏起伏跌宕，全然沉浸在这场精心编织的故事悬念之中。

　　“苍梧神君虽轻易降伏了滞留凡间的魔神，但人间气数将尽，他以龙身化作连绵山脉，形成新的龙脉滋养大地，维系着人间最后的生机。而人间原本的则龙脉消失殆尽，化作了一处深不见底的深渊，世称‘苍梧之渊’。”

　　“神君苍梧虽失去了肉身，但其神魂却长眠于苍梧之渊深处。世人为了纪念这位伟大的神君，于世间广修神殿，专用于祭祀神君。而这些由人们世代供奉的香火和念力，最终都将汇聚于苍梧之渊深处，被神君吸收。”

　　人们听得如痴如醉，茶杯举到嘴边却忘记品尝，目光紧紧锁定在说书人身上。他口中所述的故事仿佛穿越时空，生动地呈现在眼前，让人仿佛置身于那个时代之中。

　　此刻，人间烟火气与传奇故事交融在一起，共同绘就了一幅动人心魄的市井画卷。而这画卷之中说书人所说的故事，却并不是虚无缥缈的传说，而是确如其言、确有其事。

　　然而尽管苍梧之渊的位置所在不是秘密，数万年来不知有多少慕名而来的人鬼妖魔想要进入深渊之内，却都不得其门而入。

　　在这片充满浓郁灵气的深渊内，花草树木受其庇佑，逐渐修炼成人形，形成了一个独特的妖族群落。

　　其中，有一块看似平凡无奇的顽石，却有着与众不同的妖修之道。不同于那些吸纳天地间浩渺灵气以求长生不息的妖怪们，这块顽石的独特之处在于，它汲取的是神君殿中袅袅香火之气，以及信徒们虔诚膜拜时溢出的念力。千百年来，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受尽世人敬仰与祈愿的熏陶，它的灵性日渐增长，终于化为了一只独特的精怪。

　　而这份由无数信众心愿汇聚而成的力量，原本是要供奉给神君的，被它侥幸偷食了些许，虽赋予了它超乎寻常的生命活力，却也在其内心深处烙下了对神君深深的情感依恋和无比坚定的痴信。世间众生，无论人妖仙魔，无人能及其对神君的那份纯粹与执着。每当月华如练、清风拂过的时候，它会静静地倾听身旁花木草丛间的窃窃私语，尤其是关于人间烟火之事。

　　一次偶然的机会，顽石从周围的花草邻居那里听闻了一个新鲜的概念：男人成年后都会娶妻，相伴一生，共奏琴瑟和谐之曲。这个概念犹如一道闪电划破它懵懂的认知世界，使它开始思考起那位高高在上、万众景仰的神君的生活。它不禁设想，既然神君终究会有属于他的神仙眷侣，那么为何不能是它自己呢？

　　这样的念头一经滋生便如同春草般疯长，无法抑制。于是，凭借强大的信念与坚韧的意志，顽石毅然决然地踏上了一条自我蜕变的道路，借助那积攒已久的香火之力，历经磨难，终于成功修炼出了女身。从此以后，它不再是那块默默无闻的顽石，而是怀揣着对神君炽热之情的妖娆女子，渴望有一天能够陪伴在神君身边，共享那跨越世俗与神妖两界的琴瑟和鸣之美。

　　顽石成妖，这在苍梧之渊中实属罕见之事。这个由石头修炼而成的生灵，凭借一丝神君香火念力得以开启生命的蜕变历程，从无生命到有意识，从无形态到化为人形，她不仅承载了天地间的奇妙缘分，更承载了对上古神祇苍梧神君深深的敬仰与思念。

　　在那神秘而深邃的深渊底部，一块坚硬的石头历经无数岁月的洗礼后，奇迹般地成妖。这一消息在深渊内传开，引来了众多妖怪的好奇与热议。

　　“嘿，你们听说了吗？那块千年不动的石头也成了精！”一只身形矫健、绿叶如发的树妖边说边挥舞着藤蔓般的臂膀。

　　“可不是嘛，这可真是闻所未闻的事儿。”一旁化为人形的老松树精回应道，他满脸皱纹，目光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我们修炼千年尚且艰难，她却能以石头之身得道，真是上天眷顾。”

　　众妖纷纷对顽石投来异样的眼光，其中不乏戏谑之意。

　　有只狐狸精笑嘻嘻地调侃：“我看咱们干脆叫她‘石中璞玉’得了。如那未琢之玉，外在既有石的坚韧，内里又有玉的温润。”

　　这句话让原本安静聆听的顽石微微一笑，她欣然接受了这个别致的昵称：“多谢各位赐名，我愿意接受并以此为荣，从此以后我便叫做‘石之玉’了。”

　　她的声音清澈而悦耳，如同山涧溪流轻击岩石，清脆动人。

　　对于这样的昵称，这块原本沉寂无言的顽石并未感到丝毫冒犯，反而欣然接受，仿佛这是对她与众不同的一种赞美。在她内心深处涌动着一股强烈的自我认同感，于是她便满怀喜悦地将自己命名为“石之玉”，这个名字如同她的新生一样，寓含着独特的生命力与无穷的可能性。

　　岁月如梭，石之玉的修炼日积月累，她的独特性也愈发鲜明。相较于那些汲取天地灵气、历经千年磨砺才能略有所成的普通妖怪而言，石之玉的天赋异禀令人惊叹不已。自她成功修成人身那一刻起，体内就蕴藏着一股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法力源泉，这份力量仿佛与生俱来，无需过多劳苦修行便可获得。然而，这份强大的力量并非轻易就能驾驭，尚处于懵懂阶段的石之玉还无法随心所欲地调用这股庞大的能量，犹如一位怀揣宝剑却未得剑法真谛的少年侠客，虽拥有无边潜力，却一时难以施展出全部威力。

　　一日，石之玉在修行之余向周围的妖怪请教：“灵鹿仙子，你能告诉我如何更好地控制体内涌动的法力吗？”她看向一位正在草地上悠闲吃草的白鹿精，眼中充满期待。

　　灵鹿仙子抬头望了望石之玉，轻轻叹了口气，道：“石之玉啊，你的天赋确实让人羡慕，但你要明白，力量的掌控并非一日之功，需要长时间的领悟与实践。你拥有的法力如此庞大，可能连一些古老的神祇都望尘莫及，我们这些普通妖怪自然无法给你提供有效的建议。”

　　听到这话，周围其他妖怪纷纷点头赞同，他们对石之玉的天赋既惊叹又忌惮。渐渐地，尽管大家依然尊重这位特殊的伙伴，但面对石之玉这般几乎不受限制的力量增长，他们不禁产生了敬畏与距离感。他们的修炼之道往往是艰辛曲折的，需不断领悟自然法则，锤炼身心，而石之玉似乎天生就站在了一个令他们望尘莫及的高度。鲜少有妖怪愿意与她深入探讨修炼之道，更不敢轻易与她比试或切磋。

　　久而久之，苍梧之渊内的妖怪们开始对她保持着一种微妙的距离，既尊重又疏离。他们在心中都明白，石之玉的力量可能远超他们所能理解的范畴，这也使得他们在面对她时更多地选择了谨慎对待，而非深入交往。石之玉并未因此感到沮丧，反而更加坚定了自我修炼的决心。她深知自己的道路注定与众不同，唯有通过不懈的努力和不断的探索，才能真正掌握这份与生俱来的强大力量，成为深渊乃至整个妖界的一颗璀璨明珠。

　　她等待着属于她的传奇篇章徐徐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