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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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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暖鸟声碎,日高花影重,春光正好,我横坐在竹椅上,懒懒的看着书,眼前忽的出现了一串糖葫芦,是谢瑾安。
“今日布粥时看到的,不知道殿下是否喜欢。”他将糖葫芦递给我。
“喜欢。”我接过糖葫芦咬了一口。
谢瑾安在我身旁坐下,看见我手里的《六韬》,“殿下喜读兵书?”
“不过是打发时间。”我合上书,“今日可还顺利?”
“大体顺利,只是今日遇见个混小孩抢了他姐姐的粥,他母亲却帮着那小孩说话。”
“世道如此,这样事多有。”
“殿下,我不觉得世道就该如此。”谢瑾安眼里满是不赞同,“姐姐为何就一定要让给弟弟,今日她只是让一碗粥,可我见不到的,她也许就让了一辈子。”
“怀忱。”我又将那本《六韬》翻开,指着上面密密麻麻的批注,仰头看他,“你看,我刚才骗你了。”
“我自幼喜读兵书。”
“我的母后在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之前,是英姿飒爽的将门之女。她女扮男装,曾于民间仗义救美,也偷混入军营冲锋杀敌,她熟读各家兵法,青州一役,她是最大功臣。”
“后来呢,她得到的封赏,不过是赐婚太子,困于宫墙。”
“如今,她是皇后,是帝王之妻,是太子之母,唯独不是她自己。”
“我是帝王之姬,金枝玉叶,父皇明知我擅兵政,却向来只道我温驯守礼,贤良淑德。”
“前朝金城公主曾向梁帝进言设女官、开女学,但被群臣弹劾唾骂,就连民间妇人都说实乃荒谬。”
“世道该不该如此,我并不知,可是怀忱,在这世间,人心便是道。”
“殿下…”谢瑾安轻轻地将我揽入怀中,“那就变人心。”
“我即去寻父亲商量,以天教的名义开办民间女学。”
看着他走远的身影,我咬下最后一口山楂,看着光秃秃的竹签,心里微酸。
谢瑾安,谢怀忱,你当真是怀瑾握瑜,心有丹忱。
“殿下,谢夫人请您过去一趟。”春笙拿来披风替我替上。
谢锋的夫人,名孙绮,孙丞相的小女儿。我向她敬茶那日,她有礼有节却并不热恪,怎会突然寻我。
紫金香炉里月麒香雾袅袅。
“殿下安。”孙绮倚在床榻上,“近日头疼的老毛病犯了,故失礼了。”
“无碍,夫人将我请来有何事?”我端起桌子上的茶,抿了一口,“好茶。”我朝她一笑。
“公主喜欢就好,红玉,拿点这茶叶给殿下带回府。”
“多谢夫人,春笙你随红玉去拿。”
这屋里,只剩我与孙绮二人。“殿下是聪明人,妾身就不与您绕圈子了。”她站起来,从书架上抽出一卷画像,徐徐展开。
画像上,是位素衣女子,容颜与谢瑾安甚是相似。“这是你夫君的生母,谢泠。”孙绮眉目上挑,似是对画像上的女子颇为不满,“也是我夫君的心上人。”
“谢锋喜欢他的亲姐姐,端宁公主是否震惊?”她发出一阵古怪的笑声,带着些自嘲“亲姐姐啊,我的夫君竟是个罔顾道德伦理的伪君子。”
“真是荒谬,谢瑾安那孩子的生父不祥,谢锋只因为他母亲是谢泠,便毫不犹豫养下了他。他将我置于何地?”
“二十年,同床异梦,他甚至不愿意碰我这个明媒正娶的妻子一下。”
“我恨他。”
“你嫁到谢家来,也不过是因为你父皇忌惮谢锋吧,端宁公主,我们合作如何?杀掉谢锋。”孙绮痴痴笑着。
“谢夫人,身体不适就早些休息,本宫先告辞了,您说的,本宫记下了。”我唤了一声春笙,转身离开了。
前脚刚跨出院门,便听到一声“殿下”。
“怀忱,你和谢大人谈完了?”我看清来人,提起裙摆向他小跑过去。
“是的,父亲很是赞开办女学,应该很快就可以实行了。”谢瑾安接住我,轻快的语气显得很是愉悦。
“殿下为何在这里?”
“夫人寻我。”话音未落,谢瑾安抱住我的手惚然收紧,“怀忱?”
“殿下,还是少与母亲见面为好。”谢瑾安声音里透露着不安。
“知道了。”我拍拍他的后背。
孙绮与他发生过什么,我蹙着眉。
是夜如水。
我站在窗边,看琼月高悬,照中庭梨花满树。“冷艳全欺雪,余香乍入衣。春风且莫定,吹向玉阶飞。”倒也合谢瑾安的性子。
屋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是春笙。“殿下,福石回来了,他说驸马爷出事了。”
我推开房门,只见谢瑾安的贴身侍从福石满脸慌张,跌坐在院门口。
“他不是去与谢大人商议女学之事吗?”我让春笙将他扶起来,“先去谢府,你在路上与我讲。”
“是。”
“日暮时,公子与大人议完事准备回府,谢夫人来请大人用膳,见公子也在,便劝公子也留下一起。公子本是不愿留殿下一人的,但谢大人也发话了。”
“后来,谢大人临时有急事出府,公子却晕了过去,夫人与小人说公子是醉了,让小人将公子扶到房里休息。”
“小人正在守着房外时,夫人说过来给公子送醒酒汤,小人没多想,就让夫人进去了。”
“直到谢大人回来因公事寻公子,推开房门看见…”福石停住了,犹豫地望向我。
“继续说。”
“看见夫人衣衫不整的趴在公子身旁,满眼是爱意。”
我头疼地揉了揉眉心,什么婆婆恨公公,分明是继母觊觎继子。
“那你们公子呢?什么反应。”
“公子仍在昏睡,只是外袍被褪去了。”
“谢大人大怒,当即掌了夫人一巴掌,寻了郎中替公子诊,发现是中了迷情散。”
孙绮简直是个疯子,怪不得谢瑾安让我离她远些。
还未进正堂,我便听见孙绮歇斯底里吼道,“谢锋!凭什么!凭什么你能心里牵挂着别人,我要受你的冷落?”
“我曾满心欢喜的期待与你琴瑟和鸣,白头偕老,但你又是怎么对我的!”
“我不知廉耻?那谢瑾安的容貌有几分像你年轻时,我不过是想做一场梦罢了。”
“孙绮。不要太放肆。我给过你机会,当初我早就告诉过你我不可能同你做真正的夫妻,那时怀忱才初来,你虐打他,我原谅你了,如今你竟又存了如此不堪的心思。”
“谢锋,你没有资格说我,谢瑾安的品性,难道不是你一分一分雕琢好的吗?明明你是个无心之人,却将你的名义下的儿子培养的一尘不染,言行举止间,全是谢泠年轻时的影子。你倒底是怕我玷污了你的儿子还是你的心上人?”
“我在他身上寻年轻的谢锋,而你又何尝不是寻另一个谢泠?”孙绮的气力似乎是用尽了,里面良久没有人说话,只剩下一声声的抽泣。
环顾四周,院里除了我和春笙无他人。于是,我推门而入,“大人,夫人怎么哭了,发生何事了?福石与我说怀忱醉了,可还安好?”
“殿下见笑了。夫人犯错,臣训了她几句罢了。怀忱醉酒刚醒,此时应在房里歇息。”谢锋神色疲倦,“福宝,领公主殿下过去。”
“怀忱。”
谢瑾安靠在床榻上,平日里充满流光的双眼此时黯淡无神,听到我的声音,嘴角扯出一丝苦笑,“殿下。”
“怀忱,我们回家。”我牵起他的手,“你的手怎么这么凉?”
“殿下,我有罪。”他阖住了眼。
“夫君,你没有罪。”我拭去他眼角的泪水。“是你父亲的错,是你母亲的错,唯独不是你的错。”
“怀忱,你讨厌我吗?”我忽然向他问道。
“怎么会,殿下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你记得你发现我喜读兵书的那日与我说了什么吗?”
“记得。”谢瑾安眼底的一滩死水终于泛起了丝波澜,“殿下既然说不讨厌我,那我希望能多了解您。喜欢兵书也罢,爱吃糖葫芦也好、忧伤、遗憾、开心、还是别的什么,怀忱都愿意听您诉说。”
“可是怀忱,你从未和我讲过你的过去。”
他沉默,眼里像是盛了一朵朝颜暮辞的木芙蓉,悲欢难辨。
谢瑾安抿了抿唇,对我说,“殿下,带我回家吧。”
“好。”我不再多言,拉起他的手。
谢怀忱,原来你是春日里的一捧碎雪,又何必作花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