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绝夕城》叶连青

5、刀中行

　　“丫丫，你既来了，便进来吧。”郭永宁转身欲走之时，听到了西城夜雪的声音。
　　“是，姐姐。”郭永宁有一瞬间出神，这么多年，西城夜雪很少叫她丫丫，“马上子时了，姐姐还不歇息吗。”
　　“我今天下午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到的都是在夕城的日子。梦醒，就下雪了。”西城夜雪道。
　　“其实我这么漫长的一生，最好的日子，就是在夕城的六年了吧。”西城夜雪轻声道，“岁月安好的让我觉得，忘书若不是我的仇人，那该多少。我若不需要报仇……那该多好。”
　　“冤冤相报何时了。姐姐为什么要把自己困在死结里。”
　　“丫丫你总是那么善良，一直那么相信我。”西城夜雪浅笑，“当年，可是我害死了你的爷爷……你的母亲……你的哥哥……”
　　“姐姐为什么非要这么觉得。”郭永宁轻声道，“我记得我的命是姐姐救的，没有姐姐，也没有今日的郭永宁。”
　　“这世上若人人如你一般，那该多好。”西城夜雪叹道。
　　“这世上人难以左右的事情那么多，生老病死乃是常态，每一桩，每一件。姐姐都要往身上揽吗？” 郭永宁看着她，头发花白了一半，眼角眉梢都是岁月留下的刀锋。
　　“你说……”西城夜雪陷入了沉思。
　　“姐姐，你去送送……广安王吧。”
　　火盆里，一根木炭“兹”的烧断了。

　　离开夕城之后，西城夜雪去了江南霹雳堂。她心中清楚，郭延软弱，不过是被风野相逼，把她从夕城赶出去，既安抚了夕城人心，又树立了威信，最最重要的一点，郭敖、风临涧、李慕等年轻人，有了出头的机会。
　　可是细想，整个夕城，嫌疑最大的就是她，若她是旁人，她也会相信是自己一手安排的，可是并不是，她明白，自己离开了，夕城的危机并没有解除……反而，更严重了。西城夜雪生性刚直倔强，最是受不了冤枉，虽不是非要留在夕城不可，但是这样泼天的冤屈压在她身上，也让她极为不舒服。她想为父亲报仇不假，可是……自己未做过的事情，便是没有。
　　她去江南霹雳堂去查那一批火药的来历，江南霹雳堂火药控管极为严格，每一批火药进出库都严格登记，只要查到近期谁运走过大批火药，便知道是谁对忘书下的手。
　　西城夜雪心中惴惴不安，上次那些人有备而来，下手如此之狠，又折了那么多人，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想到忘书，西城夜雪叹了口气，他不仅要照管夕城那么多人，还要防着那些人暗中对他下手。有传说，夕城下有金矿，夕城富可敌国，她虽不明真相，但是夕城一切吃穿用度都是贵重精致，忘书平时所用之物亦非凡物。
　　她曾以为忘书是天下第一流的剑神，骄傲强大，无人可伤他，杀他都成为她一生的希冀。可是那次码头之战才发现忘书也会受伤，纵使剑神，也终是凡人之躯。
　　霹雳堂并非她想进就能进，戒备森严，西城夜雪在附近转悠了快半个月，发现此地真真如同铁桶一般。她本想趁夜间从墙头翻过去，但是得知了围墙附近暗器遍地，不敢贸然前去。她花了些功夫弄到了一张霹雳堂地图，研究了些日子，还是没有头绪，白天便乔装混迹在在杭州的大街小巷转悠，收集有用消息。
　　一日她在茶楼，见一架扎眼的黑色马车从远方驶来，虽是黑色马车，但是装饰极为华丽，而且车轮比一般马车要大，车也更高一些。马车过处，再挤的人群都纷纷避开了，大家统统避让。想必……是个大人物。
　　“嘿，这广安王的车驾就是不一般。”一旁的人议论道，“可别看平平无奇，都不知旁边安插了多少人。”
　　“那可不是，他算是极讲究的人了。咱这地方，除了霹雳堂的雷老堂主，可没人请得动他。”另一个人道。
　　“霹雳堂最近有什么事情吗？”西城夜雪问道。
　　“雷家二小姐雷婉要和江北的徐家结亲了。你可不知道，这广安王的母亲和徐家嫡女从小一起长大，形同姐妹。”有人接过话来，“就凭着这个，霹雳堂现在都接一些朝廷的烟花火药制造，和当初早已今非昔比。”
　　“这广安王……什么来头？”西城夜雪问道。
　　“你连广安王都不知道？”那人不可置信的看着她，“广安王是当今皇上的堂兄弟，自幼带兵征战，战功赫赫，现在执掌启陵，手下皆是武林豪杰为朝廷效力，在江湖上威信极高，你看广安王出行，有谁敢惊扰。”
　　西城夜雪暗自思忖，广安王也非善茬，但是这是她进入霹雳堂唯一的机会了。
　　西城夜雪把身影藏在人群中，一直跟着广安王的马车，十分小心，在过一个街角的时候，被人猛地一撞，她肩膀被撞得生疼，她咬着牙躲在了一根柱子后面，看着疾驰的马车走过，才发现刚刚一撞，自己背上背的用布缠裹的千秋剑，露出了剑柄。
　　不知是不是幻觉，她看到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把车窗帘子挑开了一点，又垂了下去。

　　“王爷，那个姑娘已经跟了我们三条街了。”
　　“不用管她。”广安王垂下眼，嘴角勾起一抹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