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愿》北山茶

30、故人所托

　　甘棠看到百里将军的来信时，喜不自胜：“公主，王后几日前给您定制了一套衣裙，正好今日穿着去，甘棠最近学会了一个新的妆容，公主要试试吗？”甘棠一边说话一边从柜子里拿出一件胭脂红点赤金线缎子小袄，搭配月白色百褶如意罗裙，衣裙上点缀着梅花，红白相间，娇艳又清丽。
　　姜扶鸢摇了摇脑袋，随手指了间湖绿色素面小袄，甘棠小脸一垮：“公主，这未必有些素了”
　　她从软塌上做起，漫不经心地来回抚摸小猫：“素点好，就这件了”
　　正所谓，女为悦己者容，她于百里九安无意，所以倒是无意妆点自身，随意一点就好。
　　半个时辰后，姜扶鸢收拾妥当，懒洋洋伸腰，正愁如何出宫时，甘棠悄声在她耳畔说道：“公主，我们出不了宫，走地道，可以直达百里将军府外的巷子里”
　　姜扶鸢瞳孔微怔，还来不及问原因，甘棠就先她一步来到西南角落的梅树下，甘棠扒开雪地，她在一旁问：“这里为何有地道？”
　　“公主，这地下本是避难的地宫，后来奴婢为了给您和将军传信，便在地宫里挖了个地道直达将军府外”姜扶鸢嘴角一抽，早知道她之前就不必劳烦宋渊臣出宫了，直接走地道就好，何况，甘棠这小丫鬟为了原身的爱情，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
　　甘棠娇憨一笑：“其实甘棠早就想告诉公主了，可是公主一直不愿出宫，整日闷闷的，不过这一个月来公主倒是开朗了些，好歹是走出了这一方院子，不过公主现在知道也不晚”
　　姜扶鸢看着她干劲十足的后脑勺，摇头晃脑地似是在求公主夸赞。
　　姜扶鸢递给甘棠两颗糖丸，她开心地围着梅树蹦蹦跳跳，而后想起正事，拉着姜扶鸢走地道，不消半个时辰，二人便来到将军府外的小巷子。
　　出了巷子，往东街行十里，在往北街走五里，酒香十里绕王都，福满楼地处都城最繁华的地带，整条街人来人往，熙熙攘攘，朱红色的福满楼三字飞扬在牌匾上，高大繁华，约莫有九楼之高，福满楼东侧亭台楼阁连绵相接，飞檐画角，西侧是清澈的瀛河，拱桥连接湖心亭，星罗棋布。抬眼看，一缕斜阳挂檐角，高大的千年古树足有三四楼之高，树枝穿窗而入，几只飞鸟时而停留在古树，透过纱窗窥醉生梦死，酒楼外人声嘈杂，喧闹非凡，小摊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
　　般若燕雪一袭红裙，快步走来：“降香妹妹？还是该称你为朝宁公主？”她略微娇嗔道，姜扶鸢毫无被拆穿的羞赫，笑道：“福满楼这么繁华，你还说自己家是小门小户？分明就是姜国第一富商般若氏！”
　　二人笑道，般若领着她直达三楼包厢。
　　般若杜离和百里九安正在喝酒猜拳，百里九安眼神一瞥，见门口出现一抹白色身影，般若杜离正困惑百里九安的走神，不耐地朝门口一看：“诶诶诶！这就是朝宁公主？不是降香姑娘吗？”百里九安抬手拍了拍他的脑袋，从座上跳起身，嘴角咧开灿烂的笑：“公主公主！”
　　姜扶鸢眉眼一展，颔首：“在宫中呆的无趣，来找你们喝酒了”其他三人听闻笑了，四人落座，吟诗作对，觥筹交错，天下之事尽付酒席上。
　　月上枝头，姜扶鸢有些微醺，百里九安早就趴在酒桌上，眼皮微沉，般若杜离靠近他的耳侧，突然大声：“将军别睡了，该披甲上阵了”
　　百里九安猛地抬头，拍案而起，举起手中的酒杯往地上倒，其他三人诧异间，只见他突然摔下杯子，朗声道：“众将听令——”
　　般若杜离啪的一声拍在他的肩上，酒醒半分，百里九安摇晃了两下脑袋，迷迷糊糊间姜扶鸢正捧腹大笑地看着他，般若燕雪亦是用奇异的眼神在他和杜离兄之间来回扫。
　　百里九安正羞赫间，小厮敲门：“少东家，谢家公子正在酒楼里闹事”
　　般若燕雪顿时神色一变，拍桌道：“这该死的谢勉”说罢起身朝门外去，百里九安几人也跟随之。酒楼二楼阁间里，谢勉抓着一蒙面女子不放，眼眶猩红，珍馐挥满地，花瓶尽碎，般若燕雪见此场景，怒不可遏：“谢勉你疯了！砸我店干嘛！”
　　一旁的般若杜离只是默默拿起算盘：“琉璃盏十两黄金，共摔坏了三个，青花玉壶一个五十两银子，五彩耕织图瓶一个一百两银子，青花缠枝莲瓶八十两银子，回纹清花折口大碗五个一共二十两黄金，外加....”
　　“够了，般若杜离，自己去谢府拿钱，小爷赔得起”谢勉猩红着眼瞪了眼般若杜离，他收起算盘，含笑看着他。
　　自打进入房中，谢勉便死死拽着一女子不放手，女子以白纱遮面，眉眼清丽，浅紫色鹤氅下穿着月白色素衣，女子眉间不掩烦躁，谢勉的话在房中再次响起：“欠你们的，小爷自会偿还，请你们先出去”
　　他手中拽着的女子开口：“还请各位帮帮我，我与他并不熟，这位公子一直拉扯..”
　　此女子是金陵陈氏嫡女，陈幼微，传闻中的才女。
　　“幼微..”谢勉喉头哽咽，般若燕雪抱胸朝他喊道：“谢勉，你干那强占女子的事还少吗？这里是我的地盘，岂容你撒野！”
　　谢勉冷哼一声，瞧也没瞧她，只是暗暗加重手中的力道。
　　姜扶鸢看到女子挣扎的神色，淡淡开口：“沈书马上就到了，谢公子最好松手”
　　果然，听到沈书的名字，谢勉就如老鼠见了猫，恢复了些理智，但仍旧不死心，转过头瞪着姜扶鸢：“朝宁公主最好少管闲事！”
　　姜扶鸢看向那女子道：“姑娘觉得，吾在多管闲事？”她面上含笑，女子摇了摇头说道：“小女子已说的很清楚了，与这个公子不熟”
　　谢勉怒道：“哪里不熟！我哪里比不上那个庶子！”
　　他口中的庶子，是谢冤。
　　百里九安走上前，单手搂住他的肩，不冷不热开口：“谁给你的胆子，敢瞪公主？”他眼中闪过危险的光芒，携带着酒气的凌厉杀气刮在谢勉脸上。
　　谢勉手中力道不减，咬牙恨恨道：“是公主先与我作对，今日之事，与她何关？”
　　先礼后兵，姜扶鸢耐心已至极点，拿起桌上的酒杯朝他泼去，冷声：“谢公子说的甚好，那就让你瞧瞧本公主与你作对是怎样的”说完拿起桌上的盘子，将菜肴系数倒在他头上。
　　般若燕雪趁乱从谢勉手中救下女子，百里九安和般若杜离憋了一晚上的酒疯尽数撒出，一场酣畅淋漓的发泄后，谢勉被打的鼻青脸肿，鼻血挂在青红相交的脸上，好不狼狈。百里九安抖了抖衣袖，粲然一笑：“得罪了谢公子，本将军只用了一成力气”
　　般若杜离拱手：“得罪了谢公子，只是福满楼的规矩不可破，哪怕是王室贵胄，来此也得安分守己”
　　谢勉瞪了眼两人，这是门外有人敲门，只道是大理寺卿之女沈书来了。
　　谢勉听到后，顾不得陈幼微，直接翻窗而出。来者并非沈书，姜扶鸢不想事情闹大，只好派人来欺骗他。
　　此事后，众人散去，百里九安在分别前与姜扶鸢单独来到一个深巷，他说：“公主，你好像变了”
　　往日的公主身娇体弱，说话时温声细语，待人和善，而现在的她，活的更加肆意，他早有怀疑，只是不信。
　　静默良久，姜扶鸢点头：“我只是寄托在公主身上的一缕游魂，受故人所托，前来照拂”
　　百里九安瞬间酒醒，浑身血液凝固，良久才找到自己的呼吸，看着那个清丽娇艳的小脸，再开口时声音止不住的颤抖：“那她....”
　　姜扶鸢沉默着点头，眼前的少年顿时失了血色，蹲下身捂着脸痛哭，哭完后他强装镇定站起身，嘴角扯出一抹笑，有些自嘲道：“为什么要告诉我”
　　“因为我和她不同，你爱的那个人，是她不是我”
　　少年没说话，沉默着看着她的脸，而后狼狈离去，姜扶鸢在他身后轻声道：“百里将军，望你在边境过个好年，还有，保重”
　　姜扶鸢回想起，此后每一次百里将军出征，她都会说一句“保重”，大抵这便是她能为姜扶鸢所做的唯一一件事了吧。
　　百里九安腰杆挺直，在黑夜里显得格外孤寂，止住哽咽道：“多谢公主，路上小心”
　　甘棠气喘吁吁地来到巷子口，只见到百里九安落寞的身影，姜扶鸢沉默着跟在不远处，心想或许是两人面对分别难过不舍罢。
　　百里九安去了边境，在来年上元节，姜启有意设宴为姜扶鸢择婿，他偷偷从边境赶回，只为告诉姜扶鸢一句“云泽值得所托”
　　而姜扶鸢与谢勉从那日后便交恶，总是会不知死活地找她麻烦，甚至去欺负质子，可屡次都被姜扶鸢摆了一道，两人闹得不死不休，甚至姜扶鸢到静安寺后也时常暗中找她麻烦，可那时姜扶鸢痛失养父母，戾气十足，好几次都对谢勉起了杀心，最后，谢勉被浑身戾气的姜扶鸢吓的不轻，再也不敢造次。
　　可是在神灵庙内，谢勉又恢复了当初不怕死的摸样。
　　...
　　谢勉嘶了一声，过去两三年，他越显沉稳，不说话时自带一股威压，此时面色一变，风雨欲来。
　　谢勉沉吟道：“公主真是生的一个巧嘴....”他顿了顿，姜扶鸢心中响起警铃，他的眼神恶劣地看向她的嘴唇，还不等他开口，姜扶鸢便淡淡道：“老规矩，打得过我再说”
　　随即抬腿朝他命门而去，谢勉嘴角一扬，伸手桎梏住她的腿，一旋一拧，姜扶鸢如同蝴蝶般旋体翻转，腿上暗暗使力，挣脱束缚，升腾的战意令她浑身沸腾，没曾想谢勉这些年也会了些功夫，方才被捏住的痛感还刺激着神经。
　　谢勉折扇一开，长臂一挥，无数寒光飞出，姜扶鸢冷笑一声，飞身跃上梨花树，心中暗骂谢勉的卑鄙。
　　谢勉随之跃上梨花树，抽出袖中的竹简，用力一甩，变成一条长鞭，长鞭打落梨花似雨，他嘴角扬起恶劣地笑：“公主得罪了”话音刚落，长鞭如蛇一般朝姜扶鸢腰间袭来，姜扶鸢折下一节树枝作剑，长鞭打落树枝的残花，纷纷如雨下，还不及谢勉回神，姜扶鸢持树枝袭来，谢勉闪身躲过，树枝划过左脸脸颊，留下浅浅的划痕，谢勉呲牙，姜扶鸢立马转头朝他脑袋而来，谢勉堪堪躲过，发狠地挥舞着长鞭，姜扶鸢躲闪不及，被长鞭缠住细腰，拉拽间，谢勉与她仅有半人距离。
　　姜扶鸢抬手，树枝擦过面门，缠住发带，再一拉扯，发带散落，长发倾泻而下，些许发丝缠在树枝间，扯得谢勉头皮发痛。
　　谢勉咬着牙伸手，意图桎梏住姜扶鸢的双手，下一瞬便眼冒星光，龇牙咧嘴：“姜扶鸢——你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