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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何,奉 ...

  •   何逸钧僵着腿,撑着施清奉的肩膀往仓门方向跌跌撞撞移出一小步,止步,站稳,又懵懵地望了眼施清奉。

      施清奉也往前移了一小步,叹了一小口气,无奈道:“算了。”

      话毕,施清奉忽然负过身,将何逸钧背在自己背上,像先前那般背何逸钧上车时那样,锁住何逸钧的腿,一小步一小步地往门外走去。

      何逸钧的双腿也没像先前那般疼了,双臂不再死死勒着施清奉,而是轻轻地搭在施清奉肩上。

      二人出了监仓,来到通道。

      通道在地下室,拐角处各燃着火把,忽明忽灭。

      墙壁全是岩石砌的,透出森森寒气。

      何逸钧此时就像从第十八层地狱走上来、即将见到斑斓人间一样的激动,趴在背上不腿疼,格外快活,道:“三巾,走快些,我看见出口了,就在前面,快点快点。”

      监狱在地下室,地下室是人工开凿的,不透气流,以至于回声阵阵,令人听得一清二楚,只觉天地在战栗,仿佛通道里和各个监仓里就只剩他们二人。

      施清奉脚步加快,声线低沉,似乎力气耗尽:“别乱动,静一些,我好累,真的好累。”

      何逸钧听话,不再动来动去:“那你放我下来吧,我自己走,我的腿没破皮没流血,这点疼我能忍的。”

      施清奉道:“你走不了,你的腿有外伤,好好养伤,还有就是……以后你不要再跟我比武了,我跟别人比武总是会比过瘾,过瘾了就会打伤对手,对不起,我控制不住,不小心的,对不起……”

      话音落时,二人出了地下室。

      身后通道的火把拉长他们的背影,随后他们便融入黑夜中。

      何逸钧眼睫颤了颤,道:“行了,不怪你了,等等,出了狱怎么还不放我下来,你这要带我去哪?”

      施清奉道:“出府,带你荷花池,荷花池更阑人静,适合你。”

      何逸钧眼前一亮。

      ……

      二人来到池塘边时,施清奉手中已多出一盏亮着的花灯。

      黑幕无际,月隐星藏。

      不知池塘长有几许,岸上有稀疏树影,四处弥漫着不知名而不知来自何地的缥缈花香。

      岸上还有块块置石,万籁只留风声,与监仓压抑寂寥的环境迥然不同。

      花灯柔光穿过之处,烁出底下滟艳粼光,以辨出路型。

      何逸钧喜欢呆在这样宁静的地方,面上也不再是愁云不展。

      施清奉找个置石位坐下,花灯往前一放,映出水上隐约荷影。

      何逸钧腿已没那么疼,挣开施清奉扶自己的手,步履蹒跚,往施清奉旁边另一块紧贴的置石上坐下。

      施清奉语气平和:“这件事……怎么个说法?”

      何逸钧垂首不语,施清奉不恼:“问你的,尽管说,不用担心隔墙有耳,要真有什么秘密,我会保住秘密,嘴上是把住门的,没必要忌惮我,相信我。”

      顿了顿,施清奉斜过身,抬手,又道:“拉拉勾,有秘密告诉三巾,三巾一诺千金,决不让第三个人知道,有麻烦共同解决,有苦同担有难同享,不相隐瞒,不相排斥。”

      何逸钧愣了一下,看着施清奉的诚容,勾回,遂语音低微,飘飘然道:“就……就是……昨日书斋不是被烧了嘛……”

      施清奉倾耳听,见何逸钧忽然话音卡顿,便道:“嗯,继续讲,我听着。”

      何逸钧声调兀地变低:“我听车上坛里的人说你会写封奏疏,奏疏上写郑爷是我义父……”

      何逸钧接下来便将他酝酿一路的话给吐出来,恢复声调道:“然后,你会叫下人送奏疏给圣上观览,让圣上知道我与郑爷是一道的,下旨让我死,我想纂改奏疏,与他合作,我也未曾想过他并不想纂改奏疏,他只想借我的路去杀你,想把你回京的路变成一条绝路。”

      何逸钧心想着,对不起,净棠,我撒谎了,违约了,希望你听不见我所念之言,此为破例,若有下次,夕沉必定会如实相告。

      长长一句话,与夜色融为一体,或是被夜色吞噬。

      施清奉静静地听着,在何逸钧快讲完时,忽然伸出手轻轻撩了一下何逸钧后背发丝。

      发丝快全干了,经不住这么一撩。

      直发瞬间散成了原先又稀、又细、又卷、又翘的模样。

      话毕,施清奉有些怄气道:“我怎么会是这种人,舍得让你去死?我有病?他骗你的,以后理智点,不要相信陌生人,再亲的朋友长久不联系的,也不要相信。”

      “谁知这些人时间长了会变成什么样,古今天涯陌路者、故人入梦者不占少数,你要相信的,最能相信的只有你自己,你觉得我是什么样的人就是什么样的人,何必听他人怎么说。”

      何逸钧听得神情呆呆目光傻傻。

      施清奉恢复语气,双手绞着落地脱根的长草,望向池面,尽管池面一片黢黑,又道:

      “我小时候去过书斋多次,一月前又去书斋探望过一次,对书斋算是熟悉,又甚是怀念,圣上也问我对书斋这件事有何看法,让我写在奏疏上,于是奏疏确实写了火烧书斋这件事儿。”

      “但写的内容其实是,书斋学子不与书斋夫子一道,将来多少也会有人给本国贡献微薄之力,希望圣上有控制京师各私塾学费涨幅范围的想法,让书斋更多学子能念到书。”

      何逸钧依然稍稍斜对着他,似有难以宣口的话要说。

      良久,何逸钧才冷冷地道:“你就不怕,我把你杀了?”

      何逸钧虽然现在不想杀施清奉了,但施清奉不忌惮他,委实让他觉得不可思议。

      施清奉双唇抿了抿,呼出口粗气,过了一会儿才回话:“我认为,你不会杀我,所以你就是不会杀我,如果我说,我跟你是旧识呢?你小时候就是念书念太多,压力太大,把与书无关的其他事给忘了,忘得一干二净。”

      “郑先生呢,我知道他后来对我反感,我出现在他面前就是在碍他眼,他怕我脏了他的眼,离我远远的,巴不得你也离我远远的。”

      “只不过,他所意,我不让,他越希望发生的事我越不希望发生,跟他完全颠倒过来了,纵然我没跟他抢过东西,只因他每次都会将东西礼让我,他烦我,我却谢他。”

      何逸钧一怔,郑竹暮竟然对施清奉有过怨情?他怎么没听郑竹暮说过他们这些往事?

      施清奉瞥了一眼何逸钧,便了然何逸钧正为他所言深感疑惑,遂神情莫测地偏回头,扫视黯然失色的池塘,俯身掬一掌池水。

      池水滑溜溜坠回水镜中,击声砸碎了死寂的夜。

      施清奉又道:“他肯定不会告诉你,就像前朝皇帝手下信任的将军施怀笙,也就是我伯父,他不告诉你我伯父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筹谋有朝一日坐上龙椅,也不告诉你我伯父想反借口出京蓄势后摄政王为什么无动于衷。”

      “是因我父亲和我伯父身高相似,易容之后就长得一模一样了,前朝皇帝驾崩后,摄政王不识我伯父,我伯父又买了他麾下卒子,让我父亲代替我伯父的身份,让摄政王误以为出京的那是我父亲,而不是我伯父,我伯父赐予我这个王位,还是在半年前所赐,仅在只半年前,我在半年前还是个普普通通的臣子。”

      “我父亲最后还是被人知道了身份,于是在战争中被人陷害中了毒,第一次治时还以为治好了,结果一年前毒再次发作,治不好,两个月后与世长辞,我伯父得知此事后,念及这份恩情,赐予我王位,而郑先生,我认识他时,还没有这个王位,他也不知晓我身份。”

      “我跟你说过,我没有这个王位之前,我是没有剑的,经常去书斋折竹杆当剑,恰巧被郑先生撞见了,跟他辩解一番,于是我误打误撞成了书斋的常客,短暂的常客。”

      “我小时候又特别调皮,喜欢拿竹杆与书斋门生比赛杆武,还有一个爱好,便是喜欢拍人,最爱拍的人是你,这些都是以前,与现在的想法天差地别。”

      何逸钧眉梢一跳,眨了下眼,心里莫名有些沉重,面上安然示意施清奉继续讲。

      “你或许没有印象,那时我每次去书斋,都能见到你,你当时小小个的,这么小一只,因为背诗背不出来,被郑先生罚,脚踮在墙上,身子也给踮在墙上,手臂在地上撑着,书展开放在地上。”

      “你则在背啊背啊,什么时候背得,什么时候下来,哭得稀里哗啦,眼眶红彤彤的,不停将脑袋往地上砸,额头起了一个红包又一个红包,一个比一个大,还时不时往我这边看,很难捱的样子,奢望我去救你……”

      何逸钧忽然沉声凝色道:“不要再说了,我记得。”

      简单明了的两个字,尖锐刺耳。

      施清奉缓缓闭上了嘴,如同潮起潮落,起时风波,落时平静,丝毫没有过烈的激情。

      仿佛施清奉由始至终没说过一句话、没产生过任何情绪,一切俱归于风轻云淡、尘埃落定。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何,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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