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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再织诡梦,忠春良跪拦御驾 ...

  •   京师天寒,冷宫拢共巴掌大,裴知寒从小角房出来到这儿也没两步,身上却已经和冰块似的了,定然是在屋里就没生碳火,全给了她自己用。

      前世自个儿竟是全然没想身边人冷暖,只顾自己享用着碳火,直到死都没生一点儿冻疮。

      “手怎地冻成这样,难不成碳火都紧着我用,你一点儿不为自己着想?”

      盛黎语气带了点儿责怪,将那冰块似的手在掌心捂着,却冷不防被裴知寒一把抽出来。

      裴知寒背着手,板着脸,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但白皙的耳朵尖连着脖子已红了。盛黎这才想起来,两人都是青葱年岁,又都未婚配,她贸然拉人家的手,着实逾距,活像个登徒子。

      裴知寒臊得两手背后,原本十分的相貌,倒显出二十分的呆,像个被登徒子调戏的小媳妇。还没等她笑出声,却见裴知寒已一头磕在地上。

      “感谢主子体恤,但臣不冷,燃了碳就觉着热。”

      这是谎话。

      京师的冬天滴水成冰,若是不生碳火,只盖着冷宫的薄被,被冻死的也不计其数。

      盛黎无奈笑笑,伸手欲扶,裴知寒却侧身避开,冷脸道:

      “臣不敢冒犯公主千金之体,臣不怕冷。”

      这也是谎话。

      梦境重现眼前,前世的她只着内衫,被太子罚跪雪中,奄奄一息。循规蹈矩的裴知寒却抱着她,整整一夜。

      那是他第一次抱着她,却也是最后一次,不怕冷的裴知寒冻死在那个滴水成冰的冬夜,抱着冰块一样的她,至死都没有放手。直到晨曦笼罩,留给她一具僵硬冰冷的身体,只心口还带了点儿热气儿——却也是留给她最后的温暖。

      盛黎眼底笑意褪尽,一双清凌凌的眼眸冷若寒潭。眼前的裴知寒无知无觉,还一脸严肃地背手跪着,怎地都不肯破男女大防。那么生动鲜活的样子,令她暂时忘却梦境中被雪覆盖的尸身。

      她重生了,裴知寒却没有,有些事自然急不得。

      她无奈笑笑,自找台阶:“好了,逗你顽你也当了真,这狐裘你先拿着,日后碳火也不必都紧着我,春良和我宿一间热气儿足够,再被我发现给我添碳,仔细我发落了你,让你当旁人的侍从去。”

      裴知寒推脱不过,只得叩头谢了恩。哪怕她落魄了,可裴知寒对她的的礼节也是一点儿不错,倒教她怀疑,那夜风雪交加,她半睡半醒之际听到的那句“我心悦你”,不过镜花水月,幻梦一场。

      却听得“咣”一声儿,随后屋外传来春良的大嗓门:“呦,裴侍卫怎地直勾勾往柱子上撞?莫不是心被哪只小狐狸精勾去了,这小脸红的呦,掉进酒瓮了似的,今儿你这心思全不在差事上呢!”

      盛黎听着春良的插科打诨,心里直发笑,恰逢红日初升,晨光穿透窗棱,在地上透出斑斑碎影。

      她推窗而坐,遥望东南,琳宫绰约,桂殿巍峨,隐约可闻钟磬阵阵,东宫横亘宝华殿之间,她还记得东宫的青砖冷瓦,金窗玉阶,可冰塘之冷,侵肌裂骨,这华美宫室亦是前世她的亡命处,也是裴知寒的埋骨地,而今,也该将前世种种,尽数讨回了。

      盛黎补了一觉,再醒来时日上三竿,门外吵吵嚷嚷不知在做什么,她推门出去,却见春良和裴知寒正在小院中翻搅什么。

      春良被呛得涕泪齐下,用袖子囫囵抹了把脸,气得跳脚叫唤:

      “那郑太监心也忒坏了,我还当好心给咱们送碳,这燃了大半的碳谁稀罕要!”

      裴知寒连忙扯着春良,低声道:“收声,仔细被人听了给主子惹麻烦,我自有办法弄来碳火。”

      春良啐道:“我晓得你那碳哪来的,仗着你那三脚猫功夫去偷,还打伤了太子身边那哈巴狗,你还敢说我,若是你被抓住,那才是给主子惹麻烦。”

      裴知寒眼中划过一丝狠厉,说道:“那京巴狗胆敢嘲讽公主,我不仅要打,日后还要杀了他。”

      嚯,原来先前是自己误会了,她的小侍卫竟然这般凶,不仅给人取绰号,还要杀人呢。

      她偷听半晌,实在没忍住笑了出来,两人急忙收声,裴知寒更是骇得一抖,急忙跪下请罪。

      碳火熏人,春良爱惜颜面倒还好,裴知寒就惨了些,原本白皙的面皮儿全是碳灰,花脸猫似的。

      盛黎取了帕子给裴知寒擦脸,故意逗他道:

      “看不出来还是个小剑客,说说,杀过几个人?”

      裴知寒磕头请罪,只说罪该万死。盛黎见他又自轻自贱,忙叫他起来,叮嘱道:

      “我晓得你是为了我,只是切记不可再以身犯险,你也晓得太子断了我的碳火,只盼着我死在冷宫,体面地了结贪污案,郑明月此番送碳是在冒死救咱们,切记别做那小剑客记人家的仇。”

      一听“小剑客”,裴知寒臊得耳朵红了,盛黎笑道:

      “灰大了些,你们将未挑完的拿去太液池边细拣,悄悄儿地别做声,容我再睡会儿。”

      裴知寒两人刚走没多久,便听得小黄门刺耳通传:“太子到!”

      盛宸一身鼠灰色云纹袄,华丽非常,睨了一眼静静候在院中的衣着朴素的盛黎,又见那地上摊着的碳灰,冷笑道:

      “还当是哪只耗子起了贼心,原来是你这贱种,还不把这偷碳的罪人拿了,定然要好好惩戒一番以正宫规。”

      昨儿郑明月说来送碳,她便已经有了谋划,路过东宫时特地将象征身份的璎珞丢在道旁,只等着太子趁机发难,她好顺势织梦令皇帝中魇,若是盛宸将她伤了碰了,那便等于伤了皇帝的“药”,届时皇帝哪怕再不情愿,也不得不派人护着自己。

      她怕春良和裴知寒两个莽人扯进来,特地支走了两人。

      她晓得这两日皇帝噩梦缠身,此刻定然昏沉午睡,于是合上眼,将一早织好的梦境送入皇帝脑海中。

      见盛黎顺从地被几名宫人钳住跪下,正巧一阵寒风刮过,盛宸眼珠一转,起了坏心。

      “既然这般吃不得苦,那么便罚你只穿单衣,在这院子里跪到本宫满意为止。”

      盛黎瞬间恍惚,这话听着格外熟,前世她在太液池边无意冲撞了盛宸,那时他风光无两,一如今日这般趾高气昂,命她穿着单衣罚跪。一时间脑海中一阵刺痛,待她回神时,身上外衫已经被宫女尽数褪去。

      寒冷瞬间浸透骨髓,盛黎挺直了身子,冷清凤眸尽是嘲讽。

      养心殿内,安神香从八宝玲珑熏炉中悠然泄出,皇帝却睡得并不踏实。

      缥缈间他步入太虚幻境,一时飘然若仙,却从宝鉴中清楚瞧见一女子,一袭白衣,身形纤弱。

      “明儿......”皇帝开口呼唤,却见宝鉴画面一转,明妃的剪影赫然变成了盛黎。

      “父皇是我唯一的亲人,我是父皇唯一的药。”盛黎笑得驯服妥帖,皇帝心中熨帖,不由自主称赞道:

      “你是个有孝心的好孩子......”

      还未等他说完,盛黎胸口已被洞穿,盛宸面庞染血,笑得快意:

      “父皇,我已经替您诛杀了罪人,还江南灾民一个公道!”

      “不!”皇帝惊呼着坐起,把守在门口打瞌睡的郑明月吓得不轻,连忙蹭过去伺候茶。

      “万岁爷怎地又魇住了!奴才这就去冷宫禀告太子,把七公主借来瞧病。”说着就要往外跑,却被皇帝沉着脸叫住:

      “太子怎地去了那儿?”

      郑明月道:“万岁爷和太子殿下真是心有灵犀,今儿中午查侍从腰牌呢,却见殿下也往冷宫那儿走,说是找七公主呢,我就瞧着殿下真真儿随了万岁爷,都是仁厚良善人,定是放心不下七公主呢......”

      郑明月说了一半,却见皇帝立即起身,面色紫胀,一脚踹在郑明月肩上,怒道:

      “这混账东西!郑明月你胆子倒大,这种事儿也敢瞒着朕!”

      郑明月在地上“哎呦”叫着打了两个滚儿,思忖平日太子去冷宫折辱盛黎并不罕见,怎地这次就生了大气?他见皇帝急匆匆地披衣穿鞋,忙不迭去伺候,又成了皇帝撒气的靶子:

      “若是朕的安神茶出了闪失,仔细朕剥了你的皮!”

      两人刚出门,却听门口阵阵女子哭声,皇帝略一蹙眉,郑明月立即道:

      “那宫女看着倒像伺候七公主的春良......”

      未等郑明月说完,春良的大嗓门儿已然飘了过来,待两人听清,皆面色一变。

      “陛下,陛下求您开恩救救公主,她快被太子折磨死了!”

      冷宫内,盛黎跪了不过半刻就已然摇摇欲坠,自重生以来,她心绪低沉又被梦魇折磨,身子一直不好,此刻眼前黑一阵白一阵,风一刮过便栽在雪地里,再起不来身。

      恍惚间倒想起前世,原来裴知寒死前竟是这遭受了这般痛苦折磨,她低咳两声,呛出泪来,混沌之时却听得一阵混乱,随后便是宫人刺耳的尖叫声。

      是皇帝终于来了?她强撑着抬头,却见日光下裴知寒白刃染血,眼中杀气尽显,正和太子带来的侍卫拼杀。

      小剑客竟是个真剑客,她勾唇浅笑,裴知寒英姿映入眼眸,为她寒冷心间添了暖意。

      太子衣袖亦被利刃刺破,他怒吼着命令道:“呆站着做什么?还不快杀了他!”

      几名侍卫立即抽身而上,裴知寒一甩狐裘,正好落在盛黎身上,随后迎着雪白刀刃冲上,白刃相接,打得难分胜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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