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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坠湖惨死,织梦系统显神通 ...

  •   朔风呼啸,滴水成冰,雪花被风卷着,抽在面上化作侵肌裂骨的疼。

      盛黎被几名侍从强压着跪在雪里,她挣着抬头,只见太子盛宸身披狐裘立于眼前,面如冠玉,却笑得狰狞:

      “七妹妹莫要这样瞧我,你侵吞了江南赈灾的万两金,昨儿罚你在雪里跪一遭,即便死了也是成全了皇家体面,只是不巧,你身边姓裴那小子,竟是为了你这个贱人生的死了。”

      盛黎艰难转头,几人正抬着裴知寒僵硬的身体往湖边走,她跪了一宿,眼前烧得影影绰绰,可却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挣扎着扑上去欲抢那尸体,却反被掐着脖子掼进雪里,带出一阵濒死的呛咳。

      一双龙纹金缕鹿皮靴停在眼前,盛黎的狼狈被尽收眼底,她素日最好脸面,此刻却不顾发髻散乱,只盯着那具僵硬的尸身,目眦欲裂。

      她原以为自己会生生冻死在这个风雪如晦的冬夜,却不曾想,晨光微曦时她再度睁眼,身上罩着侍卫的棉袍,一人从背后抱着她,护住她心脉的热气,保住了她的一条残命。

      待到身后人被人强拉着拽开,她才发现,昔日俊秀寡言,总是默默立在身后的小侍卫裴知寒一身单衣,眉眼清秀干净却被冰雪封住,永远地以那个保护的姿态,僵硬地睡去了。

      宫人在冰面凿出坑洞,裴知寒的尸身被人往冰窟里塞着,盛黎心如刀绞,眼中流出血泪,却惹来刺耳的调笑:

      “你这侍卫也是一根筋,他护得住这一时,下一刻又如何?闹了这一出,不过来年来春儿太液池多了具意外落水的腐尸罢了!”

      尸身沉入冰窟,不一会儿又被冻住,大雪落了满地素白。

      撕心裂肺的悲鸣萦绕宫室,却又被冰冷殿宇吞噬,归于寂静无声。

      “裴知寒!”盛黎惊呼着坐起,烛火摇曳,映出冷宫破旧床幔。

      薄被被攥紧,盛黎缓缓呼出一口白气,前世裴知寒死后,她便大病一场,得了魇症,冬日尚未过完,就在梦中走进太液池,终是和裴知寒死在了一处。

      或许是上天垂怜,给了她重来一次的机会,只是那梦魇却萦绕不散,哪怕已重生月余,依旧会频频梦见裴知寒惨死场景。不过这样也好,当年越王卧薪尝胆以铭记亡国之仇,而如今刻骨铭心的惨痛梦境是为警醒,令她时刻不敢行差踏错,只为前世枉死冤魂讨个公道。

      骤然响起敲门声,伴着郑大伴略刺耳的催促声:

      “黎主子,万岁爷又魇住了,说着胡话怎地都不肯醒,那安神茶得尽快送了!”

      盛黎连忙将泪水用袖子揩了,平复急促的呼吸和心跳,才应道:

      “大伴莫急,我这就来。”

      话虽好听,盛黎起床穿衣动作却不紧不慢。

      在旁人看来,皇帝梦魇突然,可盛黎却早知有这一遭,原因无他——皇帝那魇症始于前月她重生之日,正出自她的手笔,是她早早设下的局。

      前世她因梦魇坠湖惨死,却在混沌中绑定了织梦系统,只要在脑海中勾勒画面制成梦境,织好的梦就会自动飞入心中所念之人脑海中。

      而她织给皇帝的梦境也不是什么噩梦,只不过是她早逝的生母明妃一点儿零星剪影罢了。

      她的生母明妃早年得宠,却因为性子过于刚烈,不屑说软话哄皇帝开心,生下她没多久就失了宠爱,太子母亲常皇后几番欺凌羞辱,明妃不堪受辱,自刎而死。

      盛黎自个儿也是不服输的性子,不愿教那膏粱轻薄的草包盛宸压了去。几年来她事事细致盘算不落下风,却忘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竟在赈灾一事上被人做了手脚,平白担了污名。

      前世太子借题发挥害她坠湖惨死,皇帝却不闻不问,一如当年厌弃明妃一般,将她这个女儿视如草芥。

      天家无心,那么她自然不必顾念什么父女之情,只管利用罢了。

      此时岁暮天寒,她却将棉衣脱下,只披上一早备下的旧袍,开门时已换上一副柔顺和婉的模样。

      “自江南水患后,万岁爷这魇症就不见好,白日精神短,参茶也吊不住,多亏了您前些日子献的安神茶,连着两次都有奇效,万岁爷喝了便不再发梦,您这孝心天可怜见。”

      宫灯昏黄,堪堪照亮前路,郑大伴嗓音略尖细,虽是好话,却听着颇怪异,盛黎好脾气地笑笑,开口道:

      “彩衣娱亲,扇席温枕,子女之孝不过如此,却比不过父母爱子心切——听闻大伴儿有一义女名为郑珠儿,样貌极好,又精通刺绣,只可惜被太子瞧上做了枕边人,我自然不忍,原是想和太子讨来做小丫鬟的,结果我自个儿出了事儿。不知珠儿如今可好?”

      明明是话家常的语气,不带一点儿锋芒,却直直戳到郑明月软肋,他悚然一惊,再抬眼瞧她,却只见宫灯映照下,盛黎芙蕖花一般清秀无害的面庞。

      皇帝今夜宿在常皇后处,凤凰殿地龙烧得旺,铺面便是一阵热气。

      明黄烟水帐挡住龙榻上憔悴面容,只听得皇帝急促且带了痰鸣的喘音,伴着常皇后低声的叱骂:“郑明月怎么当差的?既然那贱人生的小蹄子汤药好使,怎地不一早把方子备了,偏生一出事儿就巴巴地去请,倒显得本宫多余了。”

      盛黎心中发笑,却面色如常,平素比这难听百倍的话也不少听,只是如今常皇后的尖酸刻薄反倒能帮她一把。

      她挽起袖子,在纤瘦白皙的小臂上深深割下一刀,顷刻血流如注,淋漓地积攒了一碗底。

      她不懂医术,哪会制安神茶?不过是用自己的血混了茶水,每次皇帝喝了这血茶,她便撤了困着皇帝的梦魇,令他一夜安眠,因此看着是有奇效。

      盛黎奉茶进去时,常皇后正用长指甲胡乱掐虐宫女撒气,见盛黎既不行礼又不请安,怒火更甚,直接掀翻了茶盏,对着盛黎便是当胸一脚。

      盛黎心中血气凝滞甚久,顺势倒在地上,喷出一口血,她狼狈地匍匐了身子,唇边却勾起一丝笑意。

      “太医院都瞧不好这梦魇,凭你这贱人生的蹄子就能治好?郑明月倒是长了本事!什么人都敢往陛下跟前带,还不丢回冷宫去!平白看了惹人厌!”

      无人看到的幻境中,数道丝绦从皇帝脑中探出,尽数归入盛黎脑海。这是织梦系统第二个绝妙之处,既能织梦,亦能及时将梦境抽离。

      盛黎暗自扯松了衣袖,露出半截手臂,再抬头便是泪眼模糊,楚楚可怜,她挣扎着爬向常皇后,抓住她的裙裾哭道:

      “父皇是黎儿唯一的亲人了,官银贪污案黎儿纵然百口莫辩,却也愿用命换父皇平安,求母后不要赶儿臣走!”

      自生母明妃被常皇后逼死后,她再没开口唤过一声母后,此时盛黎这声“母后”便犹如火上浇油,常皇后冷笑一声,举手便要打,却听身后一声轻咳,再转头便对上皇帝阴鸷的一双眼。

      常皇后转瞬间换上平日乖巧模样,蹭上前,刚说了“陛下”二字,却被皇帝一声怒喝吓得跪倒在地,再不敢言语。

      觉察到皇帝阴沉目光转向自己,盛黎立即佯装体力不支,颤抖着身子行了大礼,原本松垮的衣袖无意掀起,露出横亘了几道血淋淋伤口的小臂。皇帝沉默良久,盛黎便维持着那个卑贱恭敬的姿态匍匐着,宛如逶迤在地的破碎玉兰。

      郑明月是个机灵的,眼瞧着常皇后触了霉头,皇帝又紧盯着盛黎血肉模糊的小臂不作声,心里有了盘算,飞快取了个琉璃盏,呈在盛黎面前,笑道:

      “万岁爷刚醒,切莫动了气,安神茶翻了再教七公主做一碗便是了。”

      盛黎勾唇,知晓郑明月此举定是因宫道上那番话。

      郑明月早年认了个小宫女为养女,那小宫女名为郑珠,原想着熬到年头今早出宫配个好人家,谁料却被太子看上强占了去。

      前世她死前半月,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郑珠被送进冷宫。那时太子一家独大,即便是郑明月也无可奈何,只能求了冷宫里她这个尚且喘气儿的照顾好郑珠,因此她晓得这件秘事。

      郑明月此番设台阶,约莫是起了让她帮忙的心思,若是她能脱困制衡太子,郑明月方有机会为郑珠周旋脱困,盛黎咬牙按在小臂伤处,生生挤了小半碗血水,再度叩首请罪:

      “请父皇赦黎儿欺君之罪,这安神茶乃是黎儿胡诌,只是早年听母妃说,以人血入药可治百病,所以才斗胆一试,不想却正对症,只求父皇莫嫌弃黎儿脏污。”

      郑明月将茶和那血兑在一起,将那艳红的血茶服侍着皇帝饮下,说笑道:

      “七公主此番孝心当真教人感动,若是奴才也有这么个可心孩儿,嘴都得笑裂了。”郑明月说了一半,自知失言,立即跪下,动作夸张地给了自己两记响亮嘴巴,作出一副痴态,赔笑道:

      “奴才真是糊涂了,竟把咱这肮脏阉人的心里话说了出来,可莫污了您和公主的耳。”

      皇帝饮了血茶,面色不复刚刚青白,不轻不重地踹了郑明月一脚,骂道:“贫嘴,朕的老七也是你这阉人能肖想做女儿的?”

      两人正笑骂间,却听得盛黎压抑不住的低咳,她面色发白,前胸衣襟被常皇后那一脚踹散,露出里面单薄衣裳,瞧着可怜万分。皇帝沉默地注视她良久,终是长叹一声,命盛黎起身回话。

      “天寒地冻,怎地不穿棉衣?”

      “回父皇,黎儿的棉衣脏了,不敢污了您的眼。”

      盛黎面上惶然,似乎被皇帝突然的温和骇住,几乎泫然欲涕,宛如雨后白莲,惹人怜惜。她生得像极了明妃,只是明妃性格刚烈,从未露出这般卑顺柔弱姿态。

      皇帝看晃了神,良久才叹息道:

      “这几日总想起你母妃,老七,你可莫要学你母妃的古怪性子,这般和顺温婉便好。”

      皇帝饮了血茶,不一会儿又觉得困倦。

      盛黎趁机告退,郑明月一路相送,在背人处将一件狐裘大氅献给盛黎,直言道:

      “公主既然晓得我家珠儿,宫中必定有自己的门路,明月为先前低看公主赔个不是,公主这般机敏,想来脱困只差临门一脚,只求您日后记着奴才今儿的好,帮帮我那可怜闺女。”

      盛黎不推辞,收起皇帝面前惺惺作态的可怜样,她抚着上好的狐狸皮毛,面上不显情绪,语气平缓道谢:

      “今儿多谢大伴解围,这皮子我先替珠儿先收下,那丫头有福气,日后我有更好的给她。”

      这算是应下同郑明月的这笔“交易”,郑明月面上一喜,又环顾四周,低声道:

      “明儿奴才给公主送去碳火,太子奢靡,那上好的碳只燃了一半便扔,着实可惜。”

      回到院中,侍女春良睡眼惺忪地探头,见她回来忙草草行礼,随后连珠炮似地道:

      “之前听您叫裴侍卫,连着叫了几声儿,结果我还没把人领来,郑太监又来了,快回屋猫着去,我这就叫那小子!”

      说着,便往裴知寒所住的小角房跑,盛黎摇头苦笑,她这丫头春良是个爽利人,脾气爆。前世高烧的她被送回冷宫,春良那蠢丫头竟然拦了御驾为她求药,药是求到了,可春良却因惊扰圣驾,死在铁杖之下。

      思及前世,盛黎晃了神,窗外风声呼啸,一时间凄神寒骨,竟忘了自己已然重生,只觉着又回到了前世冷宫中孤身一人的光景。直到三下轻轻叩门声将她拽回现实,她找回自己的声音,教人进来。

      身形单薄的少年携风带雨,在她面前跪下恭敬行礼,却小心翼翼地抱着粘了雪的衣摆,淋漓的雪水半点没有弄湿她的裙裾。

      前世她盛极一时,身后随从无数,自然未曾发现那个寡言少语的少年。一朝跌落泥潭,她又只顾自惭,亦未曾仔细看过裴知寒样貌,如今细细看去,裴知寒竟是个长相极出挑的少年。

      只是过分清癯,气色也不好,修长的双手满是皲裂的冻疮。

      盛黎心中一疼,忍不住伸手覆上他冰冷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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