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木落》潇潇雨中木

1、一

　　好困。好累。好饿。眼睛发酸，能明显感觉到眼袋的重量。
　　枕边，手表安静地睡着，没有指针转过时咔嚓咔嚓令人不快的响声。我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喷出的白气仿佛月光倾泻，沾湿了手机屏幕的一角。
　　好安静。好无聊。好想睡觉。但是，又不太想睡觉。
　　我蠕动着，翻个身，用脚把被子蜷紧凑，摸摸脖子后面，被子贴得很紧。看看时间，快两点了。真的该睡了。
　　机械地把各种软件再点过一遍，我终于放下手机。头蒙上被子，心里默默想着，明天，不，今天，又是新的一天。

　　算算日子，入冬才不过两个星期，气温已降至个位数。每天不仅阳光明媚，风儿也喧嚣，许是到了年底，大自然也格外兴奋。
　　——我可兴奋不起来。马上四级考试，过些天还有期末考试，还要写小论文，还有寒假实践活动……我叹口气，摘下眼镜，轻轻放在枕边。眼镜腿发出虚弱的嘎吱声，在寂静的夜里十分明显。
　　“睡了？”下铺的室友蹬了蹬我的床板，“今天挺早嘛。”
　　“嗯，困了。”我瞅一眼时间，凌晨一点，也没早哪儿去。“你们也早点睡。”
　　“知道了。”
　　这样的对话重复多少次了呢。似乎天天都在上演。我闭着眼，蜷缩在温暖的被窝里，脑海中闪过万千思绪，像一锅烧开的水，有无数气泡浮出水面，眨眼就“啪”的一下炸开消散。
　　明天没课，要是天气好的话，出去走走吧。说起来，很久没见过学校里的猫了。不知道家里那两只老家伙怎么样了。好困……好想回家。爸妈早就睡了，肯定的。要是明天能摸摸那只玳瑁猫就好了。小鱼干还有多少来着……
　　醒来时室友都还没起床，侧身细听，窗外沙沙作响。罢了，继续睡吧。
　　翻个身，瞥见手机呼吸灯一闪一闪。是导员？
　　“余木，有空来领一下应答手册，过几天有领导来视察教改成果，你把这些手册发下去，让大家熟悉一下问题。麻烦你了哈o(￣▽￣*)”消息发于一个小时前。
　　垂死病中惊坐起，没课还要当苦力。我一个鲤鱼打挺，哆哆嗦嗦穿上衣服，洗漱完毕，直奔教学楼。哦，带伞……
　　站在导员办公室门前，我犹豫片刻，给导员发了一句“来啦(??ω?)?”稍等一会儿，推开门，导员正埋首案间，抬头见我，笑眯眯翻出一叠白本子：“辛苦你了哈！”
　　我赶紧笑笑，一边接过本子一边摇摇头：“不辛苦！抱歉没看到消息，来晚了。”“没关系没关系。”
　　本子看着不多，实际上还蛮重。踉踉跄跄搬下楼，我支撑不住，瘫在走廊边的长椅上喘粗气。真是，自从上了大学，身体素质明显变差了，才爬五楼就累成这样。我捂着起伏的胸口，轻轻捶打，手臂和手指的酸痛感悠悠袭来，像寺庙里撞钟被敲响后的余音袅袅不绝。
　　休息会儿吧，正好给林七发个消息，让她下来领女生那部分的手册。猜猜林七有没有起床呢……我发出信息，不一会林七回复：“ok，正在起床。”
　　我嘴角不禁微微上扬。
　　墙角积了一洼水坑，二楼的排水口正襟危坐，手持银线垂钓。教学楼底神似泼墨仙人图，共享单车横七竖八地勾勒出八大山人的模样。走廊上只有挂着水珠的伞，教室里隐约传来被麦克风放大的教书声。偶尔有笑声，但立刻隐没于风雨声。
　　我抱起手册，准备去女生宿舍楼。穿过走廊右转，一眼瞥见一个女孩面墙而蹲不知何为。我不自觉放缓放轻脚步。
　　她在干嘛。她也不用上课嘛。旁边有长椅干嘛不坐。那个位置会淋到雨吧。就算淋不到也会被溅到吧。身体向前走着，但我的目光始终停在女孩身上。等到走近才发现，她在逗猫。
　　诶，这不是那只玳瑁猫嘛。猫眼尖发现了我，“喵”的一声向我款款走来。嘿嘿，还惦记着我的小鱼干呢。女孩闻声转过头，旋即欠起身，挽起垂在耳边的发丝，坐到旁边的长椅上。
　　我一愣，低下头，用目光蹭了蹭猫猫，便打算离开。“喵呜——”猫似乎不想放我走，尾巴高抬，死死缠着我的腿，誓要小鱼干换我的人身自由。我走也不是，停也不是，余光瞥见女孩好像正盯着我看，更觉局促。唉呀唉呀唉呀！我没带小鱼干！真的，不骗你！没带呀！
　　“……”女孩捂着嘴，似乎在笑。我脸颊发烫，浑身燥热，抬头瞅一眼女孩，目光交错，下意识地侧过头，嘿嘿干笑道：“这猫挺黏人的，上次给他小鱼干，他记住我了。”
　　“我说呢。我也喂过他，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可惜今天没带小鱼干，就陪他玩了一会儿。”女孩一边说着，一边弯腰伸手，轻声呼唤猫猫。
　　趁女孩说话，我仔细打量了她一番，脑海里某个念头坚定下来。
　　“可能有些唐突，我好像在哪儿见过你？”
　　女孩停下动作，许久抬起头，嫣然一笑。“是嘛。”
　　“呃嗯……”错不了，这久违的熟悉感，我这辈子都忘不掉，哪怕记忆被名为时间的灰尘深埋，我也不会忘却。
　　“也许吧。也许在不为人知的时空里，我们相遇过。是吧？”
　　啊。
　　我们对望了大概四五秒，然后同时挪开目光。
　　“你的名字是？”她掩面轻笑。
　　我抿紧嘴唇，低头看坐在我脚上的猫。猫舔着前爪，察觉到我的视线，又冲我“喵”了一声。我终究没有忍住，低低地笑出声来，抬起头，“余木。”
　　“我叫千火。”女孩扑朔着乌黑的眸子，眼角尽是笑意，“不过我可没有结绳扔给你哦。”
　　“啊。”
　　我愣在原地，笑容渐渐僵硬。
　　她叫什么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