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大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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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滂沱，将整个京城淹没在灰色的雨幕中，连皇宫围墙上漆的朱红在雨水的冲刷下都似乎要被洗净。大楚几十年没见如此狂暴的雨势，有传说这乃是雨神发怒，大约发生了些违背天理或人伦的事情。百姓们心照不宣地朝远处的凤阙投向或好奇或畏惧的目光，然后纷纷躲进家中或客店。
但是，就在这样的天气下，却有一个女子直挺挺地跪坐在御书房门外，仿佛一尊雕塑。雨越来越大，她却始终一动不动。
书房外偶有一些宫女太监经过，但是看了她的打扮，都纷纷噤声，装作没看到般快步走过去，竟无一人敢停下来劝她。
女子身上绣工复杂的浅珊瑚红掐金宫装和头上价值不菲的金银珠翠都说明着她高贵的身份，但她此时却显得无比狼狈，不仅被雨淋得浑身湿透，身上的精神气似乎也被抽空了，只是拼着一口莫名的气，在强撑着她。
这时，御书房的大门缓缓打开，一个太监在几个小太监的簇拥下撑着油纸伞不徐不疾地走了出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女子，捏着一把尖细的嗓子道:“长公主还请回吧。先皇刚驾崩不久，陛下如今事务繁忙，哪怕您贵为陛下的亲姐姐，陛下也没那等空闲见您。”
语气里的阴阳怪气几乎要溢出来，那女子却没听到般，冷笑了两声:“陛下...陛下?他还敢教人称他陛下？”
太监细长的眼睛眯成了两条缝:“长公主此言何意？今上的大宝乃先皇亲授，长公主是对先皇有什么不满吗？”
“亲授?”女子仿佛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般，面露深深讥诮之色:“父皇倘若能在九泉之下听到这话，怕是气得都要从棺材里爬出来吧?他死得多蹊跷，还能有比他本人更清楚的吗？”
旁边的几个小太监此时已是面如菜色。听到女子这对皇帝和先皇如此大不敬的发言，他们只恨不得自己不要在场。
领头的太监也是大惊，没想到这皇帝名义上的皇姐竟然连一分面子都不给他，随后勉强稳住心态道:“长公主此话非同小可，我须得回禀陛下...”
女子打断他:“你去啊，去把赵枢那混账玩意叫出来，我看他敢不敢跟我对质？父皇素来身体强健，一个小小的风寒，怎么就能要了他的命？那么多皇兄皇弟哪个在父皇面前不比赵枢得脸，说父皇最后传位于他，倒不如说父皇传位给了李公公您我更信些!”
李公公颤抖着说:“大不敬，大不敬啊...”
他现在只希望自己从来没有出现在这里，哪怕地上突然开个洞让他钻进去也好过现在。虽然早有耳闻成安公主口无遮拦，上至九天之上，下至九泉之下，就没有她不敢拿来说事的，但他今天可算是第一次见她的厉害。
但公主再怎么样，好歹那是陛下的亲姐姐。说话的人不一定有事，但他这听话的人会怎么样可就难说了。想到这里，李公公头上急得直冒油汗。
仿佛神灵听到了他的召唤般，一声轻微的咳嗽响起，一个一袭白衣的男人出现在他的后面。
杨公公顾不得地上的积水就要跪下来:“陛下!”
男人摆了摆手:“李让，你起吧。”
“谢陛下!”李公公一骨碌爬起，连忙把油纸伞撑到男人的头上。
听了一耳朵质疑自己的话，男人的神色却依旧不变。这位新上任的九五至尊嘴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居高临下地看着女人。
“皇姐，我知道父皇之死对你打击过大，胡言乱语几句或许也是正常的。”
“发泄够了，就赶快回去戴孝吧。”男人意有所指地打量着女子身上的衣服:“父皇素来疼你，他驾崩了，你连孝服都不愿为他换上?”
女子一口牙几乎要咬碎:“赵枢，你一个弑父谋位的人，有什么资格命令我？”
男人看似温润的脸庞上露出了玩味的神情。他挥挥手让左右的太监都退下，然后俯下身子，直视着女子的眼睛:“皇姐，你说我杀父夺位，可有证据？这样一顶大帽子，平白无故扣在我头上，我可担待不起。”
女子情绪太激动，此时嗓子已经有些嘶哑:“赵枢，现在只有你我二人，你就别装模作样了。朝野上下，何人不知我们姐妹兄弟九人，父皇最不待见的就是你?心术不正，恐成祸患，父皇说这话的时候，我们可是都在一旁听着!”
男子听到这八个大字，面色不由得一沉，但很快又恢复了滴水不漏的样子。
他的眼神渐渐变得危险起来，忽然凑近了女人，说话的语调也带上了诡异的温柔，说话的内容却让女子的脸色一寸寸白了下去:“那又怎样？无论如何，你的太子哥哥都绝无可能东山再起了。”
他一字一顿地说:“那个残废，余生恐怕也只能在掖庭度过了。”
“以他现在的情况，如果断了药，怕是不太好吧?”
“还有皇后娘娘，我的生母早逝，她如今是唯一的皇太后。虽然只是我名义上的母后，但可是她把你抚育成人的，你就这么想让她为难吗？皇姐。”
男人仿佛只是在平淡的对他叙说着他们的近况，但里面透露出来的威胁让女子浑身一颤。
“赵枢，你好不要脸!”
听到这话，男子竟笑了起来。
他索性也不再假模假样地称女子为皇姐了，而是直接叫了她的名字:“赵南歌，你以前对我怎么样，不，你们以前对我怎么样，我都一直记在心里，未有一刻忘过。”
他的眼神平静下有疯狂的暗流涌动:“在我最孤苦无依的时候，在我好不容易有了起色，却被父皇下了那种判语的时候，你们是如何对我刻薄，对我落井下石的，我全都历历在目。你放心，这只是个开始。”
他把油纸伞扔在女子的脚边:“更精彩的还在后面，我们来日方长。赶紧回府吧，要是你也因为被雨淋湿而赶上了风寒，要了你的命，该如何是好?
他的嘴唇几乎要贴到女子的耳朵上:“如果你就这样没了，我会觉得很无趣的。所以为了你亲爱的好哥哥，好母后，好好活下去吧——你说是吗，姐姐?”
听了这话，本来强行撑着赵南歌的那口气一下消散，她颓然倒在地上，眼神空白。
男人扬长而去，自始至终没有回过一次头。
作者有话说第1章 大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