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仙界没我不行［重生］》三晦

26、公义

　　“怎么会出现这种差错？”沈十二来回踱步，比谈玄还着急，“明明就不该你上场，你根本什么都没准备啊，这要怎么打？！”

　　谈玄安抚他道：“多大点事，输了也没什么，我只不过是个随侍，天资也并不......”

　　“不行！”沈十二只要想到那从中作梗、在名单上动手脚的人，就恨不得咬上一口，“这分明就是有人针对你，故意要你在大庭广众之下出丑！”

　　谈玄道：“恐怕并不是针对我，而是针对整个千绝岭，只不过是拿我开刀而已，所有千绝岭的弟子都跑不掉。”

　　沈十二第一轮的对手出身纪家，这倒还没什么问题，倒霉的是花辞树，第一轮竟然就要和一个同门比试。谈玄纵览整份名单，发现千绝岭抽到这种顺序的，远不止花辞树一个，甚至可以说一大半的人第一轮就要先对上同门，这样显然对他们很不利。

　　“论道会的排序都是套用算历排出来的，对上同门并不稀奇，但绝不至于在第一轮就出现如此偏颇的情况，一定是有人在审查或定稿的时候动了手脚。”沈十二咬牙道，“纪家主急症，纪家自顾不暇；裴符师代为话事，需要避嫌；为今之计，只有请施家出面主持公道，但施家主......”

　　谈玄拍了拍他的肩：“十二兄，冷静。莫说施家主跟裴符师向来不对付，即便施家主愿意掺和进这些事里，怕也不会临时更换名单。往年千绝岭表现突出，不知碍了多少人的眼，挡了多少人的路，如今我们去吵着要个‘公平’，他们只会说——”

　　“难道我们就认栽？我不能接受，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沈十二嗓音发颤，“我还是散修之时，常听人说，符术世家是讲公正的。我要去求施家主，倘若他真不愿意帮我们，至少尽力尝试过，我也认了。”

　　说完，他推开谈玄，朝另一方向而去。

　　沈十二并非冲动之人，这回的事，是戳到他心坎里了，情绪激动，手上也没留意力气。谈玄被他推得趔趄几步，好容易才站稳。

　　沈十二好像一直都是这样，自他们相遇起，就爱自顾自做些吃力不讨好的事。

　　谈玄静立原地，心想：“真是麻烦，小孩子总有些天真的念头。”

　　良久，他长长叹了口气。

　　施拿云被江澜缠得正烦心，一旁却传来吵闹声，似是有人与护卫起了争执。他火气上头，不耐道：“你们是干什么吃的，什么事都闹到我面前！说！又怎么了？”

　　一个护卫拦住沈十二，另一个赶来和施拿云解释，低眉顺眼，替沈十二讲清了来龙去脉。沈十二边挣扎边喊道：“施家主，请你主持公道！”

　　江澜笑道：“拿云，这是哪家的小孩儿，还怪有意思的，也不怕被当作刺客。”

　　施拿云黑着脸朝护卫挥了挥手，示意他把沈十二带到自己面前来。沈十二双眼发亮，还以为窥见希望，却听施拿云道：“你这小子真是榆木脑袋。排序用的是《天行道》的算历，最后的名单也不是我定下的，找我有什么用？你不是千绝岭的弟子么，去找裴宁止吧。别来烦我。”

　　沈十二朝他作揖，恳切道：“施家主，往年从没有过这样的先例，这份名单有蹊跷......”

　　施拿云嗤了声：“往年没有，便永远都不能有吗？还是说千绝岭出来的修士自视甚高，总觉得其他人都要让着你们，给你们开道？”

　　施拿云或许不是真正的推手，但他行事作风无所顾忌，比任何人都敢讲。

　　谈玄方才的未尽之言，这一刻，沈十二才总算明白过来了。

　　在旁人看来，千绝岭的存在原本就是碍眼的绊脚石，千绝岭年年第一，才是真正的“不公平”。

　　沈十二心凉了半截，心想能救一个是一个，咬牙道：“好，即便这种排序方式没问题，裴符师的随侍也不该上场与其他符师交手，他——”

　　施拿云呵道：“好笑，真是好笑。随侍又如何，他难道不是你们裴符师门下的弟子么？既然都是同门，为何他能来琅玕论道会，却不能与人交手？”

　　歪理，却无从反驳。沈十二哑口无言，还维持着作揖的姿势，滑稽又可笑。

　　施拿云不再看他，索然无味道：“行了，去热热身吧，有这个功夫，不如尽早做准备，说不定千绝岭今年的成绩还不至太难看。”

　　沈十二：“可......”

　　“施家主可否听我一言？”

　　忽有另一道嗓音传来，众人齐齐向沈十二身后看去，谈玄缓步而出，面上带笑，如春风拂面：“在下是千绝岭王行，裴符师的随侍。裴符师实在劳累，我等不愿为其增添烦恼，迫不得已，才求到施家主这里，多有叨扰，望您见谅。”

　　施拿云还没发话，江澜插嘴道：“你跟这个沈十二是同门？都是为一件事来的，他都没能说服咱们施家主，你也不必白费功夫了。”

　　施拿云这人不禁激，挥开碍事的江澜，像清扫一片挡住视线的烂叶子：“关你什么事！让他说。”

　　江澜对着谈玄狡黠地眨了下左眼。

　　谈玄回以微笑，转而视线移向施拿云，一字一句道：“倘若我有办法证明，这份名单出错了呢？”

　　这话如一道惊天巨雷，连江澜都面露愕然之色。

　　施拿云怔愣片刻，转而大笑道：“哈哈哈，你真是疯了！我方才已经说过，琅玕论道会在排序时，用的是《天行道》的算历！世人皆骂谈如珩，世人皆信谈如珩——你一个无名小卒，莫不是要告诉我，谈如珩也会出错吧？”

　　谈玄轻笑道：“他不过一凡夫俗子耳，为何不会出错？”

　　施拿云当即变脸，江澜知道他与十恶魔君有旧，此时甚至有些后悔方才对这两个愣头青出手相助。还以为这个王行能说出什么花来，再不济痛哭流涕，哀求一番，让他也乐一乐，谁知这厮竟跑到施拿云面前来大放厥词。

　　施拿云森然道：“好，我倒要听听，你能编出什么鬼话来。”

　　谈玄道：“不敢诓骗家主。《天行道》的算历，无非是依靠星象和地磁来做推演。在当时确实没有漏洞，可斗转星移，山海变幻，那套算法到了现在，早就有所偏差。”

　　施拿云：“呵，你空口无凭，就以为能说服我？”

　　“星象地磁会随岁月流逝而变化这点，十恶魔君的《山海变》一文里曾提到过，并非我信口胡言。”谈玄道，“这偏差说大不大，被有心之人稍加利用，却会酿成苦果。何况以谈如珩的名声，假如此事流传在外，想来舆论只会愈演愈烈，最后都指向一个问题——琅玕论道会，为何要采用《天行道》的算历？”

　　从张家村一案中不难看出，世人对十恶魔君留下的东西多持怀疑态度。三义之一的正邪秤尚且不能取信于百姓，他们又怎么能接受，道盟乃至全天下修士，至今都还在用着谈如珩十五岁时编纂的算历？

　　至于这算历究竟正确与否，为何至今还在广泛使用，道盟怎么没有依据《山海变》对其进行重修……没人会在意。

　　见施拿云垂眸不言，谈玄接着道：“琅玕论道会不将凡人出身的修士排斥在外，早就犯了约定俗成的忌讳，能举办下来，无非是因为千绝岭有裴符师坐镇。独木难支，裴符师这些年来能一步步撕开这道口子，难道是只依靠他自身的能力？天才是最不值钱的，千里马常有而死于幼时。家主看似与裴符师不和，难道就没有一点私心，是认同他的——”

　　“够了！”施拿云厉声打断他，“你说的这些跟我又有什么关系，我统统可以不管！”

　　谈玄负手而立，坦然自若：“您自然可以不管，一旦传出去，败坏的是琅玕论道会的名声，施家也会沦为符师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施拿云冷笑：“胆子真是不小，敢威胁我？你觉得我会在意施家的死活？”

　　“不话事和不作为，是两码事。”谈玄道，“您不主持事务，还有裴符师可以替您做，但琅玕论道会的声誉不容有损。至于在不在意施家——您不在意，您在意的人，却很在意。”

　　施拿云面上神情风云变幻，攥着茶盖的手松了又紧，最后勾起一个阴恻恻的笑：“是我低估你了。好，我会彻查此事，还千绝岭一个公道。你‘满意’了吗？”

　　“满意”二字，他咬得极重，不难听出其中讽刺意味。

　　谈玄道：“您这样说，真是折煞我了。山海之变，有常无常，而志气所移，人心所变，远胜山海。您不为外物所移，当为众家表率，我不过是个无名小卒，有幸为您在阵前效力而已。”

　　施拿云面无表情地盯着他：“你这张嘴，真是能言善辩。不过我并不是你口中的高风亮节之士，千绝岭的名单有误，我自当斧正，至于你，作为裴符师的随侍，没有哪条规矩写明不能上场，这一点，我不会更改。抑或你当真不愿出场，我也可以......”

　　谈玄断然道：“我同意。”

　　沈十二：“不行！你根本......”

　　施拿云不悦道：“我还没说完，一个二个的，急什么急。王行，是你说服了我，不是千绝岭。我可以给你第二条路，你不用上场，但是千绝岭其他人的名单，也不会变动。”

　　“这是你争取到的，你有决定权。我可以直白地告诉你，你对上的是高沂风，高家这一辈最出色的修士，他可不是什么善茬，最爱将手下败将踩于胯下取乐。为别人牺牲自己，是最愚蠢的，而且没人会记得你，没有任何人。”

　　沈十二猛然看向谈玄。这不就是拿“王行”一个人，换整个千绝岭的“公平”吗？不完全的公平，有条件的正义......这还算什么公平，什么正义！

　　谈玄手腕微抖，写着“天下第一”四个大字的扇面徐徐展开。他笑得眉眼弯弯，似乎并没有被施拿云口中凶神恶煞的对手震慑到分毫：“我这个人呢，别的不行，就是心态好。谢谢施家主给我第二条路——不过我向来运气好，就不必走了。”

　　“好吧。”施拿云闭上眼，又恢复成死鱼般无波无澜的样子，“本以为你会是个聪明人，谁知比这个叫沈十二的木头更蠢。蠢死了，蠢到无可救药！你滚吧。”

　　谈玄拉着沈十二行礼，沈十二僵硬地梗着脖子，他就伸出手，似乎犹豫着要按住这颗倔强的脑袋。可最后又收回袖中，任他去了。

　　转身欲走时，忽然听施拿云低声骂了句：“不要在高沂风面前流露颓势，这人最爱欺凌弱小——没品的东西。”

　　谈玄步伐一顿，嗓音含笑：“多谢施家主好意。”

　　待走远了，沈十二才哑声道：“这次多亏有你在，没想到，你竟然还懂这些......世家之间的弯弯绕绕。”

　　谈玄笑而不语。

　　怎么可能天生就懂这些呢？
　　不过是，也吃过这样的亏罢了。

　　“下次莫要这般冲动了，请人办事，就要吃准对方的所求所想。跟很多人讲不了大道理，谁去听你大谈公正？能谈成的生意，无非是等价交换罢了。”

　　沈十二眼眶沾了点红：“我懂了。下次换我护着你。”

　　谈玄没心没肺地哈哈笑了起来，沈十二被他笑得连泪花都憋回去了，委屈道：“怎么还笑话上我了？你不是说我有仙缘，只要潜心清修，就能得道飞升吗？我加倍努力，假以时日，一定能护着你！”

　　谈玄笑得极其猖狂，见沈十二气到跳脚，才收敛一二，正色道：“我等着那一天。”

　　沈十二搓了把脸，心一横，难得放了狠话：“管他呢！千绝岭会比那些符术世家差？我偏不信！连尚护法都没能置你于死地，你也绝不比任何人差！”

　　谈玄笑着：“好，很有志气！”

　　沈十二皱眉道：“你怎么还笑得出来？”

　　谈玄道：“能打得过自然就能打得过，打不过就只能躺平认输咯。急也没用。”

　　谈玄比沈十二上场要早，还对上了传说中以折辱落败者为乐的高沂风，但他丝毫不紧张，一下一下地嗑着瓜子，看得沈十二皇帝不急太监急。

　　瓜子还没嗑完，一个纪家门童匆匆朝他走来，问道：“您是千绝岭的王行吗？有个小和尚在万卷楼正门前等您，说是有急事。”

　　谈玄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昨天花神庙之事恐怕还没完。他对门童道：“我是王行。稍等，马上就跟你过去。”

　　谈玄快步走到沈十二跟前，将瓜子塞进他衣兜里，道：“我有事要出去一趟，你等会好好比赛，别紧张，纪家那小子胜不了你。”

　　说完便要跟门童离开，却被沈十二拉住衣袖。沈十二面色凝重道：“什么事非得现在去不可？很快你就该上场了！”

　　谈玄道：“三言两语说不清楚。”

　　沈十二：“你......”

　　不待他再劝，正中央擂台上，已有人喊道：“下一场，千仞峰高沂风，对千绝岭王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