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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芳心(前世) ...


  •   谈玄溜达回三垣台时,尚灵均正伏案做课业,听到动静,头也不抬:“又去找那个王执了?你非跟他搅和在一起作甚,不是早就有人给他算过命,说他是个灾星?”

      谈玄双手后撑,坐在窗台上,不以为意道:“那些自称卦师的半吊子神棍能有几分真本事?什么灾星,张口就来。照这样,我还说他将来能当上紫微京道盟的总督呢。”

      紫微京道盟统领各地道盟,其总督之位之于修仙界,有如帝王之于凡间百姓。这个评价,不可谓不高。

      谈家擅长观星,而谈玄年岁尚轻,已展现出非同一般的卜算天赋,人不着调,卦却靠谱。尚灵均心下微惊,狐疑道:“你是起卦算的,还是随口说的?”

      谈玄笑眯眯反问:“你猜?”

      “......”尚灵均熟练地另起话头,“你还在捯饬那篇人亦有魂论?衷心劝你一句,还是别折腾了,稳妥些,就拿《天行道》去参加论道会吧。天底下头一份成文算历,你十五岁就弄出来了,绝对能技惊全场。”

      “《天行道》的历法有什么意思,用来抓阄?”谈玄面露嫌弃,“这可是博山论道,不该有点新鲜事么?”

      “推演、卜卦、问占......再不济也能用来安排百人论道会的对战名单吧?靠人力一个个去排,还要兼顾公平,很麻烦的。”尚灵均简直无语,“只有你会拿它来抓阄!”

      “排论道会的对战名单不就是抓阄么......”谈玄小声嘀咕,“听说从没人算出来过,我还以为有多难呢。早知如此,就不浪费这个时间了。”

      “你是不是不懂为人谦逊几个字该怎么写?纪老头上次白夸你了。”尚灵均道,“他估计以为你幡然醒悟,弃暗投明了,谁知你还是这么......”

      谈玄与他异口同声:“无法无天,离经叛道!”

      两人面面相觑,都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尚灵均还要再埋汰他,就见他朝窗外挥了挥手,兴高采烈地喊:“宁止弟弟!”

      裴宁止自然是不会搭理他的。

      尚灵均讽了他几句,谈玄也不恼,笑嘻嘻道:“我早想开了。就喜欢看他那副讨厌我又没法拿我怎么办的样子。”

      尚灵均道:“有那闲心,还不如先为博山论道做准备。要是在前面几场比试里就输给高何,那家伙准能笑话死你。”

      说起这个高何,又是谈玄的一桩孽缘。千仞峰高家与蓬莱洲何家,同列符术八大家之位,多年前嫡子嫡女情投意合,结为连理,堪称修仙界的一段佳话。而高何是夫妻俩的独子,自幼就被当作千仞峰未来的家主培养,早已习惯样样都争第一。

      可惜高少主的天骄之路,在十二岁那年第一次遇上谈玄时,便惨遭打击,几近夭折。原因无他,样样都比不过谈玄。

      高何只当遇到了人生之敌,彻夜难寐,仔细观察,最后发现,谈玄这人全然没有可取之处:不学无术,招猫逗狗,惯爱偷奸耍滑,成日惹是生非。

      而最令人恼怒的就是,即便谈玄从不认真完成课业,也依旧对各类符谱倒背如流,学任何新招式都能轻松上手,上知天文,下知地理,遇到再生僻的话题照旧侃侃而谈,身边时常围绕着一堆伙伴。

      若是换做旁人,见差距如此之大,对手遥不可及,至多发出些“既生瑜,何生亮”的悲慨,也就不再为难自己了。但高何显然并非常人,他不仅爱和谈玄比较,每每落败后,还要大发雷霆。次次如此,年年往复。

      功夫不负有心人,最后终于让他找到一样能压得过谈玄的,那便是书法。

      谈玄的字,写得极丑,极难辨认,想来是平日逃避抄书所致;而高何苦练多年,已初具筋骨。这并非高何特意夸大其词,而是他在费尽心思搜罗到了谈玄近些年来所有课业的原稿后,逐一审阅,认真研读,方才得出的结果。

      为此他先是花费天价,后是点灯熬夜,不惜一切,只为证实自己确实能在这方面碾压谈玄。

      随后,他主动向谈玄下了战帖,比试的内容正是书法。至于使出田忌赛马的招数,以己之长,搏他人之短,是否胜之不武?他懒得去想,反正对他而言都不如实现胜过谈玄这一执念重要。

      出乎高何所料,那次比试,竟然是谈玄胜了,且胜得让他心服口服,无从辩驳。

      高何满眼都是红血丝,一遍遍质问谈玄:“我不相信!这么短的时间内,你的书法竟能精进至此?!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谈玄总不能说自己以前是不爱正经写字。他不理解高何的战意,但也多多少少明白人都是有好胜之心的,恰好近日新换了个砚台,遂睁眼说瞎话:“写字嘛,用好的砚是最要紧的。我从前没用琅玕砚的时候,只能发挥一两成功力,如今才使出了全力。”

      谈玄自然是随口说说,转头便忘了。可高何却信以为真,坚定地认为谈玄的字迹能发生惊人的转变,是砚台用得好,并自此将琅玕砚奉为首选。这次以后,他的心态反而平和下来,至少现在,他能逼得谈玄使出全力,毫无保留,而以后他们还有一生的时间相互较量。

      但谈玄显然从没把他当成过竞争者,听尚灵均提起,也并没放在心上:“高何有什么可怕的,次次都是他主动挑衅,你看我睬过他么?我说尚狗,你怎么向纪学真看齐了,成天叨叨叨的......难道是打算改道去琅玕,当万卷楼的教书先生?”

      “......”

      谈玄迎上尚灵均不善的眼神,当即怂了,连连告饶。

      两人追逐打闹一番,谈暝路过院外,驻足停留片刻,无奈摇头。

      说是不必太过紧张,到底也是第一次在世人面前露脸,就连纪学真都隐隐有些担忧。而令他忧虑的人,自然是谈玄无疑了。

      南书房里,谈玄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保证:“放心,有我在,这届博山论道必定空前绝后!”

      尚灵均听了这话尚且面露警惕,何况深受孽徒折磨的纪老先生。纪学真不由分说朝他砸去一本书,横眉竖目道:“能否空前绝后,暂且不提。只有一个要求:倘若你在论道会上跟人大打出手、胡搅蛮缠,别说你是我教出来的学生,我丢不起那个人!”

      谈玄边熟练地闪身避开那本《君子志》,边笑嘻嘻道:“那可不行,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先生,恐怕你这辈子都甩不脱我喽!”

      纪学真也不指望顽猴听他一言便能好好做人,最后只特意叮嘱他不要再试图带坏自己一心向学的好学生裴宁止。

      谈玄大呼冤枉:“莫说我压根没有带坏他的意思,即便真想带坏他,也得他愿意理我才行啊!先生放心,你那位爱徒道心坚定,向来对我不屑一顾。”

      纪学真冷笑:“听说你研究出个什么穿墙符,进出宁止卧房,如入无人之境,这就是你口中的‘没有带坏他的意思’?”

      “......”谈玄委屈道,“他也没说不让我进门啊?我的禁足早解了,不算不合规矩吧。”

      纪学真看傻子一样:“依宁止的性子,自然不会多说什么,但你难道就没有一点自知之明?深更半夜跑到人家卧房里......简直孟浪至极!”

      谈玄满腹莫名其妙。若说扰人清眠,他每次去的时候,裴宁止都还在挑灯夜读,尚未准备就寝;至于孟浪一词,更是毫无来由的指责,他们两兄弟同为男子,又是骨肉血亲,有事没事去串个门,碍着谁了?

      但不管怎么说,他已经答应过父亲,不再顶撞纪学真,便也没有提出异议,决心自当晚起,不再无故夜访裴宁止。

      翌日晨起,谈玄难得早早到了南书房,坐在桌案旁,打着哈欠,笔走龙蛇,字写得亲爹亲娘都认不出来,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待文章写完,他心满意足地向后仰倒,半空之中忽觉不对,像是撞到了谁身上。

      谈玄睁眼一看,裴宁止就在他身后,不知默默看了多久。他一个鲤鱼打挺,翻身坐起,诧异道:“宁止?你这是……没睡好?”

      裴宁止眼周一圈青黑醒目无比,整个人都略显颓丧。本就面无表情,闻言,脸色更冷:“你昨夜,为什么没......”话到一半,又突兀地停下,硬生生咽了回去。

      谈玄一头雾水:“什么?我昨夜怎么了?别什么都赖我,我可啥也没干,早早就睡下了啊。”

      裴宁止的唇微微一动,最后道:"无事。"

      谈玄还要追问,裴宁止已绕开他,回了自己的座位。此事便就此不了了之。

      又过了两日,有一位不同寻常的客人来访三垣台。她来得不巧,前一晚,谈玄想喝梅子汤,却不慎错拿了梅子酒,而后被一杯根本尝不出酒味的酒撂倒,险些在三垣台的石子小径上露宿一宿。

      最倒霉的莫过于路过此地的谈暝,他目力绝佳,一眼瞥见地上有道人影,费了大力气才把谈玄扛回卧房睡觉。烂醉如泥倒是其次,最要命的是,谈玄被扛起来时正巧压到了胃,当即抱紧了他大哥那颗英俊非凡的脑袋,直直冲着谈暝头顶,“哇”一声吐了个酣畅淋漓。

      谈暝:“......”

      可怜谈家大公子,顶着一头混杂各色菜品的梅子酒味安置好这醉鬼时,已经到了后半夜。

      翌日正午,谈玄扶着脑袋转醒,刚出院门,便见不远处有个陌生少女,正倚在凉亭边,踮着脚四处张望。她生得一双凌厉非常的眼睛,不怒自威,笑起来却弯成两瓣月牙,说不出的俏丽,正是施家嫡女,名叫施芮。

      碍于男女大防,谈玄与施芮接触得并不多,只记得她打小就和谈暝定下过婚约,将来会成为他的嫂子。施芮性情泼辣豪爽,和谁都能玩到一块去,算是同龄人里挺投缘的一位。

      另外,她还有个一母同胞的胖弟弟,是施家的嫡长子,小小年纪,圆润如球,令人见之难忘。

      谈玄跟施芮打过招呼,问道:“施姐姐怎么不去前厅歇着?”

      施芮笑了笑,与他寒暄几句后道:“听筠姨说,谈暝哥哥昨夜没休息好?”

      谈玄摸摸鼻子,不免心虚。谈暝之所以睡得晚,还不是为了照顾某个不省心的弟弟?

      施芮见他神色有异,便聪明地将这个话题轻轻带过,转而说起另一件事:“我方才过来的路上,见到宁止了,他和谈暝哥哥长得可真像啊。”

      在她脸上,谈玄看到了少女提及心上人时才会露出的娇羞。

      “喜欢一个人,可能就是会时常想到他吧。”谈玄心道,“不过她说的倒也是事实。”

      裴宁止和谈暝的样貌确实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分明五官各有不同,组合起来却给人极其相似之感,兼具谈正心的清俊和方夫人的昳丽,尤其裴宁止常年生病,周身透出股与谈正心如出一辙的文弱之气,一看便是亲生的。

      反观谈玄,跟他们两个在长相上全然没有共通之处,既不像爹,也不像娘,性子和神态也是天差地别。

      当晚,谈正心和方筠亲自下厨,摆了一桌宴席。谈玄也没闲着,时不时就进后厨偷吃点心,为免被他爹训斥,还专程给裴宁止送了些过去,拉人一同下水。

      席间宾主尽欢,等吃得差不多了,方筠主动开口道:“小芮从兰芷汀远道而来,阿暝不如多说两句,聊聊近来的趣事?”

      谈玄心知肚明,这是他娘为了给他哥和未来嫂子促进感情,专程找机会挑起的话头。可惜他哥向来不解风情,恐怕不能意会。

      果然,谈暝听了母亲的话,压根没往那方面想,神情端肃道:“我近期夜中观星,见天穹之上暗潮汹涌,隐有山雨欲来之势。”

      谈玄啧了声,提醒道:“哥,这种场合,你就不能说点别的?”

      谈暝是真不觉得自己说的有什么问题,愣愣地看向弟弟,似是在以眼神询问。谈玄则心力交瘁,觉着自己为大哥的感情之路操碎了心,简直是千载难逢的好弟弟。兄弟两个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而桌上其他人,除裴宁止始终面无表情外,都早已前仰后合,笑成一团。

      就连裴宁止也在短短时间内就习惯了,毕竟只要有谈玄在的地方,总是欢声笑语不断,不容他拒绝。

      谈玄的少年时期,没心没肺,无忧无虑,天塌下来有大哥顶着,闲到发慌就和尚灵均斗嘴,后来更是多出了个以撩裴宁止为乐的爱好,日子可谓过得多姿多彩。哪怕在裴宁止那里吃再多冷脸,很快也就抛之脑后。

      世上仿佛没有任何事,会比偷吃厨房里的点心更要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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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芳心(前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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