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九十八wn

1、高中开学

　　回忆就是一个人的全部。
　　袁春现在只剩下了五分之四的自己。
　　中考完的暑假足足有两个半月，袁春在病床上躺了两个月。
　　好消息，袁春车祸撞断的那些骨头都长得差不多了，坏消息，整个初中记忆还是一片空白，她现在只是一个刚刚毕业的小学生。
　　亲戚安慰袁春的父母：就是肋骨断了、头撞破了、手臂还脱臼了嘛，小孩子恢复能力很强的，现在至少还记得咱们这些亲戚是谁，你说是不是。
　　父母听完一阵沉默，开始担心起袁春高中开学的事来。
　　这个失忆会把以前学的知识全忘了吗？要不要休学一年再养养呢？
　　后来母亲找来一堆卷子，看着袁春做完题才确认女儿的知识储备并没有跟记忆一起消失，九年义务教育没有变成六年义务教育。
　　“妈，这些卷子你哪里找来的？”
　　怎么有些空白，有些写了几个字？
　　“哦，这些都是你上学时候没写完的作业啊。”
　　啊？
　　袁春突然感觉头有点痛，好像是被一堆回旋镖击中了脑袋。

　　躺在床上两个月，竟然没有一个朋友来看她，袁春每天就捧着母亲的手机看小说，看到不愿再看电子屏幕。
　　“妈，章律嘞？”
　　章律是袁春的超级好朋友，两家住同一个小区，小学俩人就认识，也算是青梅竹马，她怎么一点信也没有。
　　母亲盯着手机屏幕，解释道： “哎呀你忘记了，人家初中跳级了啊，现在准高三，暑假要上学呢。”
　　袁春哑然，内心绝望喊道，章律啊咱们不是刚刚小学毕业的好朋友吗，怎么你丢下我一下子就高三了。
　　“别担心，你们去的同一所高中，等下周上学了你就又能见到她啦。”母亲说着又划了下屏幕， “哎哟怎么就看完了，这个作者怎么就更新这么点。”
　　袁春闷声道： “都叫你看完结的，连载中狗都不看。”
　　“我是狗行了吧，到家了啊，下车。”

　　袁春从医院出来回到家的第一件事——打扫卫生。
　　“我书桌的灰起码一米厚了妈妈！”
　　母亲无情地丢来抹布：“灰大就擦擦，赶紧擦完，下午还得去超市给你买带去学校的东西。”
　　袁春拿着抹布点头，转身开始埋头收拾。书桌书架擦了三遍，枕套被套床单拆下来丢进洗衣机深度清洗三十分钟，中午十二点收拾到下午三点。
　　两个月来第一次这么大运动量，收拾完全身的肌肉都在发紧，袁春摸着胸口之前断过肋骨的地方想，还好就像亲戚说的，小孩恢复能力很强。
　　收拾完袁春才开始认真打量房间里的每一样东西，想要找到空缺记忆的蛛丝马迹。
　　书架上还堆着初中的旧课本，旁边添了好几本初中必看的名著，这些名著很好认，都是一个出版社出的，封面是固定模板，还会写上“初中必读书目”。
　　架子上还有很多周刊，文摘、漫画什么都有，都是连载的。
　　好好好，我也是狗。
　　桌上一个透明玻璃瓶子吸引了袁春的注意。
　　玻璃瓶里塞满了折叠起来的小纸条，这是干什么用的？里面写什么东西了吗？
　　小学生袁春并不记得这件东西，那么就证明这件东西是失忆的三年里出现的。

　　“袁春好了吗？准备出门了哦。”母亲的声音穿透空气而来。
　　伸向玻璃瓶的手又收回。
　　“来啦！”
　　不知道为什么，袁春本能地不想打开玻璃瓶。

　　商场冷气开得很足，袁春穿的短袖，手臂上吹起一片鸡皮疙瘩。
　　“这边有没有适合学生用的手机？”
　　袁春闻言眼睛一亮：“我不要手机，我要小天才！”
　　店员笑了，母亲闻言翻了个白眼：“你还小吗？”随后想到她现在只是一个刚毕业的小学生，又无奈了。
　　“现在买手机可以送电话卡哦，需要办一张吗？里面还有优惠套餐，每个月5G高速流量40G，免费短信30条，免费通话120分钟哦。”店员推销道。
　　“现在都5G了？！”袁春震惊道，“小天才可以5G吗？”
　　袁春旁边的这位中年女士想要找个地缝钻进去。
　　“你别想着小天才了行吗？”跟袁春基因相似度为99.99%的黎女士说。
　　“好吧。”袁春感受到其他方向投来的视线，默默噤声。
　　“就拿这款吧，电话卡就不用了。”母亲说着从包里拿出一个小密封袋，里面是一张电话卡，“之前车祸的时候你手机撞碎了，不过电话卡已经给你补办了一张，还是原先的号码。”
　　母亲说完顿了顿：“你还记得你自己的号码吗？”
　　“我好像没什么印象了。”袁春看着店员拿出一款全新包装的手机，招呼母亲到前台付款。
　　原来之前我是有手机的，那不是好久没登陆过□□了？
　　那火花不是全没了？！
　　袁春在心里哀嚎。

　　简单采买后回到家，袁春迫不及待地拆开新手机包装，把电话卡塞进去，边摆弄边问：“妈，怎么一直没看到我爸？”
　　登陆成功，果然，一个火花都不剩了。袁春在一堆联系人里找到章律，打开聊天框。
　　“你爸出差。”
　　“哦。”
　　打开聊天框，袁春呆了。
　　恢复的记录显示上次聊天是在两年半之前。
　　跟好闺闺这么生疏了吗？不应该啊。
　　袁春皱着眉又点开空间，发现里面的内容又点看不明白了，而自己的空间动态也停在两年半之前。
　　软件也会跟着人一起失忆吗？
　　但是很快袁春想到了另一个可能，她打开应用商店，开始下载微信。
　　微信登录需要声音锁，念数字的时候袁春还有点紧张，看到验证通过之后抑制不住地激动起来。
　　回忆会藏在这里面吗？
　　一堆红点。
　　很多群消息。
　　一个八班。
　　估计这个就是初中的班群了，袁春点开后简单看了看消息，都是在互相问去哪个高中的，这些名字看着貌似熟悉，却想不起来具体长什么样子。
　　内蒙人养马补习班。
　　这是什么东西？点开看里面好像都是网友，每天分享的是……呃，cp剪辑？
　　袁春现在磕不进任何cp。
　　哦，备注名为一只章鱼emoji的人应该就是章律了。
　　点进去看见章律连续发了好几条消息，最上面还有两个月前打的语音。

　　章鱼：你回来了吗？
　　章鱼：好姐妹怎么不回消息？
　　章鱼：喂
　　章鱼：刚刚给你妈打电话了，你怎么又躺在医院了
　　章鱼：人没事就好
　　章鱼：突然不回消息我都怕你进局子了
　　章鱼：上线记得回我消息
　　章鱼：我晚上十点以后回复

　　袁春当即编辑了一条消息发出去。
　　YC：我初中都干嘛了，我忘记了
　　消息刚发出去，顶上就显示对方输入中。袁春看了眼时间，北京时间19:30。说好的十点之后才能回复呢？
　　章鱼：哟
　　章鱼：小春子你终于回消息了
　　章鱼：我听你妈说你现在是小学生啊？
　　YC：你怎么现在就回复，不是说十点之后
　　章鱼：因为我晚修玩手机啊
　　真是大言不惭！
　　章鱼：你初中的事，想听哪一桩哪一件
　　YC：我现在有点懵，不知道该问点啥
　　章鱼：行
　　章鱼：等会再说，级长巡查了

　　章律没有再发消息。
　　看着不再变化的聊天框，袁春又点回消息列表往下翻，她看到一个没有备注名字的人，微信名叫做Zoe，消息记录只有一条。
　　Zoe：对不起
　　袁春心中警铃大作，后背不可控制地发麻，她隐隐觉得这个没有备注的人一定跟自己有些非常的交集。
　　不然，这个人为什么会道歉呢？
　　袁春叫来母亲问她失去记忆的三年里有没有人做过什么伤害她的事。
　　黎女士说：“伤害你？那好像有点太多了。”
　　“啊？”
　　太多了？这三年过得这么悲惨吗？
　　“所以有时候我觉得你失忆倒不是一件坏事。”母亲说这话的时候并不像开玩笑，说罢她深深叹了口气，“都是过去的事了。”
　　照黎女士的说法，不记得确实是好事，或者大脑也是为了保护自己才会选择忘记这些事情。

　　晚上洗澡的时候，袁春脱了衣服站在镜子前，反复打量自己。记忆中的孩童身材早就不见踪影，属于女性的性征发育，身高也长了不少。但因为住院卧床，现在整个人看起来有点虚弱。她记得小时候自己一直是短头发，现在的头发长度有点出乎她的意料。
　　要不找个时间去趟理发店。
　　浴室里特别安静。
　　母亲的声音从外面传来，似乎在打电话：“你再给我点时间吧……我现在没有办法……”
　　两个月了，母亲一直没有出去上班。
　　真的什么也不知道会更好吗？

　　很快就到了开学的日子。
　　开学的那天父母可以进学校，在班上领到宿舍表后，袁春和母亲就拎着大包小包去了宿舍。
　　宿舍是6人间，几个室友分别来自不同班级，黎女士问了一圈，发现宿舍里没有和袁春同班的室友。
　　“哎呀这有点难办，你上课放学都没有人一起走呢。”母亲边帮袁春铺床边说。
　　“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吧。”
　　铺好床，母亲转过身来，严肃道：“自己在学校多注意身体，遇到什么事情的话要及时找我或者找老师。”
　　袁春以为母亲是担心自己车祸后身体还没完全恢复。
　　“嗯。”

　　袁春站在教室门口朝母亲挥手，临走前母亲突然想起来什么，示意她打开书包的夹层，袁春照做。
　　里面是一小沓现金。
　　好险，差点过上乞丐生活。
　　袁春朝母亲比了个心，黎女士笑着回了个心后转身离开。
　　新生活就要开始了。
　　对吗？
　　袁春坐在宽敞明亮的教室里，总莫名觉得紧张，她没注意到的是，她身后有道目光一直注视着她。

　　班主任讲了整整一下午学校规章制度，连口水都没喝，除了各科老师过来自我介绍的时候她基本没停过嘴。袁春对人民教师发自心底地佩服，浑身上下嘴才是最重要的器官。
　　“好的同学们，接下来我来说一下班干部和课代表的安排，现在念到的名字都是临时的哈，开学第二周的时候会开个班会专门竞选班干部，第一周大家先熟悉同学为主。”嘴老师从文件夹里摸出名单。
　　“念到名字的临时班干部可以在自己位置上自我介绍一下，其他同学就等班干部都介绍完再挨个介绍。”
　　班里突然七嘴八舌起来，果然新学期逃不过的就是自我介绍。
　　“安静一点，”嘴老师严肃道，“班长——邹艺雨。”
　　袁春听见身后有人站起来的声音，她顺着大家的目光转头看去，看见一个扎着低马尾的女生站起来。有同学小声惊呼，原来后面坐了个美女。
　　她深吸了一口气，用清澈的声音说：“我叫邹艺雨，艺术的艺，雨天的雨，很高兴跟大家做同学。”
　　她说起话来温温柔柔的，声音很好听，适当的笑容让她的自我介绍仿佛一阵凉风，安抚了教室里燥热的空气。
　　嘴老师说：“可以再说些兴趣爱好之类的，好让大家多了解一些。”
　　邹艺雨接着说：“我喜欢唱歌，有喜欢唱歌的同学我们可以一起交流。”
　　“挺好的，坐下吧，咱们这个学期正好有唱歌比赛，我觉得你可以报名。”
　　随着她坐下，大家的目光都收回来，袁春也转回来。
　　是错觉吗？总觉得她盯着自己看。

　　念完班干部名单，就到挨个自我介绍的环节了，到袁春时，她站起来：“大家好，我叫袁春，因为在春天出生所以叫袁春，我的兴趣爱好是……”
　　她似被雷击中一般僵住，眨眨眼，扯出一个微笑：“我忘记了。”
　　班主任和同学显然没想到，底下又开始议论，嘴老师问：“真的忘记了吗？”
　　“呃，那就看小说吧。”
　　“看小说也是个很好的爱好，我上学的时候也爱看，坐下吧。”
　　袁春如释重负般坐下。

　　终于捱到放学，周围的同学三两成群离开教室去吃饭，袁春正坐在座位上发呆。
　　“袁春。”
　　闻声转头，站在教室后门叫她的人长着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正是章律。
　　她也比记忆中长开了不少，但还是没有自己高，这么看确实有些学姐气场在。
　　“走，我带你看学校。”
　　“嗯。”

　　章律从教学楼讲起，实验室、美术室、教师办公室一一指明，后来甚至讲到课间哪个厕所人更少。
　　“操场旁边就是食堂，现在人没那么多了，我们吃饭去。”
　　“章鱼，我还没充饭卡。”袁春从兜里摸出学生卡。
　　章律把学生卡摁下去：“说这些，第一顿饭姐请你吃。”
　　袁春突然觉得跟好朋友在同一个学校是件十分幸福的事。
　　迎面走来两个男生，见到章律，齐声道：“学姐好。”
　　不一会又路过几个女生，也齐声：“学姐好。”
　　袁春站在章律旁边诚惶诚恐：“见到学姐都要喊学姐好吗？”
　　章律翻了个白眼：“当然不用啊。大家都认识，他们知道我跳级就爱调侃我。”
　　“认识这么多人，你人缘蛮好的。”
　　章律哈哈一笑。

　　第二天周一，升旗仪式在操场举行。唱完国歌升完国旗之后还有个国旗下演讲。
　　袁春站在人堆里打哈欠，寄宿的第一晚，应该没有几个人不失眠的吧。袁春看见自己打完哈欠，周围好几个同学同时被传染。一时之间周围全是张大的嘴巴。
　　有点好笑。
　　“今天是新学期第一次升旗，那么今天的国旗下演讲咱们照例是学生会会长来，有请高三4班章律。”
　　……挺能藏啊章鱼。

　　写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