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君在下》旧城北里

95、被发现了！

　　路爻赶回来的时候，正巧看见立在门前等他的沈识月，身后是曾经温存过的屋房，可大火冉冉，火舌舔到挂着的喜稠，将它烧了个稀烂。

　　今天原本应当是他们的大婚。

　　路爻也不傻，他手上握着那柄长剑，剑尖抵在地上，上面还有缓缓下淌的血珠。

　　眼神阴暗明灭，路爻沉声，“你早就算计好的。”

　　他不是没有对沈识月的身份起过疑心，这地方富甲一方，他路家纵横此地百年，怎么之前不曾见过如此姿色的人。

　　沈识月的来历，本来就很可疑。

　　他的身份不好查，路爻派出过许多人，最终也只是查到个模糊的背景，似乎是某个见不得光的组织，从前是在京城的，他派出去追查到天子脚下的人全都无一例外死了。

　　那又如何，他路爻想要的东西，还没有得不到的。

　　“我是来杀人的。”

　　“你主子让你留活口？”

　　沈识月垂下眼眸，“…….”

　　“你怎么不看着我，路家的活口如今还剩下我一个了，真是没想到，小美人用毒高超，该杀的一个不剩，那你怎么不连同我一起杀了。”

　　视线逐渐落在对立的那人身上，沈识月道，“稻荷村的田地，是你从中周旋的……”

　　路爻拧着眉，他怎么知道这些？

　　“还有刘长街的李家女儿，也是你暗中救下的…”

　　“被抓回来的户氏一家，也是你放的…..”

　　“还有…..”

　　“你早就监视我了。”路爻冷冷出口，他不是不知道自己的家族在做什么，父亲借由官府的势力霸占官道，切断来往通商的渠道，霸占两江沿岸已久，强抢良田，欺男霸女，母亲整日只知享乐，从未规劝约束过，久而久之，烂木枯树，是从底子开始腐朽的。

　　路爻不敢忤逆，只能暗中帮衬，不敢叫人发现。

　　沈识月没回答，可他的沉默几乎是肯定的。

　　是，他临死之前最后一项任务，便是铲除路家，为主人收复两江流域的掌控权。

　　路爻胸中一阵闷疼，他什么都知道，他是故意的，他是算计好了来到这里的。

　　“……. 那当初我见你….也是？”

　　也是在你计划之内吗？

　　沈识月直愣愣的看着他，“你觉得呢”

　　话说到这个份上，路爻自然知道他的意思了，“沈公子真是厉害，连自己的身体都能出卖。”

　　其实当初，沈识月确实一直苦于没有机会能够进到路府，他现在的身体已经无法支撑自己同往常一样直接杀进去了，那么想要完成任务只能用毒来，沈识月很早之前就开始观察路爻，脾气秉性大多也都摸的清晰。

　　于是那一日长街之上，给了他机会。

　　只是沈识月到底也没想到，自己会落到与他滚上床榻的地步。

　　身体之间的习惯和愉悦是无法忽略的，即便是再不想承认，沈识月也不得不说，这么长时间的朝夕相处，他有些对此产生眷恋。

　　路爻的怀抱不同，火热的，有力量的，血脉喷张的，让他最终无力抵抗。

　　不过无所谓，他快要死了。

　　“你不杀我吗？”路爻冷着一张脸，“你不想回去跟你主子复命了？”

　　“杀。”沈识月抬眸，他将长剑挑起来，快步刺向路爻，身法之快，脚步轻盈，全然没了病秧子的模样。

　　难道…难道连中毒都是骗人的吗？

　　那人穿着一身红装，指着自己的长剑银光落刃，路爻侧身躲开，他没有兵器，好在拳脚功夫还是不错，俩人拆招几回，沈识月漏了个破绽，叫路爻将长剑夺了过来，反身夹在颈侧。

　　他将沈识月别着一只手搂在怀里，胸背向抵，剧烈起伏。

　　“落到我手里了。”剑刃立起，将那雪白的脖颈儿割出一道红痕来。

　　沈识月被迫后仰着躲，后脑勺靠到了路爻的肩膀上，恍惚间像极了亲密无间的样子。

　　“你想怎么做，杀了我？”沈识月合眸，他想死的，这一生短暂且无趣，唯有在这生命最后一刻才生出来点意思，他不在意到底结果如何，只想死在他手中，死在他怀里。

　　“我舍不得杀你，可我现在好难过，怎么办。”一夜之间突生惊变，路爻原本想着赌一把，不管沈识月的身份，目的，他赌日渐情浓，能软掉这个人的心，他赌一场大婚，将沈识月与他相连，将他的名字载入宗谱。

　　赌注奉上，路爻输了，他丢了一颗心。

　　一片大火越烧越烈，沈识月看着那火，突然觉得短暂一生灰暗，其中哪怕拥有过刹那光辉也是值得的。

　　他侧过头回望，噼里啪啦的火光将他另外半张脸映红，这个从来没笑过的人突然极其灿烂的笑了。

　　路爻心中一阵心慌。

　　“路爻，是我机关算尽与你扯上关系，可没成想自己也栽了跟头，我欠你的，还不清了，可我不想承认也不甘心，我注定要死的却还贪心想让你记住我。”他眉目舒展，唇角隐隐透出血色来，“我没什么能给你留下的，这条命给你吧。”他说罢，双手抱住路爻执剑的手，只觉剑刃一顿，骨肉破开，沈识月脖颈间的血越发红，滴落在喜服上逐渐相融。

　　“……沈识月，喂！不要….不要！”路爻的手一松，长剑落地，他一把抱住沈识月的身子

　　可那人闭着眼睛，已经没了气息。

　　衣服下的身躯极其瘦弱，很轻，一下就能抱起来。

　　路爻的脑子刹那空白，他也不知该如何才能弥补这份伤痛，父母已死，沈识月放的那把火越烧越大，将相连的房屋一并引燃，府中奴仆见势不妙，乱糟糟的抢砸逃跑，这一晚，真是糟透了。

　　他心中顿时生出些万念俱灰来。

　　路爻将沈识月抱起来，有些发疯似的呢喃，“你别跑，你欠我的，你别想跑。”

　　他一路抱着那人，步伐坚定，一同踏入火海。

　　………………………………

　　无尽黑暗中，临渊正坐在一张书桌后，桌面上铺着满满的书卷，他正执笔在其中一张上写字。

　　头都没抬，一伸手向着前方勾了勾，一道镜子立刻显现出来。

　　镜中散发出荧光，不多时一个人浮空而出，像是个没有意识的木偶一般，眼神空洞了无生气。

　　“魂归。”临渊捏了个决送过去，那人眼中微光渐起，逐渐恢复意识。

　　路栖云茫然的看了看四周，突然清醒，下意识喊道：“沈识月！”

　　“没有沈识月，那只是一场劫而已。”

　　他刚恢复，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是谁在说话，刚才的痛楚还停留在意识中。

　　路栖云胸腔起伏，大口呼吸，半盏茶的功夫他才算是真的醒过来。

　　“…..没有沈识月，我….我也不是路爻。”

　　“对，你叫路栖云，刚才发生的一切你可以当作是一场梦。”

　　怎么可能是梦，那样真实的场景，那样鲜活的人，那样血脉喷张的情事，那样痛彻心扉的苦难。

　　都是假的。

　　路栖云瘫在地上，一手捂着眼睛，他一时之间无法接受。

　　“很有意思….你是广寒的弟子？”临渊终于有时间了，抬头看了他一眼，又将视线落在桌案旁的宫牌上，“为什么你镜中所见之人，是与广寒一样的脸？”

　　路栖云听闻，身子一僵。

　　“你对他做了那种事，可你们不是师徒吗？”

　　“……..”糟了，被发现了。

　　路栖云头都不敢抬，是啊，到底是怎么回事，仙境台所编织出来的幻境究竟有何用，特意洗去记忆，将自己安排进这样一段故事中，连他自己都没想到，对于沈琼玉的私心就这么暴露了。

　　“我……”他铁了心狡辩，“梦是你编的，我怎么知道？”

　　临渊认真解释，“看来他们并没有同你解释仙境台的用处，一旦入了仙境台，便能窥探到你心底所想，沈自道选择用仙境台做第一关测试，便是想利用这里映照出你们内心真实想法。”

　　他随手翻了翻桌案上的纸，一叠一叠归在一处，一边整理一边嘀咕，“生死劫，杀劫，天劫……其余人的劫倒是千奇百怪。”他又抬头盯着路栖云，“唯有你，怎么渡了个情劫。”

　　临渊是真的没看懂啊，到他这里历练的人没有上千也有几百，这还是第一次碰见为情所困的。

　　“……….”这回路栖云连狡辩的机会都没有了，他干脆闭着嘴不说话，解释越多错的越多。

　　“广寒知道这事吗？”临渊怕自己问的不清楚，又补了一句，“你想与他耳鬓厮磨，同榻而眠的事。”

　　“好了！别说了！别说了…….”路栖云痛苦的摇了摇头，“师尊并不知道…是我心思龌龊。”

　　心里缠绵藏着的事被人知道了，路栖云无地自容，他很害怕，他怕自己所想被沈琼玉知道。

　　临渊沉默了一会，突然拿笔在纸上勾了一段，一挥手，将宫牌扔给路栖云。

　　“你放心，仙境台内的情景，他们不会知道。”

　　路栖云茫然抬头，“….你….你不说出来吗？”

　　“我与广寒是挚友，不过这是你们的事，准确的说是你的事，我没什么好与他讲的。”他一直忙着看手上的纸。“不过按照他那性子，你不过也只是无疾而终罢了。”

　　无疾而终。

　　虽说路栖云也是这么想的，但是听到他这么说还是有些失落。

　　可他对于自己师尊的想法是黑暗的，路栖云不能说出来，他只能强行压制在心底，这种事..他莫非还会期盼着得到沈琼玉的回应吗？那这世间的脏水怕是要淹死他了。

　　他不能说出来。

　　“多谢仙主。”

　　“无事，我本就是个懒得惹麻烦的人，一会我将你送出去，见到广寒记得代我问好。”

　　路栖云点了点头应下了。

　　临渊一挥手，路栖云只觉得他俯在桌案前的身影顷刻间越来越远，身后光亮尽显，路栖云用手挡了下，一股巨大的拉扯力拽的他失去平衡。

　　他被仙境台扔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