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对头被魂穿后》胡萝宝

37、第 37 章

　　九中的学生给红叶便利店的三只流浪猫立了三块小小的石碑，就在学校后山，络绎不绝的鲜花和祝福轮流在石碑前传递。

　　吕纯月和唐星炎站在三块简易的石碑前，注视着上面歪歪扭扭的小猫简笔画。

　　黑猫乖顺的眉眼，橘猫残缺的左耳，三花畸形的后腿，过往的记忆碎片如潮水般袭来。

　　吕纯月突然很想念芝芝，唐星炎也是。

　　于是当吕纯月再度邀请唐星炎去他家看芝芝时，后者毫不犹豫地同意了。

　　只是当天放学后，他们并没能如原计划那样走回吕纯月的住处顺便路上给芝芝买点猫零食。

　　看到校门前停着那辆黑色汽车时，唐星炎一时并没有意识到这辆车的主人是在等自己，直到他和吕纯月路过，后座车窗摇下来，露出一张五官精致的脸。

　　两分钟后，唐星炎坐上汽车的副驾驶座，吕纯月则和一语不发的漂亮女人坐在后座，驾驶座上的司机一丝不苟地盯着眼前的路况。

　　诡异的气氛在狭小的车间内流动。

　　直到唐星炎神色不耐地开口：“你应该直接让人把东西拿过来。”

　　后座上的女人从美甲中抬起头，后视镜里显现出她姣好的面容和白皙的肌肤。

　　她唇瓣微启，声音如同一捧清雪：“如果不这样做，怎么让你回家？”

　　唐星炎面无表情：“那不是我的家。”

　　“不是你家是谁家？你最近怎么这么奇怪，给你打电话也不接，发消息也不回，还擅自搬了出去，我和妈都担心死了。”

　　担心？

　　唐星炎觉得很可笑。

　　“你们也会有这种情绪？”

　　唐雪苏好看的眉头皱起，只道：“不论如何，你今天一定要交代清楚，为什么不辞而别？”

　　唐星炎手心不自觉地握紧，指尖泛白，手背上的青筋尽显。

　　他垂着头看不清脸上的神色，声音低沉，好似在忍耐什么：“这个问题，你们配问吗？”

　　唐雪苏的声音陡然升高：“是谁教你这么说家人的？”

　　唐星炎回过头，脸色沉郁，眸色浓重：“家人？自从八岁那年被你们抛下后，我就没有这种东西了。”

　　“你怎么突然提起这件事？我不是说过了当时我和妈这样做只是为了……”唐雪苏看了身旁的吕纯月一眼，迟疑地把后面的话咽回去。

　　转而，她音调放轻，颇为无奈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突然对这件事耿耿于怀，但是当初不是你自己选择回到钟家的吗？”

　　唐星炎只恨那个莫名其妙的穿越者把自己的生活弄得一团糟，和三个男人谈恋爱，和梁一绝交，和钟家认亲。

　　唐星炎转回头，语气平淡：“你就当我之前是在发疯好了。”

　　汽车穿过一道黑色的中式铁门，穿过一座精美的雕塑喷泉和大片花团绿植，最后停在了钟宅门前。

　　唐星炎下了车后并没有进去，只对唐雪苏道：“我不进去了，你让佣人把东西送到这里来就行了。”

　　唐雪苏站在阶梯上头也不回道：“想要就自己进来拿。”

　　说完，她转身就朝屋子里走，唐星炎牙齿咬得嘎吱响，盯着她的背影好像要喷火。

　　吕纯月不知道唐星炎要拿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但他没有过问，只是将手覆在唐星炎的手上轻轻捏了两把，给他一个安心的眼神。

　　唐星炎平下怒火，和吕纯月一同踏上台阶，两个女佣为他们打开大门：“欢迎小少爷回家。”

　　钟宅大厅内豪派奢华，唐雪苏坐在其中边的红丝绒沙发上，一个梳着民国发髻身着旗袍的女人背对着他们坐在中间的沙发上。

　　听到脚步声传来，女人转过头，眼含泪意，那是一张并不年轻，却依然貌美的脸。

　　看到唐星炎过来，唐母起身地走过来，泪涟涟地抱住他。

　　“星星，你这几天怎么不回家住？给你打电话也不接。”

　　感受到怀里温热馨香的躯体，唐星炎身体僵硬地站在原地，片刻后回过神，毫不留情地推开面前的泪人。

　　“我是来拿长命锁的，东西在哪？”

　　“你别急。”唐母拍拍他的胳膊，“我已经让人去你房间拿了，你先告诉我为什么要搬回去住，这里住着不舒服吗？”

　　“是。”唐星炎面无表情道，“住着不舒服。”

　　“御龙苑那边还有个房子，小是比这小了点，但是环境和安保都很好，你要不要搬去那住？”

　　“不用了，还是原来那个小破房子更适合我。”

　　“星星。”唐母的纤纤玉指从眼角滑过，抹去一抹晶亮的液体，“你还在怪罪我当初只带走你姐姐而扔下你对么？”

　　唐星炎嘴唇抿着一条直线，一言不发。

　　唐母看了一眼旁边的吕纯月，微微一笑，随后拉住唐星炎的手，轻柔道：“你跟我到楼上来。”

　　“不用了。”唐星炎冷硬地甩开她的手，“这是我最好的朋友，我能听的他也能听，有什么话可以直说。”

　　唐母迟疑片刻，终究还是妥协了。

　　“当时扔下你，是因为玉寒是钟氏唯一的继承人，他本来就对他爸爸续弦有意见，如果我还带着个男孩儿进钟家，他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我也不想这样做的，可我实在忍受不了你爸爸每天喝酒赌钱，那样的日子太黑暗，太痛苦了，我看不到未来的光明。

　　星星，你能理解我吗？”

　　唐星炎眼里闪过一丝嘲讽，他还以为她能编出一个更妥帖的措辞，他在期待什么？

　　“离开你后，我很痛苦，但我和小雪身边有玉寒安插的眼线，所以我们没办法来找你。

　　我每隔上一段时间就会找私家侦探打探你的消息，知道你出去打童工赚钱，我心疼得要命但只能给你的卡里转更多的钱，知道你学会打架了，我怪我自己不能亲手养育管教你。

　　这些年来我们没有见过一次面，可我在你看不到的地方一直注视着你，我知道你长高了，知道你五官长开了，知道你所有细微的变化，就好像我们从未分离过。”

　　说着，唐母情难自禁地握住唐星炎的手，唐雪苏此刻走到他们面前，将手里的东西展现给唐星炎看。

　　那是一沓照片，照片上的主人公都是同一个人。

　　有在饭店厨房里洗盘子的。

　　跟人打架被揍得鼻青脸肿的。

　　有坐在教室里发呆的。

　　每一张，都是不同阶段的，鲜活的他。

　　唐星炎视线一一扫过这些照片，就好像重新浏览了一遍自己的人生。

　　唐母指尖轻柔地抚上照片中他的眉眼，眼眶微红，声音哽咽：

　　“前些日子你和玉寒一起出现在钟家的时候我真的很高兴，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玉寒对你卸掉了防备之心，但重要的是我们一家人终于再次团聚了。”

　　唐星炎喉间一梗，一瞬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心脏好像被针扎了似的，翻滚起密密麻麻的酸涩。

　　许久，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的皮肉，传来一阵刺痛，他强迫自己的内心恢复平静，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沙哑：“长命锁呢？”

　　唐母眼里流露出一丝痛苦，身体摇摇欲坠：“你还是想要走吗？”

　　“这里不是我的家。”

　　她深深地闭上眼，脚步踉跄地坐回沙发上，将脸埋进臂弯。

　　唐雪苏直视着唐星炎的双眼，想从中探究出他的真实想法，然而无果，那里只有一片无尽浩瀚，她突然觉得今天做的一切都失去意义了。

　　唐星炎对上她的视线，固执地问：“长命锁呢？”

　　唐雪苏无声地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照片，道：“跟我来吧。”

　　果然没有派人去拿。

　　唐星炎拳头握紧了几分，他递给吕纯月一个放心的眼神，随后跟上唐雪苏的步伐。

　　唐雪苏带着唐星炎走进自己的房间，拿出一把金色的小钥匙插进梳妆台抽屉的锁芯，随后从里面拿出一个红色的丝绒盒子。

　　唐星炎迫不及待地打开盒子，仔细端详里面的物件，背面饰有精美的雕花图案，正面镌刻着“长命百岁”四个字，侧面有一道细小的划痕，确实是他的长命锁没错。

　　唐雪苏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外婆的遗物要好好保管，不要再弄丢了。”

　　唐星炎这次没有反驳，只点了点头，郑重地将长命锁放回自己的口袋。

　　唐雪苏看着他的动作，眼里划过一丝笑意：“你还记得外婆送我们长命锁的时候吗？那时你非说我的比你的好看，哭着要跟我换，可是明明两个都是一样的。”

　　唐星炎的手一顿，淡淡道：“忘了。”

　　“是吗？”唐雪苏嘴边扬起一抹苦笑。

　　唐星炎没说话，只是擦着她的肩走过想要出去，手刚放在门把手上，唐雪苏的声音再次从身后传来。

　　“可是我都记得很清楚。”

　　唐星炎的手一顿，迟迟没有按下去。

　　“我记得小时候有一次你很晚都没回家，我和妈妈找了你好久，最后我在家附近公园的滑滑梯那里找到了你，你一看到我就哭，说自己忘了回家的路了，哭得路都走不动，最后还是我背着你回家的。”

　　握着门把手的五指不由自主地并紧。

　　“还有一次，因为我长了痘痘被班上男同学嘲笑，你抓起石头就往他们身上扔，还笨拙地给我擦眼泪说我长了痘痘也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女孩子。你那时候还没有我胸口高呢，就知道保护人了。”

　　唐星炎清晰地听到唐雪苏的鼻音。

　　“其实我有远远地看过你几次，在你的学校门口以及家附近，就像妈说的那样，你的每一个细微变化我们都看在眼里，当年那个小不点，现在已经比我高出一个头了。”

　　“是吗？”唐星炎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看着眼眶湿润的唐雪苏，“既然如此，你们为什么没有认出我？”

　　“什么？”唐雪苏微微一愣，仿佛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为什么没能认出我？”唐星炎的声音逐渐拔高，带着咄咄逼人的意味。

　　为什么没认出他？

　　两个人的性格明明天差地别，为什么没有认出那个穿越者不是他本人？

　　唐星炎的心脏跳动得愈加快速，一股烈火在胸腔中燃烧，却始终找不到发泄口。

　　理智上他知道她们也是被系统538控制了，没有认出他是正常的，但情感上他却无法接受。

　　不是一直暗中关注着他吗？

　　不是对他的变化很了解吗？

　　为什么没有认出他呢？

　　唐雪苏在他的逼问下逐渐忘记了悲伤，眼里染上一层疑惑。

　　“星星，你在说什么？”

　　唐星炎的手握紧又松开，像泄了气的皮球似的。

　　“没什么。”

　　算了，再问也没有什么意义。

　　两人沉默无言地下了楼，唐母和唐雪苏将唐星炎和吕纯月送到门口。

　　两个女人的眉眼相似，连绯红的眼圈和隐忍的泪水也如出一辙。

　　唐母拉着唐星炎的手，似乎很不舍得他离开：“星星，你还会回来吗？”

　　唐星炎抿着唇，依然重复着之前说过的那句话：“这里不是我的家。”

　　他在两个女人的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悲凉和受伤，就好像这是他们人生中的最后一面。

　　唐星炎垂下眼睑，看着自己的鞋尖，声音很低：“如果你们想的话，我可以偶尔来看一下你们，只是偶尔。”

　　唐母和唐雪苏眼里同时迸发出惊喜的色彩。

　　“真的吗？”

　　唐星炎没应声，只当默认。

　　那个熟悉又陌生的怀抱再次涌向他，唐母小心翼翼地抱着唐星炎，仿佛他是一件易碎的宝贝，失而复得，更为珍贵。

　　下一刻，唐雪苏也靠上来，紧紧地搂住他，脸埋在他的颈窝，哭得泣不成声。

　　“对不起，对不起，其实我们都很爱你。”

　　唐星炎身体僵直地站了片刻，终于抬起沉重的手虚虚环住抱着自己的两个人，在她们背上轻轻拍了拍。

　　钟家的司机送他们回到吕纯月的住处，唐星炎坐在车后座，透过车窗看到两个女人站在门前对他微笑着挥手，一如他上幼儿园那年，那两人也是如此留恋地目送着自己离开。

　　上幼儿园的时候他知道放学后家里会有人等他，也正如此刻，他知道他一回头，就能看到妈妈和姐姐站在原地。

　　他没有告诉唐雪苏的是，其实他记忆很好。

　　他记得幼时每一次靠在对方脊背上温暖的触感，记得迫切地希望快快长大能够保护她的心境，记得和她一起分享同一包薯条的满足雀跃。

　　这些场景曾经伴随他度过每一个无边无际的黑夜，迎来第二天的曙光。

　　他好像还是无法彻底原谅她们，他们之间空缺了好多年的时光和回忆，但是日子还很长，总有一天，那条缝隙会被重新缝补，看不出破烂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