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他》鸽乌孤

1、藏心

　　她出去了，深夜里的大门很轻地响了一下，又慢慢关上。
　　夏天闭上眼睛。
　　这个点去找谁，做什么，不言而喻。

　　早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对方就直截了当地向他下了战书。
　　“还以为是个多厉害的角色，见了面……不得不说，挺失望的。”
　　“你知不知道她其实一直都不止有你一个，因为她根本不喜欢你啊，宠着你，只不过是可怜你啊，白痴。”
　　“我今天来是想告诉你，你识相就早点滚啦。”
　　说完又猝不及防地动了手，夏天先是没反应过来，后来则是不知道要怎么反应。
　　她隔得很远，正好看见了，连忙跑过来看他的脸，又是亲又是哄，说好像有点出血，要不要去医院看看，又骂他，你怎么那么笨，人家打你不会躲吗，站在那里当靶子干什么？
　　他把脸埋到她的肩膀里，用直白而纯粹的肢体语言告诉她自己没事，不追究了。
　　她用手轻拍着他的背，说，我们家的夏天真的是好善良哦。
　　没过多久那家伙又找上了门，她很生气地冲出去，骂着骂着就不知不觉停下了。
　　对方有双很漂亮的眼睛，天然的会说话，又倔又伤地看着她，什么都没说，却又像什么都已经说尽了，于是她也就气不下去了，反倒生出了一点愧疚，色厉内荏地放了几句没什么力道的狠话。

　　后来他知道了对方的身份，叫遥远，混血，是个孤儿。
　　她们的关系慢慢变好，遥远不像他那么无趣，死板，不懂变通，经常给她带一些小惊喜，有时是花，有时是珠宝，珠宝她从来不收，说珠宝我有的是，以后绝对不要带了，花却会收下来。
　　她也会带遥远去吃好吃的，包下顶级餐厅，只留下钢琴手在台上弹《Duetto buffo di due gatti》，两人会在闪耀的烛光之中进餐，她的豪奢向来如此，对喜欢的人事从不吝惜一掷千金。
　　有时也会提到他，她说我要是一直在这里陪着你，夏天就该生气了。他藏在转角处，听见一声撒娇似的轻哼，说好嘛，那你去陪他吧，但不准忘了我！她立马就给出保证，说祖宗，我怎么敢？
　　桩桩件件，历历在目，在这个深夜沉甸甸地压在心头，让他无法入眠。

　　他叫夏天。
　　顾名思义，是在夏天出生的。主家亲戚都说是个好名字，夏天太阳大，最暖人。
　　其实他更喜欢冬天，冬天过年，好吃的东西会更多一点，有不少大人见他可爱，想投喂，主家还没说什么，他妈就一个耳光扇过来了。
　　“吃什么吃？怎么这么不懂事，就嘴馋到这个地步了？”
　　他那时是真的小，蓦然挨了一顿打，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委屈地直哼哼，宴家的大人就把他抱起来，笑着埋怨他妈两三声：“这么凶作什么死！孩子还小，大过年的，偶尔吃点也没事，我们都看着的呢，不让乱喂，你也累了一年了，好好歇着去吧，没事不叫你。”
　　到了晚上睡觉，他妈就搂着他，耐心细致地给他梳头。
　　“妈白天打你，你恨妈不？”
　　他摇摇头。
　　“真是妈的好孩子，”妈妈温柔地说，“主人家宽厚是好事，可咱们不能忘了自己的身份，有些规矩要守，你接受了外人的好，那就是背了心、忘了本！要被祖宗打死的！你做得不对，妈先教训了你，其他人就会手下留情。”
　　之后再馋，别人拿食物引诱，他都不张嘴了。

　　冬天就这么过去，春天来了，春天离开后，夏天到了。
　　孩子对季节的更替并不留意，但不代表对变化一无所知，在他的心里，四季和更具体的事物联系在一起：冬天火炉上咕噜噜冒响的豆腐锅，春天田间里飞舞的蜜蜂，秋天到处打洞的田鼠……只要联想到这些关键词，就会触发关于季节的画面。
　　唯独夏天，他始终没有记忆。
　　而那一年，他记忆中和夏天有关的锚点，终于出现。

　　那年的暑假很热，树上的蝉叫个不停，午后的闲暇时光里，他被村里最调皮的几个小孩堵住。
　　他们笑他，骂他，还拿石子儿打他，未必是有什么不满，纯天然的恶意本就无需理由。
　　他年龄小，只能狼狈地躲着，还是不免挨了几下，直到听见一声斥喝：“你们在干什么？”
　　她就这样闯入他的眼帘。

　　淡黄的长裙，蓬松的头发，手上正盘着一串圆润的佛珠，昂着下巴质问一群人。
　　“为什么打他？”
　　“我们打他，想打就打了，关你什么事？”
　　有些人似乎生来就具备居高临下俯瞰众生的矜傲气质，只要站在那里，就可以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想打就打了？”她漫不经心地笑，“好，那我现在就打你们，也‘想打就打’！”
　　几个小男孩对视几眼，不肯服输地一起冲上前。
　　很久以后有人称在商场上呼风唤雨的宴大小姐“菩萨法相，阎罗心肠”，他都会想起这一天，她慢条斯理地摘下腕上佛珠，当鞭子一样随意甩了几下，面带微笑地把刚才参与霸凌的所有孩子都狠狠抽了一顿。
　　佛怜众生慈悲，亦有金刚之怒。

　　小孩家长没多久就出来把自家孩子分别领回，对孩子挨打的事不仅没敢多说一个字，还不停向女孩赔罪。
　　“快跟姐姐说对不起！”
　　那个女孩却摆了摆手：“不要跟我道歉，他们又没做对不住我的事，要道歉就给他道歉。”
　　她指着他。
　　那些之前还耀武扬威欺负他的小男孩们，在父母的压迫下不得不低头给他赔罪，又被打得呜呜咽咽地家去了。
　　等众人走后，她问他：“你是哪家的孩子？”
　　他眼中倒映出她的模样，浓眉星目，神采飞扬，观之忘俗，自有一种极简的美。
　　这是宴家人的标准相貌特征。
　　宴家是当地的老牌家族，在此地已历经百年兴衰，清末民国后几番起落，最后借时代的东风成功翻身，遂成一代巨擘，进入新纪年后，老一辈当家人因年岁已大，思念故土，便又从繁华的大城市搬回故乡，建了座旧派宅邸，从此伴日出而作，随日落而息。
　　宴家人丁兴旺，这一代的掌权者却只有一个独生女，据说是个无法无天的性子，又散漫至极，他从来没见过人，却记得对方的名字叫做……
　　“春浓小姐！”
　　管家张妈喜得一拍大腿，见她进屋忙上来迎，又看见他，松了口气：“我说你哪去了？原来是跟着大小姐的，以后可别乱跑。”
　　“原来是我家的？”她笑吟吟地看他。
　　他被看得眼神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心里却蔓延上一阵不自觉的欢喜。
　　她掐了掐他的脸，调侃道：“怎么从前没见过你呢？”
　　张妈解释：“他妈管得极严，轻易不让露面的，我劝了好几回，都不听。”
　　她哦了一声。“怕是长得好，担心被偷了。”
　　张妈说：“是长得好，还调皮！刚才找了他很久呢，说不定以后也是祸头子一个。”
　　他想解释，大小姐却已经先发了话：“他听话得很，是村里的那几个孩子不懂事，逮着他欺负，以后家里人多看顾着点。”
　　“嗳！”张妈麻利地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喜不自胜，“我现在就去告诉太太老爷，大小姐回来了！”

　　这家里的女丁不止一个，但能被称作为大小姐的，只有一个。
　　宴家默认的下一代掌权者。
　　宴春浓。

　　一本正经的雷文，释放压力的作品，作者的精神是错乱的，剧情的发展是迷之走向的，能接受一切可能的读者才建议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