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落成树》冬季桂圆

50、第五十章

　　自从张燮被抓后，致梦酒吧的经营就陷入了停滞状态，不久后就关停了。但招租的牌子贴出去很久也没有等到下家。毕竟稍一打听，就会知道这家的老板因为贩毒被抓进去，都会觉得晦气。
　　玄学上自然不必说，对生意也有影响。就算不清楚内情，但听闻原酒吧老板犯事被抓的人也不在少数，一传十十传百的，谁还愿意光顾呢。
　　因此，对面建筑就这样空置了许久。
　　直到一个多月前，店面突然开始装修，宁瑰还跟连青数说，不知道是做什么生意的，这么头铁。
　　几天前，谜题揭晓，是一家做主题鬼屋的。
　　宁瑰锐评：“生意鬼才。”
　　对其他行业来说是缺点的地方，对于鬼屋而言，反而是锦上添花。
　　本来就以猎奇惊悚为噱头的地方，叠加现实的一些元素，更显得神秘离奇。
　　甚至吸引到了宁瑰，她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对面拿到一张开业预告宣传单，拍到连青数面前：“去不去，周六！”
　　宁淮从她背后走过来：“去哪？”
　　“哥！”宁瑰回头，看着宁淮错过她走到连青数身边，一手撑在桌沿，一手插兜，以把连青数圈在怀里的姿势，低头看她手里举着的宣传单。宁瑰啧啧两声，被眼前一幕闪瞎了眼，又酸又嫌弃地道：“还是数数面子大，你这几天来的次数，比之前几个月加起来都多。”
　　宁淮扫了眼宣传单，惊讶地看向宁瑰：“鬼屋？你这胆子，怎么想去鬼屋了？”
　　连青数一听这种说辞，立刻来了兴致：“天不怕地不怕的宁瑰宁小姐，原来怕鬼的吗？”
　　宁淮道：“她小时候，什么鬼故事都听不得，最夸张的一次，因为听到马桶里有鬼手，好几天不敢自己上厕所。”
　　连青数震惊：“小瑰在这方面，这么好骗的吗？”
　　“嗯。”
　　“哥！数数！”宁瑰打断两人旁若无她的聊天，恼羞成怒：“那是小时候，我现在已经没那么害怕了！”
　　宁淮没说话，低头笑出来。
　　这毫无掩饰的嘲笑暴露了一些事实，连青数也跟着笑起来。
　　宁瑰更生气，于是立誓要一雪前耻，一定在鬼屋里大杀四方，绝对不会害怕。

　　可是到了鬼屋门口，前两天还信誓旦旦说自己是开路铁坦的宁瑰，却迟迟不敢向鬼屋迈进一步。
　　詹冰延下巴一点门口：“走啊，不是说你宁大小姐开路吗？”
　　宁瑰梗着脖子，瞪了一眼詹冰延，气势不怎么足地说：“走就走！”她两条腿像是新长出来的一般，步子迈的颤颤巍巍，未知的空间里一片漆黑，她紧张的肌肉紧绷，但仍倔强地打头迈进房间。
　　其余几人紧随其后。
　　最后一个进去的是宁淮，他前脚刚进屋，后脚房间大门就被从外面关紧，黑漆漆的房间里没有一丝光亮。
　　头顶3D环绕的广播毫无预兆地响起诡异的音乐，宁瑰吓得尖叫一声。
　　宁淮低头看了眼无动于衷的连青数，挑眉，微微弯腰在她耳边说：“不怕吗？”
　　连青数的眼睛刚刚适应了黑暗，依稀看清这条走廊布置的是旧街道的样式，两侧堆积着酒瓶和各种食物袋子，还有几个垃圾桶。
　　她扬着下颌，视线盯着前面，脸却转向宁淮，同样小声地说：“不怕。”
　　就在这时，前面一个垃圾桶突然哐当倒地，街道亮起微弱的蓝光，一闪一闪，垃圾桶里面爬出来一个衣衫褴褛，头发乱糟糟，身上挂满蓝色和红色液体的男人，男人四肢着地，视线看向他们，然后嚎叫一声猛地冲过来。
　　“啊！”
　　“嘶……”
　　四个人一阵混乱。

　　宁瑰往詹冰延身后躲，宁淮拉着连青数往旁边站，詹冰延被宁瑰扯着后领向后仰，差点被勒死。
　　男人从他们身侧跑过，跑到他们身后，停了片刻，盯着他们，扬着脖子喊叫，蓄势待发要再冲过来的模样。
　　詹冰延把宁瑰的手从自己衣服上扒拉开：“放手宁瑰，我要被你勒死了。”
　　“他这意思是催我们往前走呢。”连青数说。
　　宁瑰往男人那看了一眼，眯起眼赶紧收回视线，在后面推詹冰延：“那快走快走。”
　　队形变成了詹冰延打头，宁淮断后，宁瑰和连青数走在中间。
　　连青数：“垃圾桶这么到地上，那个工作人员他不疼吗？”
　　詹冰延随口回道：“垃圾桶里有泡沫软垫，刚才离得近我看到了。”
　　宁瑰本来被吓得三魂七魄吊起来，听他们闲聊起来竟然一下子没那么害怕了，吐槽道：“拜托你们俩入入戏吧，在这讨论这种问题。”
　　时不时出现的装扮吓人的工作人员完全就是人形引路牌，变着花样地催他们走，给他们委婉指引方向。

　　宁瑰指着墙上和天花板上的壁画说：“你们看，这里的画都好奇怪，主人公要么在跳舞，要么在空中飞翔，要么在看烟花，明明是开心地笑的样子，但是表情却特别狰狞，而且这些画的颜色搭配也特别不和谐，很矛盾。”
　　詹冰延：“是怪吓人的。”
　　连青数打量着这里变幻莫测的阴暗灯光，觉得似曾相识，对宁淮说：“你觉不觉得，这里的打光和致梦酒吧之前的那种感觉还蛮像的，都是阴森森的，绿绿的，暗暗的。”
　　“他们不是说是什么‘地狱风’吗？和鬼屋确实很像。”
　　连青数指着旁边一个动物头像的雕塑：“你看这个，就是之前致梦酒吧摆在吧台旁边的。倒是方便，拿来就能用。”

　　提到这，宁淮想起那天在酒吧发生的一些事情。
　　那天连青数也像现在这样，悄咪咪打量着周围的环境，像一只谨慎的猫。
　　他突然笑了，连青数“咦”了一声，问他：“你笑什么？”
　　宁淮瞄了眼走在前面的詹冰延和宁瑰，偷偷把连青数揽到怀里：“你那天用的香水很香。”
　　连青数愣了下，才意识到他说的那天是哪一天，眯起眼，食指戳他手臂：“宁淮，你说实话，你是不是早就迷恋上我了，居然还记得我当时喷的什么味道的香水。”
　　宁淮只笑不说话，倒勾起了连青数的好奇心，她边走边回忆那天晚上的事情，突然想到自己曾在他浅色的衬衣上留下过一道唇印。
　　“后来那件衣服你洗干净了吗？”
　　“什么？”
　　连青数挑眉，指了指嘴唇。
　　“啊。”宁淮想起来：“洗干净了，很后悔。”
　　“后悔什么？”
　　“早知道有今天，当初就不该洗，应该留着作纪念。”
　　连青数轻轻扯他的衣服，开玩笑道：“你要是想做纪念，我可以再给你创造一件。”
　　宁淮却说：“不着急，以后有的是机会。”
　　连青数脸蹭得红了，还好是在黑灯瞎火的鬼屋里看不明显。
　　“嘶，宁淮，你还真的是闷骚。”

　　工作人员挥舞着斧头和镰刀冲他们走来，宁瑰催促走在最前面的詹冰延：“快走快走。”
　　詹冰延难得好脾气地任由宁瑰拉着他的衣服，一边紧紧跟着他，害怕了就动手拍他后背。
　　连青数侧头看旁边冲她举着斧头的人，那人见她看他，张大嘴朝着她嘶吼。连青数却伸手去摸他的斧头，然后对宁瑰说：“不用怕，他们这个斧头做得没有一点点刃，甚至材质都是软的。”
　　工作人员：“……”
　　宁瑰：“……”
　　工作人员一把抽回自己的斧头，不知是不是因为觉得自己的演技没有受到尊重，对她更大声地吼回去。
　　连青数：“……”

　　他们被赶着爬上高架，又顺着梯子爬下去，半空中挂满了绿色的啤酒瓶，他发出叮叮咣咣的声音。
　　宁瑰回头刚想同他们说些什么，突然冲出来好些人，化着可怖的妆，一下给宁瑰吓得忘了词，拉着詹冰延就跑。
　　那些人分成了两批，一部分追着宁瑰和詹冰延，另一部分来追连青数和宁淮。他俩本来想跟在宁瑰他们后面，但是工作人员拦路，让他们走另一条路。
　　宁淮看着已经消失在分岔路的那两个人：“算了，小延会照顾好小瑰的，我们走这边吧。”
　　穿过两米长的甬道，四周突然变得安静，工作人员好像一下子都消失了，就剩他们两个人。
　　这个房间依然昏暗，但看得清周围，像一间牢房，或者说是刑房。
　　连青数指着角落里一把椅子说：“这不会就是传说中的电击椅吧。”
　　宁淮正在看挂在墙上的手铐和绳索，还有骇人的壁画，闻言转头：“应该是。这边还有电棍。”
　　“一会不会有人进来把我们铐住上刑吧。”连青数道：“就是恐怖电影里那种，以为是游戏，结果变成了真的。”
　　宁淮觉着她想象力丰富又离谱：“要是变成真的怎么办？”
　　“那还能怎么办，等人来救呗。”
　　“来不及怎么办？”
　　连青数脱口而出：“那就只能生不同衾，死同穴了。”
　　宁淮一愣，眼神怪异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忍不住扶额笑。
　　连青数见他笑，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眼见又要脸红，赶紧搓了搓脸颊，跺脚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宁淮轻咳一声，拽了把墙上的手铐，左侧应声而凸出一扇半圆形的门，他即时缓解了她的尴尬：“这边走吧。”
　　两人刚走进密室，门便自动关闭了。

　　密室的空间更大，中间有灌满了各种颜色的扁圆形泡沫球的池子，不知道深浅。池子四周是四条狭窄的走道，能容得下一个微胖男人的宽度。
　　“这池子里的东西看起来好像药片。”连青数说：“上面印着字母D。”
　　她问：“宁医生，D是什么意思？”
　　“药片上的字母一般是产品或者是厂家的缩写。”宁淮说：“这也应该是什么的缩写。”
　　两人沉默片刻，同时脱口而出。
　　宁淮：“drug.”
　　连青数：“毒品？”
　　打头字母都是D。

　　“怪不得。刚进来的时候见到壁画色彩艳丽内容美好，但画风惊悚，应该是吸毒之后的感受。上个房间互相厮杀的壁画，是为了吸毒杀害其他人。这里是什么地方？药品存放库？毒品交易所？”连青数说：“感觉是个倒叙啊，那你猜下一个房间里会是什么？”
　　宁淮四处打量着找找出口：“制毒实验室或者，酒吧。”
　　“酒吧？”
　　“嗯，第一次接触毒品的地方，不正和这个致梦酒吧的故事对上了吗？”
　　“有道理。”
　　连青数跟在他后面绕着房间四周的窄道走。这毕竟是个单纯的鬼屋，不是密室，所以不会是个需要动脑才能走出去的地方。既然留了四周的窄路，他们便走一圈试试有什么反应。
　　结果绕了一圈回到原点，什么也没发生。
　　宁淮刚想说什么，突然那道将他们迎进来的门再度凸出来，正好挤占了宁淮所站的窄道，他毫无防备地被挤了下去。
　　连青数下意识伸手去拉他，但是她哪里有力气够住宁淮，刚刚握住宁淮的手腕，就被他下坠的力道一同拽了下去，导致宁淮手忙脚乱一边往后倒，一边想接住她。
　　两人双双栽进了泡沫药片里，泡沫球像海浪一般向两侧翻越而起。
　　连青数扑腾了几下才扒拉着宁淮站起来。
　　宁淮扶着她，把她头发上的泡沫球的碎渣摘掉，哭笑不得：“你拉我做什么，你又拉不住。”
　　“我也好奇。”连青数同样无语，抬手把撞歪的马尾重新绑正，回头瞪始作俑者——那道门，但回头才发现，那道门已经在他们挣扎于泡沫池塘中的时候，悄无声息地缩回去了。

　　宁淮一手拖着连青数，两人往岸边移动，刚迈了一步，整个房间的光突然都熄灭了，陷入了完全的黑暗。下一秒，一声刺耳的尖笑环绕式在房间响起，随后猛然在他们眼前的墙壁上投射出一个弧度狰狞的笑唇，和一双巨大鲜红的眼睛。
　　“嘶！”连青数倒吸一口冷气，拉住宁淮。
　　宁淮显然也被突如其来的恐怖画面吓了一跳，握住她肩膀的手下意识扣紧，想护住她。
　　笑脸静了三秒，而后继续发出刺耳的笑声：“来吧，来享受这极致的快乐吧。”
　　笑声和笑脸渐渐淡下去。
　　连青数：“……”
　　她瞪着笑脸消失的地方：“什么玩意啊，吓死我了，这里居然还有全息投影。”
　　“我现在觉得这家店可以经营下去了。”回过神来，宁淮感叹道。
　　“不知道小瑰那边啥情况，她要是看到这个不得下个好得……”
　　话还没说完，他们身后的墙忽然发出一阵响动，一扇门缓缓向两侧移动。刚露出一点缝隙，便听到了宁瑰欣喜若狂地喊声：“哥！数数！终于找到你们了！”
　　宁淮无情吐槽妹妹：“你找过我们？”
　　宁瑰：“……在心里。”

　　门敞开，才看清楚宁瑰几乎整个人都挂在詹冰延身上，詹冰延背靠着身后的柱子，头发乱糟糟的，一脸哭丧的表情，看到他们像看到了救星：“淮哥，你们终于来了。”
　　他把宁瑰从自己身上扒拉下去，抱怨道：“这一路，我没被鬼吓死，也要被宁瑰折磨死。”
　　宁瑰不好意思地干咳，但是一只手仍倔强地不肯从他的衣服上放下来——在鬼屋，抓着身边的人就会有安全感。
　　“我们快过去吧。”宁淮说，先拖着连青数上了岸，然后自己手臂撑住边沿翻身上去。
　　四个人终于会合，交流了刚才发生的事情。宁瑰他们那边一直有很多工作人员追着跑，直到刚刚才都突然消失。
　　“看来他们还有定向安排，知道宁瑰这个胆小鬼怕NPC，就让我们走了这条路，看出来你们不怕，便引你们走了另一条路。”
　　宁瑰伸手打詹冰延。
　　詹冰延：“我有说错吗，胆小鬼！”
　　两个人又打起来。
　　宁淮：“……”
　　他俩真是冤家，消停不了一会儿。
　　最后一个房间，正如宁淮猜测，是个实验室。

　　房间中央摆放着一台老旧的机器，机器上零落着许多试剂瓶和实验器材，角落里还架着一台电视，电视里放的是纪录片，讲述瘾君子为了吸毒而家破人亡最终害人害己的各种故事。
　　四人静静看了会儿。
　　最后这间屋子灯光正常，也没有NPC追逐他们，却比前面几个房间都更让人觉得胆寒。
　　前面所有都是假的，而眼前纪录片里的故事都是真的。
　　毒品坑害了多少家庭，又牺牲了多少警察。
　　这些真实的故事才最吓人。
　　直到走出鬼屋很久，被室外充足的阳光晒了许久，连青数依然觉得心有余悸，她含着一颗芥末味的糖，喃喃道：“现在我更觉得张燮是傻逼了。”
　　“他会受到法律制裁的。”宁淮不幸抽中了一颗羊肉味的糖，眉间皱着奇怪的弧度。
　　宁瑰在鬼屋中受到了十足的惊吓，约了几个朋友去做泰式按摩，她说自己需要舒缓身心。

　　连青数和宁淮慢慢散步回家。
　　“说起来，珊珊就快过生日了，她邀请咱们俩一起去，你愿意不？”
　　“嗯？有什么不愿意的，当然可以。需要准备礼物吗？”
　　“不用，我早就准备好了。她特别喜欢的一个乐队的限量版黑胶唱片，搞了好久才搞到。”
　　连青数把脚边的小石子提到宁淮那边，宁淮看了她一眼，又踢回她面前。连青数瞪他：“幼稚不幼稚？”
　　宁淮掀着眼皮瞅她：“谁先开始的？”
　　“切。”连青数把石子踢开，想到啥，又说：“唔，我下周要去内蒙古出差。”
　　“去多久？”
　　“一周吧，周五回来。”
　　“这么久。”宁淮的声音有点不高兴，像撒娇。
　　连青数笑起来：“我会尽量早回来的。”
　　宁淮拉住她的手：“希望你早回来，但是不希望你太累，还是该摸鱼就摸鱼，晚回来一两天也没事。”
　　连青数挽住他：“那你会不会太想我？”
　　宁淮笑，声音拖长：“会，会很想你，满意吗？”
　　“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