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闯班》杬沅

72、转学

　　天逐渐明亮。

　　季然的父母终于赶了回来，一下车季妈妈就问道：“然然，怎么了？前几天接到你们老师的电话，你又被造谣了？”

　　季妈妈连忙抱住季然，抚摸着他的头，轻柔的说道：“然然乖……这次的事情你承担的住吗？承担不住的话，交给爸爸妈妈好不好？”

　　季然想了挺久，回道：“我差不多想好了，这件事情应该很快就能结束。”

　　“比以前要快。”

　　谢一苇前几天一直在他自己家里住着，也不知道和他爷爷奶奶谈的怎么样了。季然就先在家里帮他整好了行李。

　　他给谢一苇打了个电话。

　　“喂？”那头听起来有点焦急，背景音还是嘈杂的，没过一会，像是压抑着情绪，逼迫自己冷静下来，“季然，你缓好了吗？我们一起回学校去吗？”

　　季然控制住自己，用一种极致冷酷的语气回道：“谢一苇，我想和你分手。”

　　顿了一下，他又说道：“我转学吧，这样谣言就可以不攻自破了。”

　　“……什么？！”

　　难以置信，谢一苇内心五味冗杂。

　　谢一苇从来就没有对季然吼过，这一次，他却吼了出来：“季然！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不是说过要一起闯过的吗？！”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季然此刻感觉几百根细针狠狠的扎进自己的五脏六腑，满身痛楚，缓过一点劲来，他又说道：“谢一苇，我是已经经历过一次的人了，我知道谣言究竟有多恐怖，它会像突发的火山，巨大的热流与压力会瞬间把我们压死，你不该和我一起受牵连，我走了，你就没事了。你懂吗？”

　　谢一苇拉开门，快速跑下楼梯，朝手机里那个与平时截然不同的人跑去。

　　他说道：“什么我没事？！你以为我会理会旁人的杂言杂语？我只是在乎你！你要走，你觉得我会没事吗？！你把我当什么啊……”

　　眼角划过一滴水，不知道是他奔跑时流下的汗，还是一位忧伤者落下的忧愁。

　　往日时光如走马灯，一帧一帧浮现在季然脑海中。

　　初见时的尴尬与接受，熟悉时的接近与试探，爱恋时的亲密与鼻息……

　　那头的季然说：“我把你当……曾经的男朋友啊……”

　　门被急促地重重拍响，季然打开门，迎面是扳着个脸的谢一苇——看起来已经不是有一点委屈了。

　　“为什么……”

　　季然突然落下泪来，但他自己不知道，只是感觉眼睛迷迷糊糊：“什么为什么……”

　　谢一苇紧皱眉头，眼睛盯着季然，连眨都不眨一下：“为什么要抛下我？为什么不肯面对这一切？我们的感情，为什么还经不起一场莫须有的谣言？”

　　为什么呢……季然心中回答道，因为我们的感情，在我心里，真的太重太重了，重到一根轻飘飘的羽毛落下来，我都会如临大敌。

　　所以……

　　“因为我担不起你这份感情，也跨不过从前的记忆。”季然说道，“想来想去，我觉得分手是个最好的选择。解脱了你，也成全了我。”

　　季妈妈和季爸爸在房间里待着，沉默不语。

　　季爸爸小声骂道：“我早就提醒过他，要在一起的话就必须要有面对困难的勇气！他连这么个小小的坎也跨不过，白白耽误自己和小谢的青春。”

　　季妈妈叹道：“然然的想法，可能和你想象的不一样，他不是一个遇事退缩的孩子，然然长大了，有自己的决定，这是他们的时代，让他们自己去摸索吧。”

　　谢一苇怔然问道：“你……是认真的吗？”

　　季然深吸一口气，回道：“这个决定我已经琢磨了很久，反正只要我们俩个都身处学校，谣言就会一直不散，想要那些烦人的话语通通消失，最有效的办法就是要有一个人离开。”

　　他回盯谢一苇，又偏头，于心不忍地说道：“要么你留下，要么我留下……”

　　“你早就想好了是吗？”谢一苇失望地说道，“其实你一直不想和我一起闯过，是早就想好了，注定要远离我的，是么？”

　　季然闭上眼睛，没有把头转回来，也没有回答他。

　　“好……”谢一苇兀自点头，“好啊，想要和我分手，想着远离我……”

　　谢一苇拽紧手机，说道：“我会转学，你就留下吧。”

　　季然眉尖轻轻挑起，又被重重拉下。

　　本来他还想着到了后面再拐着歪让谢一苇转学呢。

　　怎么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谢一苇说道：“明天，再给我一天……我离开，你回去。”

　　季然低头回道：“……那再好不过。”他侧身，让谢一苇走进家门去，“你的行李我已经给你收拾好了，至于转学的事宜，我会叫我父母帮衬一点。”

　　谢一苇踏进的脚步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不用，我不需要。”

　　季然的嘴微张一下，像是想要说什么，又不知道要说什么。

　　此去一别，以后还会再联系吗……

　　应该不会了吧，季然看着埋头拖着行李的谢一苇，自嘲道，毕竟自己现在就像是个油盐不进的恶魔。

　　他甚至都觉得有点好笑，怎么他在哪，哪就有麻烦，他和谁关系好，谁就会被他牵连。

　　谢一苇离他远远的，也好。

　　也好……

　　谢一苇走后，季妈妈和季爸爸出来，季妈妈说：“然然，你有什么想法？”

　　季然回道：“我就只是不想让他遭罪，他还在大好年华，他不应该在这么早的时间接触到这么灰暗的事物。”

　　季爸爸一针见血的说道：“你若这么珍惜他，就不应该这么快就抛下他。没在一起闯过些什么，感情必不长久。”

　　季然摇头苦笑道：“季同志啊季同志，你这句话，还真是直戳我的要害啊……”

　　季爸爸说道：“现在，你要回心转意吗？他还没走远。”

　　季然看向窗外，心中算的是谢一苇走到了哪里，嘴上说道：“人是感性动物，就算我们一起，在校园里不闻窗外事的学习，终会有一天，事情愈演愈烈，他我都会绷不住。高三了，我不希望他还要花时间去整理这堆麻烦事，他需要有个平坦的未来。”

　　“那你的未来呢？”季妈妈说道，“然然，你想到了小谢，你想了你自己吗？”

　　季然牛头不对马尾的，捏着手指头喃喃道：“线被剪断了，此缘孽缘。”

　　季妈妈叹口气，说道：“需要我们的帮忙吗？他家里人肯定要搬家，我们去帮帮他们……”

　　“他说不要……”季然眼睛忽闪忽闪的，轻轻说道，“他不要我了。”

　　季爸爸趁其不备一拳打了过去，季然腹部受到冲击，直接向后倒，跌到了墙壁上。

　　季妈妈拦截道：“季鸿宇你干什么？！”

　　“干什么？”季爸爸指着他那心神不定的儿子，说道，“你看看这小兔崽子变成什么样了？！人是他赶走的，话是他说的，委屈还是他占的，我季鸿羽才不想养这么一个窝囊废！”

　　季然扶住腹部，撑着起来，用手臂擦了把眼睛，有点嘶哑的声音说道：“……季同志，你是想和我打架吗？”

　　季爸爸摆出一副比武时的样子，气道：“也许揍一揍你，还可以长长你的锐气。”

　　季然一脚把身边的椅子踢开，椅子“磕哒”一声倒在地上。

　　他也学着之前季爸爸教给他的，做出防御姿势，说道：“也许一开始就是我错了，但事已至此，无法挽回，但你说的没错，我就是个窝囊废。”

　　他什么都不敢赌，不敢拿谢一苇的未来赌，不敢拿那份真挚的感情赌。

　　季爸爸趁其不备，直接一只手压在季然肩上，逼迫他压下去，季然忙把力量凝聚到肩膀和膝盖上，以防止自己继续往下掉。结果季爸爸一个扫腿，把季然的脚基摧毁，季然直接“扑通”一声摔在地上。

　　季爸爸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说道：“你内心不稳，功夫都退了大半。”

　　季然倒在地上也不起来，一只手搭在眼睛上就自嘲道：“季同志，体谅一下我吧，我心是真的在抖，扛不住你的威压。”

　　季妈妈劝阻道：“你们父子俩都别打了，给我好好冷静！”

　　“起来！”季爸爸命令道，“凡事只要是走了，就没有回头路。”

　　季然站了起来，固定一下身姿，一拳往季爸爸脸上锤。

　　季爸爸一个布包住拳头，用力往旁边一甩，气的说道：“你能不能认真一点？！打一下发泄出来也不敢吗？！”

　　季然回头往谢一苇房间走，说道：“今天没力气。”

　　说完就反手关上了门。

　　外面只剩下季爸爸气愤地骂“小兔崽子”。

　　所有东西都被搬没了，空荡荡的，和季然的心一样。

　　那几盆被放置在窗台前的月季和迷迭香还是开的很好，它们不受世俗干扰，依旧活的自在。

　　这里没有了烟火气……季然用力闻了一下，好像也只残留了一丝。

　　他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然后在漫无目的地向四面扫去。然后，他定住了。

　　——这东西没有了。

　　季然赶快起身，走向书桌，慢吞吞的去抓那片空白的地方——抓了个空。

　　那里原本是放着他送给谢一苇的生日礼物，是那个干花相框。那个用隐形笔写了“一并献上的，还有我热烈的心”的干花相框……

　　季然怔然的喃喃道：“他把这个也带走了吗……”

　　原本他以为谢一苇听到他要和他分手会灰心失望，然后决意和他断绝关系，就像他和苏文一样，两人形如陌路，从此分道扬镳。

　　他以为谢一苇不会拿走这副相框的……

　　谢一苇……谢一苇和季然，以后会是怎样的……

　　另一栋。

　　谢一苇扛着行李箱回来，冷戾的说道：“我们搬家。”

　　奶奶又开始囔道：“搬什么家？！我们还要走？怎么不是他走啊，本来就是他后过来的，凭什么不要他走啊？！”

　　谢一苇握紧了行李箱的把手，心想因为是他让我走的，嘴上却说：“因为我也不想在这待了。”

　　他抬起头，环顾四周，空了的木架子，灰暗的窗帘，趟宽的客厅，他说道：“这个地方，充满了悲剧。”

　　父母被困在冷冰冰的病房之时，他被锁在这个冷冰冰的房子里；和爷爷奶奶吵架之时，他还是在这个冷冰冰的房子里。原本以为季然的出现，会让这所冷清的房子增添一点热闹，现在看来……

　　依旧是冰冷的。

　　奶奶说道：“我不走！我在这里生活了那么久，我不会走！！”

　　爷爷对谢一苇说道：“我们现在又能走去哪里呢……”

　　背后的书包里，还躺着之前拿的干花相框，里里外外都被包好了，没有一点被撞坏的可能。

　　谢一苇叹道：“天下之大，总有我们能够容身的地方。”

　　“你一定为他做到这个地步？”奶奶说道，“他是个男的啊！”

　　“无关身份，无关性别。”谢一苇平静的说道，“只是他这个人。”

　　“你！……”奶奶憋了一会，激动又无奈的骂道，“和你爹一个得行！”

　　“嗯。”谢一苇托着行李走回自己房间，临到门前又顿了一下，说道，“到底还是有点不一样的……”

　　至少他父母永远相爱彼此，永远亲密一起。

　　几日后，季然还是请假，由他父母出面与班主任谈话，而另一边的谢一苇，以最快的时间和学校商量办理转学手续，并在几日时间内带着爷爷奶奶搬离江西，一声不吭，去到了任何人都不知晓的地方。

　　谁都联系不上他了，或者说，联系了，但也没什么用。

　　曾浩打他电话，他会和曾浩聊一些家常无聊之事，但一遇到具体的东西，谢一苇又会悄无声息的把话题转开，叫曾浩每次挂了电话后都直跺脚。

　　而季然就没打过电话给他，是不愿，或者不敢，也许两者皆有。但只要季然不打给他，谢一苇也不会打回来。

　　现在的谢一苇就像是个熟悉的陌生人，遥远的叫人摸不透，又好像近的叫人抓不着。

　　竞赛的事情也就此作罢，季然没去参加。

　　别的人可能都以为他是在怕，怕在竞赛场地又会遇到谢一苇，两人从此势如水火。但季然却知道，就算是参加了竞赛也见不到谢一苇，因为谢一苇肯定也不会参加。

　　这个学校是他与谢一苇待在一起的唯一回忆，他只是……

　　不想那么离开这个充斥着复杂感情的学校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