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闯班》杬沅

63、白玉兰

　　高考在轰轰烈烈的六月如期到来。

　　整整两天，学校简直是水泄不通。站在大门外的家长们举目遥望，心中是又紧张又激动。

　　大门外激动的不仅有家长，还有一系列看热闹的人和卖东西的人。很多人直接背了个装花的篓子轻装上阵，一束向日葵可以卖出“九块八毛五”的价格。想图个好彩头的家长看到“一举夺魁”的寓意，心中一热就直接下单。

　　也有的是单纯馈慰学生，在学生们一出校园的时候就赶着送出一瓶瓶矿泉水，运气好点还有布袋子和饮料送。

　　所有学生在这两天被遣送回家，努力学习去等待属于他们的高考。

　　季然和谢一苇特意挑了个时间跑去学校看看这一震撼场景。结果人流量太大，两人差点走散。

　　季然拉住谢一苇说：“太多人啦！这就是高考啊！”

　　谢一苇堪堪压下自己内心汹涌的情绪，喉间划过一轮，说道：“明年的我们，也是这样。”

　　季然拉着谢一苇穿过人群，期间拒绝了周边人递过来的水——那些水是要留着给这届高考生的。他们挤出了内围，季然停下来，靠在台阶边的扶手旁。

　　“终于挤出来了。”季然叉着腰说道，“刚刚在里面，我都觉得呼吸困难。”

　　谢一苇也在旁边喘着气，从背着的斜挎包里取出一瓶水，递给了季然。

　　季然喝完水后就拿出手机来拍一张，基本上把人都拍进去后，手收回来说道：“我先预习一下，争取明年的这个时候不会惊掉下巴。”

　　*

　　高考后的晚自习。

　　季然看着对面那栋空无一人的楼，明明前两天这里还灯火通明的呢……

　　“高考完了啊……”

　　可惜悲伤的氛围还没渲染呢就被打断了。

　　是由谢一苇打断的：“不用悲伤，这里马上就要被那群高一‘鸠占鹊巢’了。”

　　想到高一原来的教室季然就又想感叹：“都说别的学校都是越往上福利越大，到这里就是越小。那群高一生住的‘猪棚’说是说风景没这边好，里面的设备却是一成一的新。结果还没待多久就要来继承上一辈学长学姐的‘财物’，嗯，有点惨。”

　　谢一苇回道：“没办法，‘好的总要留给下一届’。”

　　季然笑了：“什么企业级理解。”

　　这时曾浩凑头过来说道：“准备好了吗？”

　　季然说道：“准备好什么？”

　　谢一苇回道：“市场要开了。”

　　季然还在一头雾水，曾浩赶紧说道：“在我们学校，有一个独特的‘风俗’——二手书平台。”

　　说到这里季然就想起来了。

　　每年学长学姐在高考完后，总还会剩下一些没写完的题。买过来时又贵，考完后又不想白白扛给收废品的回收那一毛三分钱。所以，他们会在固定的时间把那些书运到学校食堂外的那条大道上，二手转卖给下一届学生。

　　这种市场季然还从来没见过呢，他十分激动，问道：“那我需要准备好什么吗？要报名吗？”

　　谢一苇回道：“不用。”

　　曾浩笑着说：“只需要准备好你的小钱钱~”

　　食堂门外就是一颗白玉兰树，入夏后，花瓣就要一瓣瓣落下来。这一片那一片，像是要迫不及待的参加热闹的“市场”。不过，再热闹也没有这群学生们热闹，地上摆的书都要盖过稀稀散散的花瓣了。

　　——“零班一枚，入股不亏！速来。”

　　——“十元百元不嫌多，三元四元不嫌少，二手转卖啦！”

　　——“不会讲话，但价格绝对实惠！”

　　吆喝声要把学校震破啦！

　　季然往后走一步把谢一苇和曾浩推向前：“快点吃饭！我赶着凑热闹。”

　　前几年就见过热闹的两人敌不过没见过热闹的季然，季然也就尽情发挥两人的价值——当人盾。

　　饭过饱腹，季然立刻收了碗筷对两人说道：“我先去了，待会随便找找应该就可以找到我。”

　　曾浩看着季然的残影：“……不是这么多人呢，茫茫人海中寻找一颗针，谈何容易。”

　　谢一苇坐在边上不紧不慢地继续吃饭：“不着急，我知道他最后停的那个摊。”

　　曾浩惊了：“怎么你就知道了，我觉得季哥他自己都不一定知道呢。”

　　谢一苇拿筷子点点脑袋：“靠脑子。”

　　曾浩心想：什么脑？恋爱脑吗？

　　等谢一苇找到季然时，他果然呆在零班同学卖书的那个摊里蹲着。

　　还有点乖乖样。

　　不过，谢一苇倒是没凑进去，所以他不知道，季然人乖嘴不乖。

　　“都是学生，便宜点。”

　　卖书的那个零班大佬装足姿态：“这位同学，请不要破坏市场，我们都卖这个价。”

　　季然继续讲价：“一本书原价四十多你卖二十多？不是我说，我要是不买的话，你这话在收废品的阿姨那试试看管不管用。”

　　“你不买自然有人愿意买。”

　　“要我说你卖也得拿出点诚心出来，诚心来讲，你这书在现在已经算是‘过期货’了，而且这是竞赛书，我猜除了零班的人也没有什么人会挑吧。”

　　“你！……那零班的同学总会看上眼吧，我卖给他们比卖给你好多了。”大佬不服气地怼道。

　　“你是零班的你不知道？他们怎么可能会买去年的书？又不是连买本新书的钱没有了，再说每天都要刷那么多题，留下来的课外时间他们只会写最新的题，哪里会瞧得上去年的款~”

　　“你……”卖书的大佬被呛的没话怼了。

　　季然知道，晓之以理到了，现在到动之以情的时刻了。

　　“而且你看嘛，你搬这么多书也是挺累的，总不想来的时候累个半死，回去的时候又累个半死吧。便宜点卖给我，你也少些负担，两全其美。”

　　“那那那你说，多少钱？”

　　季然第一次买，还不知道那个价格才合适，正在想呢。

　　身后一人抽出他手中的书，朝老板同学说了声：“最多十六块，六六大顺。”

　　老板学长：……

　　“你说，十六块？我还不如送给你呢！”

　　季然看到骨节分明的手，就知道是谁了。

　　谢一苇拿出砍价必备套路：“卖不卖？说实话几天后你这书怕是要降得更低才能卖出去，不卖我们就走了。”

　　季然顿时就像有了什么靠山一样，气势更甚：“对！卖不卖？不卖就走了，十六块，你说了算。”

　　“得得得，拿完快走吧。”

　　季然付完账，老板学长提了一句：“要我的签名吗？”

　　季然感觉自己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话：“什么？！谁要你的签名。”

　　“啊？之前来我这买书的都问我要签名，说沾沾喜气。”零班的光芒不就出来了嘛。

　　季然有实力怼：“我要你的？！我就是喜气要你的干嘛！”

　　学长大概也没见过这号人物，悻悻的回答：“我就问问，不要就不要呗。”

　　季然拿完书，立即跳出来把书给了谢一苇。

　　谢一苇说道：“给我的？”

　　季然昂起头，神气的不行：“对啊！这可是我俩一起讲过来的价！就送你当个纪念礼物吧！”

　　谢一苇微微一笑，说道：“虽然这是别人的书，但是你送给我的。所以……我可以当做定情信物吗？”

　　季然连连咳嗽几声，遮掩道：“随，随你。反正都给你了，你爱怎么想怎么想……”

　　“啊呀……季哥。你也来买书吗？”

　　季然回头望去，来人程展鹏。

　　“嗯，买完了，怎么，你也看上了称心的书？”

　　程展鹏单手托着三四本书，嘴上浅浅笑道：“季哥说笑了，哪有什么称心不称心，像我这种脑子笨的人，做什么不都是一样的，就是单纯贪个小便宜罢了。”

　　季然伸出手：“拿来我看看，可不要挑到一些废书了。”

　　程展鹏大概没想到季然还会帮忙，愣了一下还是递给了他。就是眼神有点飘离。

　　季然一边翻着书中内容一边问道：“橙子，你平常大概多少名次？”

　　程展鹏挠挠脑袋，说道：“不怎么样，就是中等水平，运气好点才能勉勉强强混个中上游。”

　　末了又添一句：“哪比得上季哥你啊，从前到现在都是好成绩。”

　　季然安静的翻书，听着程展鹏的话倒是挺别扭的。

　　他把书还给程展鹏：“那你不适合写这些题，与其做些基础题，你不如找些更有难度的题。适当的刷刷可以开阔你的思维。”

　　“如果你听我一句建议的话，我刚在那个学姐的摊子上看到一本黄色的物理题，你可以买那个做一做。”说完便给程展鹏指明方位。

　　程展鹏听完这话面容有些奇怪，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选错了书，还是什么别的。但他顺着季然指出的方向一看，回头就对季然说。

　　“这么巧啊……我刚在那个摊子留了好一会呢，倒是没看到有什么黄色的物理题，是不是早被买走了啊。”

　　不会吧，季然心想，他刚路过的时候还看到那本题在那的呢，难道他眼花了？

　　“那可能你看的时候那本书被压在底下了，我陪你去看看，刚我过来的时候好像还在的。”季然说着便要拉程展鹏。

　　程展鹏立马拖住季然，回道：“说不定是我眼花了吧，季哥，你看我也买了这么多书，钱也花的不少了。”

　　季然明白了他的言外之意，倒是没有多太惊讶，程展鹏本来看着就不像是会听别人劝的人。

　　“也行吧，可别为了读书把肚子饿着。”说完这句就拉着谢一苇走。

　　程展鹏“哎哎”的应着。

　　谢一苇趁机回头看了一眼，给了个眼神让他自行体会。

　　程展鹏可能看到了，也可能没看到，毕竟眼睛都快要赔笑成一条缝了，谁还管他有没有理解谢一苇警告的意思。

　　“你以后尽量别和他呆在一起了。”谢一苇走在前面，看不见他表情。

　　“呦，怎么了小谢同学，火气这么大。”季然双手插兜，调侃道。

　　“没什么，就是觉得你们俩聊起天来跟没聊一样，浪费时间。”谢一苇回答。

　　季然听着还莫名其妙的发笑：“那你告诉我什么才是有效的聊天？”

　　谢一苇面无表情地回道：“起码能听懂别人良好的建议。”

　　“他不是说他没钱吃饭了么？”

　　谢一苇这个没回，程展鹏有没有钱吃饭他怎么知道。

　　白玉兰花瓣还是在校园里飞舞，有一片飞的太远，直接从半空飘到了季然跟前。季然把那片花瓣拿了下来，“呼”的一下又吹走。

　　他似有若无的扯开话题，笑着说道：“我感觉我好像是有什么特殊体质。”

　　谢一苇看着他把花瓣吹走，眼底略含笑意：“的确，你很会‘拈花惹草’。”

　　季然听了，反驳道：“我拈花惹草？！拈到的，不就，你一个嘛……”这反驳反的是越来越没有力度，因为他在说的时候才意识到，可能谢一苇和他讲的不是一个意思……

　　可能谢一苇想表达的意思，是他身上可能有点招花招叶子的意思——什么叶子也往他头上吹，什么花瓣都要往他脸颊上凑一凑……

　　谢一苇听到直接“噗嗤”一声笑出来，那本书挡在季然脸前，叫季然看不到他现在什么表情，然后慢条斯理的回答道：“嗯，拈到的，确实只有我一个。”

　　啊呀，草率了，季然感觉自己如今的境地就好像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你有没有察觉到，我们好像忘掉了点什么？”谢一苇突然回归正常的声线，甚至还带着点尴尬。

　　季然盯着眼前的书，再看向后方不远处的食堂，半是尴尬半是肯定的说道：“可能，是忘掉了点什么吧……我那个桃园二结义的弟，他应该没发现我们已经走了吧……现在回去装作啥都没发生还来的及吗？”

　　谢一苇：……

　　曾浩说道：“来不及！”

　　他站在大食堂门口，双手抱胸脚尖来回踩地，气不打一处来的说：“不是，还是不是兄弟了？”

　　季然赔笑道：“是是是，怎么不是我的兄弟呢？我们都是桃园二结义的啦……”

　　曾浩嘴里啐道：“你！我饭都还没吃完，你就撇下我走掉了。”然后一看谢一苇，又说：“你！饭一吃完眼睛都不看我就去找季然了。”最后一总结，说道：“我还寻思着你们不是不管我，只是抢书买书要尽快。结果我一抬眼，好家伙，你俩是连人影都找不着了！”

　　这次曾浩是什么都不管了，横冲直撞的挤进俩人中间的缝隙，趾高气扬的说道：“不管了，今天不做狗，我要当老大。”

　　季然，谢一苇：……

　　谢一苇低头看书，冷漠回答：“就一天。”

　　曾浩笑着回答道：“哈呀真的啊？！那我可得好好施展——那个，小六子，帮我拿书。”

　　季然一拳抡过去，说道：“叫你当老大，不是叫你篡位！好好想想过完今天，明天的你该怎么办。”

　　曾浩立马换了副嘴脸，说道：“好嘞，哥，帮我拿书。”

　　季然这才接过书，再从地上捡起一片花瓣一把拍在书上，说道：“好的呢，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