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闯班》杬沅

52、春天容易让人遐想

　　日子过得很快。

　　斜阳树下的人影连着树影交乱错杂，校园清洁工们在草坪中细心修剪草枝，收废品的阿姨把纸板废品收到杂物室捆绑，扛着垃圾车走的老爷爷脚步顿在垃圾桶边上，将一桶桶垃圾替学生们处理，下方道上驶过一辆货车，准时把健康的菜送到食堂……

　　一个小小的校园，能够装下无数不同的人。

　　校园小路旁的树木已发芽□□。

　　白玉兰的花瓣成片成片的落，洁白铺满了地。

　　总是不够的，另一边的山茶花也跟着热闹，在地上留下几朵自己来过的痕迹。

　　春天早已来临。

　　而春天，也是个让人容易遐想的季节。

　　季然在大课间的时候喜欢停下笔来休息一会，看着窗外，什么也不想，就单纯的看着。

　　现在的时候，看的是窗外葱郁的树和对面课表时间不同的高三生；从前的时候，看的是走廊上笑着疯跑的同学。

　　思想被拉出窗外……

　　季然从小就是一个桀骜不驯的人物，他犹记得小学时打架不成反被压，然后就去叫他爸爸亲自教他散打和跆拳道，小东西有了奋斗目标，学的也很快，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把欺负他的人叫出来，一个一个打了几拳；

　　他犹记得初中怂恿他人一起在学校后边打火烤烧烤，结果被老师揪住，硬是写了一下午的检讨才回家，回家途中反而还潇洒的说道长大后要邀请所有好兄弟去外面野炊，叫老师怎么找都找不着。

　　再比如高中，遇见苏文的时候。

　　开学报到第一天。所有人都报到完了，那时季然还是比较喜欢坐中间的，他左顾右盼，突然举手。

　　“老师！好像还有一个人没来。”

　　老师有点老花眼，看着季然指出的空位置，再看看自己手中的花名册，一路滑下去，指尖抵到最后一名，慢了半拍的说道：“是的，还有一位，苏文。”

　　“不好意思啊，老师。”一位同学跑到门外，一手撑着门板，喘着气说道，“我是苏文，我来晚了。”

　　“嗯。”老师不温不火的指着那个空位置回道，“苏文，那里还有一个空位置，你先坐那，过两天我再重新排位置。”

　　“啊，好的，谢谢老师。”苏文走到后面的座位，放了书包就坐下了。

　　季然回头看，苏文接过旁边人的纸巾，在头上随便抹抹。

　　嘿，第一天上课就迟到，这人有点意思。季然勾起下巴想道。

　　一下课苏文就被叫走了，季然问别人，就有人和他说。

　　“季然，我和你说啊，那个苏文，其实是从乡下来的。”

　　“是啊，是啊，好像家里还申了低保，现在估计是去拿钱去了。”那人努努嘴说道。

　　“吃低保怎么了，我想吃还吃不到呢。”季然说道。

　　“是是。”那人愣了一下，又凑近说道，“可是你也不想想，他内个成绩，怎么会被我们学校录取？”

　　“八成是找了关系呗。”

　　季然皱起眉头，不认可的说：“话可不能乱讲！虽然人家一直呆在乡下，但能考进我们学校就说明他有本事，你随便说说，他随便传传，谣言就是这么形成的懂吗？”

　　季然一考进来就是第一，自然有很多人巴不得结交，连连附和道：“是是是，谣言止于智者。”

　　季然满意地点点头。

　　苏文回来后就默默坐在座位上，有人和他打招呼他就微笑回应，没人和他说话就一个人摊开本书写作业。

　　是个自卑又自律的好孩子。

　　季然看人眼光一般很准，就冲苏文对学习的态度，就不难猜到他以后必会惊艳大家。

　　刚开始季然根本没和苏文说几句话，交谈也就止步于路过打声招呼，打水时无聊，和他探讨探讨题目罢了。

　　然后有一天，这个平衡的关系打破了。

　　照样是一次考试过后，季然当之无愧的还是第一，周围人看了羡慕，经常集体跑来问题。

　　由于人有点多，站在外围的同学就开始闲言闲语。

　　“唉，你知道吗？苏文这次竟然考到了二十九名！？”

　　“是啊是啊，虽然在我们这只是前进了一名，但我们好歹是零班呐……”

　　“第三十名现在估计要气死了。”

　　“是哦，原先他也是找关系招进来的，好不容易混迹零班，结果还是倒数第一，倒数就算了，我看他在年级排名也是三百开外……”

　　“可不是，零班最差的也就排在年级前百，他一个人，啧，拉低我们班档次。”

　　“倒一倒二都是有关系的，我们还是少说点吧……”

　　“是该少说点。”季然的声音从人群中间传出来，周围人渐渐散开，季然盯住那几个讲闲话的人，说道，“知道的以为我这是在这开讲题大会，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这是在这开什么闲话大会呢。”

　　那几个人缄口不言，面面相觑，然后笑着道歉。

　　季然冷脸讥讽：“自己成天有闲心想着这些，不如多写写几道题，别到时候还被人超了。”

　　同在零班，那群人也是有点底气的。当即翻脸道：“季然，你装什么装？考第一了不起啊，这么趾高气扬，小心哪天虎落平阳被犬欺！”

　　“趾高气扬”的季然一耸肩，语气自然道：“拭目以待。”

　　这一争吵惹来不少人看热闹，多多少少的季然也不知道，他对另外一群人笑道：“不好意思啊，刚刚给你讲题的时候分心了。”

　　那位同学笑着摇头：“没事没事。”

　　“啊，我们刚刚讲到哪了……”

　　省重点高一总是有点过人之处的，才刚开学就安排是十点半放学了。

　　刚开学时同学们的思维都还没改过来，毕竟初中可都是六点就放学了，这一下就调到十点半，凭空多出四个半小时，同学们肯定是一放学就全走光了啊。

　　季然本来也想走的，书包都收拾好了，突然有点想上厕所，看到教室里都没影了，就赶快关灯关门走向厕所。

　　厕所这边一般都是只开一盏功率很低的灯，所以季然走过来时嘴里还在吐槽道：“这么暗……一不小心绊一跤怎么办。”

　　不是怕绊一跤，就是怕鬼，季然害怕之时也不忘嘴硬。

　　“啊！”

　　什么？真有鬼？！季然脚步顿时停住，内心五内杂陈，不是吧，也才差不多十点五十啊，现在的鬼都这么迫不及待地要出来晃悠了？

　　不可能不可能，季然心中安慰道，对面那栋楼的学长学姐都还在呢，生气那么重，鬼怕是跑不来。

　　那倒是真的，因为季然下一秒就听见另一个人的声音。

　　“一个乡巴佬，好好呆在乡下不好吗？还进步，还表扬？这下我考了三百多名，你心里高兴的要死吧！”

　　季然越听越不对劲，忙拽下书包走过去。

　　另一个声音唯唯诺诺的：“不是的同学，我从来没这么想过。”

　　那人明显不信，破口大骂道：“还装起来了？我让你装！”

　　季然冲过去甩飞一书包，书包不重，侮辱性却极强，那人被突然袭来的书包砸的发懵，然后就感受到了耻辱，扔了书包骂道：“妈的，谁！”

　　季然扶起差点倒在地上的苏文，把他扶到墙边，慢悠悠说道：“我啊——来，小心点。”

　　根本没把那个人当回事。

　　被当成空气的那个人要气死：“还管起别人的事情来了？别怪我没警告你，再多管闲事，我就让你知道知道花儿为什么那么红！”

　　“嗬，这句话我只能勉强从我爸那里听到，你？”季然摇摇头，扭动一下手腕，狠笑道，“算了吧。”

　　说时迟那时快，季然一个箭步就冲上去，一拳挥人脸上毫不拖泥带水，还完美避过那人被挥出的唾液。

　　那人被锤的倒站在灯下，季然定睛一看，笑了：“哈，倒数第一，是你啊。”

　　“草！”那人骂了一声，“季然，你他妈有事没事搞什么乱？！好好当你的第一去！我教训个人还需要向你报备！”

　　“校园内禁止霸凌呐。”季然笑里藏刀，“我见义勇为还需要向你报备？”

　　“好了。”季然拍拍手，捞起靠在墙边的苏文，再捞起书包，回头笑道，“今天呢我就是想来上个厕所，这就走了。”

　　他把苏文的手搭在自己肩上，问道：“还好吗？我带你去医院瞅瞅？”

　　苏文挣脱道：“不用不用，一点小伤，我休整一下就好了。”

　　季然不喜欢背后嚼人闲话，所以他直接问了：“你是不是经济困难，怕医药费太贵？”

　　苏文听出他的话里没有恶意，但猝然被挑明，还是有点局促：“嗯……差不多吧——反正我从小摔跤摔多了，这点小伤真的不要紧的。”

　　季然倒也没逼着他去，折中道：“那你先去我家吧，我家有医药箱，能帮一点是一点。”

　　“那倒也……不用。”苏文很怕麻烦别人。

　　季然拉紧苏文的手：“没什么麻不麻烦的，等会帮你上完药再把你送回去好了。”

　　“谢……谢谢。”

　　“嗨，这有什么谢的。”

　　到了季然家，苏文是真的被震撼到了。

　　这是市中心的小别野啊。

　　季妈妈听到门开的声音，边敷面膜边走出来说道：“然然回来了？”

　　“对啊！”季然把书包扔地上，笑道，“妈妈，我带了个同学回来。”

　　季妈妈看到有人来了，刚伸出房门的脚转了个弯，走向卫生间：“等等我先卸个面膜，你先自己招呼一下同学啊。”

　　末了声音又从卫生间里传来：“内个，然然的同学，当自己家，别介意啊！”

　　苏文目瞪口呆：这怎么当做自己家？！这……天差地别啊！

　　“要不我还是走吧……都打扰到阿姨了。”

　　季然一把揽过来，皱眉道：“药都还没上呢，你就光来我这里参观啊？”

　　等苏文正襟危坐在柔软的沙发上时，他拿出医药箱，说道：“哪受伤了？我给你涂涂。”

　　苏文尴尬的伸出一只手，再袒露出脖子：“就这，和这。”

　　季然看着他手臂上两块青青紫紫的，再看向他脖子上一抹像是被啥鞭子抽了一下而变红的红痕，傻眼了：“真是一点伤啊……”

　　这比他小时候打的架而受的伤要轻多了。

　　季妈妈洗完脸后，一出来看到苏文脖子上的红痕，吓道：“哎呦这是怎么了？我们家有这么锋利的东西吗？”

　　苏文连忙解释：“不是，阿姨……这是我不小心……”

　　季然抢道：“不小心被人打了几下，然后我就见义勇为救了一下。”

　　“哎呀，不会有什么事吧。”

　　季然邀功道：“没事，我打过多少回架了，哪次有事！”

　　季妈妈说道：“那是你爸一直在后头兜着你——我不是问你有没有事，我是问人家同学。”

　　苏文窘迫道：“啊，不会的不会的！”

　　季然上好药后，仔细想了想，说道：“不过关于苏文的非议还挺多，可能这次没什么事，下次就说不准了。”

　　苏文也知道肯定是因为自己的身世和能力让别人产生落差感了，而自己的性格估计有点占弱势。

　　“放心，这次的事，我肯定不会把你爆出来的。”

　　季然愣神看着诚挚的苏文，突然一拍肩笑道：“爆出来也没关系哈哈……对了，这几瓶药你先拿着，我叫司机叔叔送你回去。”

　　季妈妈拎了几袋水果过来，对季然说：“然然，这么晚叫司机叔叔也不容易，要好好感谢一下叔叔——这两袋给叔叔，另外两袋给你同学，他手受伤了你先帮他拿一下。”

　　季然接过，敬个礼笑道：“好嘞！”

　　把苏文送到门口，季然嘱咐道：“这药给你你就好好涂，可别浪费我一番好心了。”

　　苏文点头应了下来，有点梗塞道：“季然，你人真的好好啊……”

　　“是吧我也觉得我这个人挺好。”季然豪不推辞，弯唇一笑，“既然这样的话……”

　　苏文眉毛一上一下，疑惑道：“嗯？”

　　“那就交个朋友呗。”

　　“啊？”

　　“和我做朋友好处很多的。”季然毛遂自荐，一根一根手指头数，“什么打架啊，学习啊之类的，我要能帮应该都会帮——不过打架要先看性质嗷。”

　　“啊好的好的……谢谢。”

　　“嗯，跟我在一块可没人敢欺负你。”

　　原来，交朋友的原因是这个……

　　“季然，你真的是个好人。”

　　“你都说啦两遍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