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香》慕沉酒

35、寤寐求之5

　　车子开进栖梧山庄，司怀衍终于意识到被祖母摆了一道。

　　年初时祖母的体检报告司怀衍看过，是以前几日周澜联系他，说祖母身体不适时，他未曾多想。此刻看着院子里大厅里突然出现的这群人，他心中的郁气攀达顶峰，只恨手腕上已没有佛珠给他扯着撒气。

　　唐坚和他一起来的，此刻正坐在副驾上幸灾乐祸：“老板，我怎么感觉这是相亲宴呢？你说戚芜知不知道这件事呢？”

　　司怀衍揉着太阳穴，没有搭理唐坚，烦躁不已。

　　车子停在主楼门口时，周澜已经站在那里等待，唐坚和司机二人大包小包拎着许多东西跟在司怀衍身后下车，眼睁睁看着司怀衍完全没搭理周澜的意思，直接往楼梯的方向走去。

　　周澜头痛不已，急急忙忙跟上：“小衍，你祖母还在休息，晚些时候再去见她可好？”

　　“好。我先回房，奶奶休息好了劳烦告诉我。”

　　眼看司怀衍已经走上楼梯，周澜不敢直接阻拦，只能加快语速：“老太太想着你平日里工作忙，特意找了这许多和你同龄的人，想着能让你多交些朋友，不如留下和他们聊几句，一起用个饭？”

　　“不必了。”

　　“老太太因为你的事，时常焦虑到无法入眠，小衍，看在老太太的面子上，多少留下吃个饭吧。”

　　司怀衍停住脚步，立于台阶上，转身居高临下看着周澜：“周姨，不必了。”

　　他的语气不似以往般温和，其中透着的不耐与烦躁让周澜后背生出几分寒意。周澜突然就想到私下里的那些传闻，那个高位截瘫的孩子，还有那个烧伤毁容失明的孩子……司怀衍从来就不是个会让人拿捏的人啊。

　　参加宴会的宾客听到这边的声响，零零散散站在不远处围观，司怀衍不欲在外人面前让周澜和祖母丢面子，重新挂上温和笑意：“抱歉，有事需要离开，各位请便，有什么需求，告诉周姨即可。”

　　司怀衍相貌俊朗，举止温和有礼，在燕城圈子里口碑极好，也不像许多富二代似的，桃色新闻满天飞。唯二的污点大概就是司家内部不合，以及他叔叔散播的那些没有证据的谣言。

　　对于今日来参宴的姑娘们来说，这些又算得了什么呢？高门大户，谁家没些唵噆事。况且明眼人心知肚明，司家百年世家，产业基本已被面前这个男人掌握在手中，搞定了这个人，不仅家族企业能得到助力，自己也能得到圈子里其他人的尊重。

　　有个粉色小礼服的姑娘，穿越人群走到唐坚身旁，笑意盈盈望着唐坚：“小哥哥，你也是栖梧山庄的人吗？”

　　唐坚有些讶异，司怀衍就在旁边，这姑娘却来和他搭讪。

　　“我是司总的助理。”

　　那姑娘眨眨眼，指着他手中拎着的几盒甜品的：“小哥哥，这几个甜点是我特别喜欢的牌子，可惜国内买不到……能送给我吗？或者卖给我也行，我愿意付双倍的价格！”

　　唐坚还没说话，那姑娘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望向楼梯上的司怀衍，声音比刚刚更矫揉造作了几分：“或者说这些是司总的东西？我真的很喜欢，司总能转让给我吗？多少钱都可以！”

　　唐坚在心中叹了口气。

　　能在午宴上出现的人，不会在意这么一盒甜品的钱，通常情况下，有客人提出这种要求，主人家不会拒绝。

　　一盒点心卖个人情，怎么都划算。

　　这姑娘恐怕打的就是这么一个主意，提出这么一个要求，引起众人注意，最重要的是引起司怀衍的注意，顺利和他搭上线。

　　唐坚笑嘻嘻缩在角落看热闹，只觉得这姑娘太稚嫩了。都是千年的狐狸，玩什么聊斋呢？更何况这是给戚芜准备的，司怀衍和这位小姑奶奶认识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玩泥巴呢。

　　司怀衍淡淡瞥了一眼那姑娘，眼神中戾气几乎要实质化，但还是含笑拒绝：“抱歉，这是给我女朋友准备的。”

　　女朋友？司家的小少爷有女朋友，为什么还要办这个宴会？

　　时间仿佛突然静止，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司怀衍身上，唯独事件的主角仿佛一无所知。

　　司怀衍姿态闲适，和众人打了招呼后，转身上楼，将窃窃私语声彻底抛掷脑后，不再理会。

　　……

　　主楼三层弥漫着从未闻过的味道，像是笼罩着若有若无的薄纱，柔软、光滑、温暖，浸染着甜甜的香气。

　　唐坚和司机将东西送到三层后便离开，只留下司怀衍一人。他环顾四周，没看到戚芜的身影，走到她曾经住过的房间外，敲了敲房门。

　　无人应答。

　　房门没上锁，司怀衍打开后，没看到戚芜的身影，也没看到她的行李。

　　昨晚他和周澜通了电话，周澜告诉他，因为祖母身体不适，所以请戚芜来山庄，想试试中式香道的疗法。司怀衍猜戚芜是想给他个惊喜，所以没告诉他，也就没多问，只在今日出发前，将前些日子给她带的小礼物，装进了车子。

　　倒是忘记问戚芜是不是住在山庄里。

　　司怀衍拨通戚芜的电话，半晌无人接听，再打时，隐约有电话铃声传来，不在这个房间。他拿着手机，继续拨打电话，循着铃声的方向走，走进了他的卧室。

　　戚芜跪坐在窗边的地上，趴在一旁的沙发上睡着，长发披散在肩头，茂密蓬松，微微遮挡着脸颊。

　　旁边的桌几上放着莲花形状的香插，其中线香刚刚燃过半，应该是十几分钟前点燃的。

　　司怀衍蹲下身子，捏了捏戚芜的脸颊：“岁岁，去床上睡。”

　　迷蒙中，戚芜只感觉脸有些痒，耳边有熟悉又安心的声音，让她陷入更深的睡梦。

　　司怀衍没有办法，弯腰将她抱起，温柔放到床上。

　　突然的下降坠落感让戚芜从睡梦中惊醒，她揉了揉双眼，看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司怀衍，朦胧中带着惊讶：“你怎么上来了？”

　　不是“你回来了”，而是“你怎么上来了”，仿佛料定了他会回山庄，只是没想到他会上来三层。

　　司怀衍挑眉：“你知道祖母要给我相亲？”

　　这下戚芜彻底醒了。她坐起身，靠在床头，不去看司怀衍的眼睛，闷闷“嗯”了声。

　　“什么时候知道的？”

　　“昨天。”丝绸被子在戚芜手中绞成麻花形状，“周姨没告诉你吗？”

　　“她只说祖母身体不好，让我回山庄一趟。”

　　戚芜心中郁气散去一些，声音中不自觉带上了几分娇嗔：“我还以为你故意瞒着我，想要认识新姑娘。”

　　司怀衍站在床边，张开双臂：“过来，让我抱抱。”

　　戚芜磨磨蹭蹭坐到床边，环住司怀衍的腰：“我刚刚燃香的时候在想，如果你真的要和我分手怎么办……”

　　这不是一个愉快的话题，司怀衍皱眉打断：“为什么这么想？”

　　戚芜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该如何告诉他，她的不安呢？

　　自三个月前两人在一起后，一直是异地恋的状态。或许是认识太久，纠缠太久，戚芜只感觉，二人直接跨越了寻常情侣初时尴尬和后续热恋的环节，进入了老夫老妻模式。平日里二人都很忙，偶尔微信聊几句，晚上如果有空闲，才会电话或者视频。

　　其实戚芜很想多和他聊几句，和他分享生活和工作中的鸡毛蒜皮，可又怕他不耐烦。二人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很多细小的情绪无法及时察觉化解。日积月累，根本无法确定，那一句话成为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草。

　　她有些后悔选择去临城了。

　　司怀衍叹了口气，下巴抵在她的发顶，双手摩挲着她的肩膀，惊觉她消瘦得厉害，能清晰摸到骨头的形状。

　　“怎么瘦了这么多？”上一次二人见面，还是半个多月前，他去j国前前，特意绕路来了躺临城，陪戚芜吃了顿饭。那时行程紧张，他只当夏衣单薄，显得消瘦，未做多想，今日细细摸着，才发现和衣衫无关，她是真的瘦了。

　　“有吗？最近确实没称体重。”

　　“要不要回燕城？”

　　戚芜从他的怀抱中抬起头，以为自己听错了：“你在说什么？”

　　司怀衍语气寻常，仿佛在说一件很普通的事：“我说，要不要离开临城，回燕城？”

　　“你不是希望我有自己的事业吗？前面千方百计劝我去临城，现在还没做出成绩，又要让我回来。司总，你钱很多啊？”

　　“我只是想让你做自己喜欢的事。”司怀衍捏捏她的脸颊，“云馥不止你一个调香师，况且现在年底要上线的产品研发已经结束，你若现在想回来，不会有任何问题。”

　　有那么一瞬间，戚芜很想立即答应他，回燕城这件事太过诱惑，几乎让她丧失了所有判断力。

　　戚芜摇头：“还是算了，我若现在走，云馥的众人会如何议论你？将公司业务当儿戏，为女朋友开辟新业务，结果半途而废？”

　　“你这小脑袋里都在想什么？”司怀衍感觉戚芜傻得可爱，“开辟香水业务这件事很久以前就有高管提出过，你是很适合的那个人，但不是唯一的那个。况且，我什么时候在意过其他人的议论？”

　　“可是我在意啊。”戚芜望着司怀衍，眼神中完完全全都是他，“我不想他们这么说你……况且，我在云馥，现在也有了想要完成的事。”

　　司怀衍这次真的有些好奇：“哦？什么事？”

　　“我想把当年那瓶获奖的香水复刻出来，做成高端系列推广上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