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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只道寻常 ...

  •   凶兽的眼皮沉沉闭合,余砚池小心地去感受她的鼻息,热气喷洒上指端勉强冲淡些许心间的不安。

      “怎么回事?”他嗓音艰涩,落向在场另外两位活人的目光黑沉而压抑。

      径直拂开卜卦搭在肩上的腕靠近年兽,獬豸食指中指并拢抵上她眉心探测:“祟气无法压制,被拉入幻境了。”

      “还能醒吗?”没心情纠结背后的原因,余砚池只想让她安然无恙。

      收手背在身后,獬豸眼皮垂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端看她能不能打破祟塑造的梦魇。”

      “有没有办法可以帮到她。”他舔舔干涩的唇珠,失魂落魄地问。

      “别冲动,”卜卦不赞同地劝他,“危及性命不是开玩笑的。”

      余砚池坚持问:“有办法吗?”

      “永远醒不来也没关系?”獬豸细眉微扬。

      “相当有关系,”他低眼扯扯唇角,很诚实,“可我不想她还要体会孤立无援的滋味。”

      凶兽的鳞片冷硬,轻轻一碰如同烙铁般滚烫,余砚池指尖烧得沸腾,眼眸闪烁:“她很厉害,我知道即使没有我她也能破开幻境,可我在。”

      他转身望向面容极其相似的两人,倔强而坚定:“我想陪她。”

      半刻钟后。

      “真的行吗?”卜卦眉心微蹙,看着相互依偎的一人一兽不太放心。

      獬豸轻呵一声:“他自己愿意的,不论发生什么他都得自己承担。”

      卜卦觉得自己挺没劲,明明是他把不该做的全都做了个干净,最没资格去表示关心,话听上去不是一般假。

      突然想到什么,獬豸目光落向旁边落寞的男人,她皱皱眉:“啧,别用我的脸露出那种表情。”

      缓了缓情绪,卜卦重新挂上笑:“知道了,老板。”

      獬豸骄矜地扬扬下巴:“看夕这情况,二号,你好像又失败了。”

      “没办法啊,”长发飘飘荡荡,掩住他神色,卜卦抬眸望向蔚蓝高天,“感情这东西是我没办法控制的。”

      “或许,是时候破局了。”獬豸双眸微眯,若有所思地捋顺夕汗湿的毛发。

      眼前如同蒙上一层雾,浓厚漆黑,完全看不见。

      余砚池压下内心的慌乱,慢慢地摸索着前行,他轻声喊:“武年年。”

      一遍又一遍,不知道是在找人还是在壮胆。

      似乎是感应到什么,他蓦地停住脚步,试探着喊:“武年年?”

      小兽呜咽的声音灌入耳朵,余砚池循声匆匆快走几步。

      黑暗中幼兽的身形影影绰绰,尚未等他靠近,一阵刺眼的白光亮起,霎那间人便闪现在熙熙攘攘的集市当中。

      将将入夜的时间,街市中人并不少。

      他们多身着葛布制成的大襟窄袖长衫,无论男女皆是长发,或发簪、或布巾将头发高高束起。

      “什么情况?”余砚池呆滞在原地。

      穿越主角竟是我自己?

      一小朋友赫赫而笑朝身上撞来,他想躲已经来不及,只得闭紧眼做好在人前摔得四仰八叉的心理准备。

      一秒、两秒、三秒……嗯?好像没事。

      小心翼翼地睁开只眼,余砚池眼巴巴盯着一个又一个人从自己身体中穿过。

      没什么好惊讶的,他咬咬牙,行,宇宙浩瀚,无奇不有,女朋友是凶兽都能接受,没任何事能够再击垮他的世界观。

      深呼吸口气,余砚池定定神,当前找到武年年才是正事。

      穿越重重人群,他四处寻觅熟悉的身影,这条人山人海的街道仿佛没有尽头,怎么找也找不完。

      焦躁一点点爬上眉心,倏然间众人骚动起来,余砚池心脏猛地一跳,逆着人流向前奔去。

      “年兽,有年兽!大家快跑!”

      “快快快,躲家里去。”

      前一秒人潮汹涌的集市,几分钟的时间空荡得干净。

      相貌粗犷的凶兽耷拉着脑袋,有气无力地慢吞吞逛,漫无目的,偶尔碰见卖食品的摊位,她便会停顿下来,耸耸鼻翼咬走两袋。

      余砚池默默地跟随在她身边,看她原先柔顺光滑的毛发失去光泽干枯而毛躁,看她殷红的尖角变得黯淡苍白。

      一年之中夕大半时间都在沉睡,只有饿得受不住的时候才会出来寻点吃的,长时间下来倒养成了习惯。

      人肉大概是最好吃最有营养的,可她太累了。

      七拐八拐,余砚池跟着她不知不觉就转入人们聚居的村落,百姓屋前挂着好香的腊肉、鱼肉,年兽被勾得口水直流,四只脚不自觉地往那边迈。

      “别去,”余砚池苦口婆心地劝,试图阻止她,“他们会赶你的,会受伤。”

      可他在环境中只是一具魂体,任凭他说破嘴皮也没办法阻碍分毫。

      “孩子他娘,爆竹拿出来没有,我看那怪物正往我们这边来呢!”

      “来喽来喽,你点的时候小心点。”

      “阿爹,我们为什么要点爆竹呀?”

      房屋的男主人将孩子抱起来,透过门缝让他看那面容凶煞的怪物,他压低声音叮嘱:“那个怪物叫年兽夕,会吃不听话的小孩呐,我们得一起赶跑他。”

      脸颊染着两坨红的小朋友歪歪脑袋,不太明白:“可它看起来好虚弱。”

      “怪物专门骗你这种心软的小孩,”男主人敲敲他圆滚滚的脑袋,“你不厉害起来,它就要厉害喏。”

      小朋友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燃放爆竹赶走夕。”

      “对啦,除夕嘛!”

      “哎呀哎呀,那怪物马上要跑家门前来,快别跟孩子扯了,动作麻利些。”女主人不满地催他。

      孩子交回妻子手中,家中的顶梁柱手持爆竹头也不回地往前冲,点燃、投掷,一颗接一颗爆竹朝年兽扔去,他机械的重复动作。

      震耳的“嘣”音更是唤起其他村民的勇气,家家户户接连跑出门,串串爆竹声响。

      年兽伏倒在地,怀中紧紧护着那挂趁乱叼来的腊肉,爆竹炸毁坚硬的鳞片,裸漏的肉身散出一股焦香味。

      血液留了满身,咸腥的渍迹淌进脆弱的眸,眼前大片的赤红,她迷迷糊糊地想,真好啊,腊肉还是干净的,有腊肉吃了。

      “先走好不好,不留在这了,我们走好不好……”拢在年兽颈侧虚虚地抱着捂住她耳朵,余砚池低声央求。

      身上密密麻麻的痛感逐渐麻木,耳膜被炸得嗡鸣,武年年伏在地上隐约间噼里啪啦的声响好像化作尖锐的指责一刀刀割进肉里。

      年兽眉心深皱,他什么都做不了,余砚池拥得更紧嘴里不停咕哝:“不要怕,别怕。”

      妖冶的红铺了满地,爆竹的轰响贯彻整个夜晚。

      无计可施、束手无策的绝望太过难熬,雾水沾湿浓密的睫毛,面容深深埋进凶兽颈间柴乱的毛发,汹涌的泪水将其浸湿结成缕。

      周边嘈杂的人声渐渐消散,哽咽的哭声在黑暗的寂静中听得分明,年兽颈间粘腻而温暖,她疲惫地半撩眼皮。

      谁在哭?好烦。

      武年年四肢微蜷,缓缓支撑起身体,把保护得完好的腊肉朝外拱了拱,别哭了,腊肉分你一半。

      眼睑的红浓艳而绚丽,余砚池抬手蹭了蹭眼睛复又迅速放下,唇角牵出个浅笑,指端勾勾年兽的下巴:“疼不疼?”

      她像是没什么意识,歪头盯着他眼睛看了会儿,腊肉又向他那边怼。

      “我——”没忍住哭腔,余砚池脖颈后仰,试图把眼泪往回收。

      没收住。

      他垂眸的瞬间,蓄满水的眼眶再也承受不住,“啪嗒”一颗豆大的泪滴砸到年兽的爪子上。

      铜铃大的眼睛紧紧锁在爪子上湿哒哒的一小圈,她久久没动。

      深吸口气,莫名的难过一个劲噬咬心脏,余砚池生生压抑下去,抬手又轻快地蹭过眼睑。

      他垂着头,闷声自嘲:“太丢人了。”

      耳朵细微地晃晃,武年年凑过去舌尖仔细地舔舐他颈侧连着脸颊,凶兽舌苔粗糙带着微小的倒刺,余砚池被舔的皮肤发红,湿漉漉的。

      整个人怔愣在原地,没等他反应过来,眼前又是闪过一阵白光。

      上半身完全陷入年兽光滑柔顺的颈间毛发,棕红色的绒毛被风拂着往鼻尖送,痒得他下意识皱眉。

      “阿嚏——”余砚池一个喷嚏成功把自己吵醒了。

      卜卦和獬豸不知道去了哪,手背覆上眼皮遮挡眩目的阳光,他缓缓坐起身,偏头背过光盯着牵扯他全部心绪的年兽。

      泛白的尖角在目光中慢慢变红,余砚池轻声问:“醒了?”

      “别看我。”武年年扭开头用后脑勺对他。

      “有什么不能看的。”温暖的掌心有一下没一下地顺她毛,余砚池笑笑。

      武年年扭得更远:“不好看,别看。”

      眼眸弯着,余砚池安慰:“我在你面前痛哭流涕,也没好看到哪去,没什么的。”

      尾巴甩了甩,踌躇少顷,年兽扭回来和他面对面:“担心你害怕。”

      摇摇头,余砚池直勾勾地望向她,神色一反往常的认真,郑重开口:“之前说我天不怕地不怕,这是真命题。”

      “可现在我想补充一点。”

      “什么?”。

      “只要你还在世间平安地生活着。”

      只要武年年于世上平安无事,则余砚池天不怕地不怕。

      “就算你不在我身边,”语气稍顿,他继续说,“这个命题依旧成立。”

      知道你在此间天地安然无恙,即使身边没有我,我也是安心的。

      眼皮颤着,她偏开头不看他:“这也不是你瞒我的理由。”

      他重新笑起来:“等你好了,躺平任罚。”

      “啧,小情侣。”獬豸抱胸而来,一脸被酸得不行的表情。

      卜卦稍稍落后两步,探出脑袋眉尾轻扬:“牛啊。”

      余砚池一点不尴尬,给他们强扣罪名:“嫉妒?”

      獬豸懒得理,目光落向埋头不说话的夕,凶兽尾巴尖打着圈地抖,她眼稍一动:“现在有个办法,或许可以帮你。”

      尾巴停住,武年年好奇问:“什么办法?”

      “几百年来,我一直在研究破局之法,”运转功力,獬豸掌心浮现一阵符,她正色道,“此阵可以帮你摆脱年兽的身份,此后被夕诅咒的血脉将在这一代终止。”

      “我没问题。”年兽点点头。

      “先别急,”摆摆手,獬豸示意她稍安勿躁,“配合我的术法,阵一旦启用,你必须忍受抽血剥筋之痛,而且,不一定成功。”

      她直接了当地说:“没关系。”

      双唇张合半晌,余砚池撇过脸没说什么。

      “之后你与年兽一族将再无任何关系,也可以吗?”

      抬眸看向高空阁楼的方向,武年年迟疑数秒,问:“会抹除我的记忆吗?”

      这是最好的处理方法,可是……

      獬豸垂下眼睫:“记忆不会动,但会下禁制避免你们透露这段经历。”

      “那来吧。”再无后顾之忧,她平静地应声。

      余砚池安静地听着,攥着她毛发的五指不自觉地用力收紧。

      尖角碰碰他,武年年安抚:“别担心,会没事的。”

      就让年兽夕成为真正的传说吧,往后再无谁受诅咒迫害。

  •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以为一章能写完的(擦汗)
    最近开学太忙了呜,我尽量写宝子们,这次真的最多一章就正文完结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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