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川不自知》落日新舟

37、暴风雨之前

　　“决定好要去哪里了吗，yu。”虽然还有五个月才正式毕业，喻知的毕业论文也早就写好，但导师最近叫喻知开会的频率高了许多。

　　喻知的沉默和几次的托辞让导师有些疑惑：“yu，你是有什么其他考量吗？我这里很欢迎你，当然，你研究的这个方向在美国的发展更好，我也支持你去美国的名校。只是，这么不果断并不像你。”

　　博士阶段和研究生不太相同，他们学校的研究生只读一年，正式毕业时间是在十二月。即使在博士阶段的导师每个时期都可能会要人，但博士的入学是在每年的九月居多，一般来说，会在入学当年的上半年就办好所有的流程。

　　本来喻知在研究生入学的时候已经着手准备申博工作，那时他就确定了会继续读下去，老师也支持，他在今年的三月左右已经收到过包括本校在内的几个名校面试邀请，但直到现在，导师也没有听到他说过任何关于申博的后续。

　　喻知坐在导师办公室，手上捧着刚刚冲泡好的红茶，不住摩挲着杯底：“教授，我还得再想想。”

　　“那得快点决定，有任何纠结的点就列出来，我也给你参考参考。”喻知的导师也是个十足的理科思维头脑，他希望自己带的这个优秀的学生能够拥有最好的发展。

　　“你申博的事怎么样了，还是留剑桥？”手机里传来喻父的声音，“实在决定不下来，让你宋叔叔给你把把关。”

　　“你催催催干嘛啊，孩子一个人在外面读书压力本来就大，上次回来瘦了好多，”喻母夺过手机，“小知，不用太着急，你要想gap休息一年都可以，或者不太想接着读就算了。”

　　喻知拿着手机看着窗外发呆：“妈，我没事，跟压力没多大关系，就是有点纠结。”

　　他挂了电话，看窗外停在树上叽叽喳喳的麻雀，大概过了十来分钟，一个身影出现在楼下。仿佛是有感应，他抬起头和喻知对视一眼，一张极其英俊的脸上洋溢着张扬的笑意，惹得喻知也不自觉嘴角上扬。

　　晚饭后，喻知和陆衍川出门扔垃圾，顺便散步。时健给陆衍川租的这片区域几乎都是当地人在住，天黑以后没有什么人出来，倒是在无意中给他们留了很大的休闲空间。

　　他们肩并肩，陆衍川趁夜色把喻知的手放在自己外套兜里，用手指反复摩挲着。

　　“我想跟你说点事。”喻知走着走着开了口，反手握紧陆衍川。

　　“说呗，自个儿一个人纠结成啥样了。”陆衍川哪能看不出来，喻知本身就特别好懂，虽然是个波澜不惊的性格，偶尔的喜怒哀乐全都写在脸上。

　　“我想…回国读博。”

　　陆衍川先是愣怔一下，站在原地走不动了，喻知走两步就被他拽回来。

　　他错愕地看着喻知，竟吐露不出任何话。

　　陆衍川其实能想到喻知想回国的原因。他这两个月因为工作慢慢恢复到正常的步调，陈棠给他接了两个新的商务，又和几个导演吃过饭，来回飞了几次。

　　尽管每次回来都极力打起精神，但七八个小时的时差和日夜颠倒的工作确实让他有些吃不消，有几次都是倒在沙发上就睡了，昏沉之际被喻知扶着回了卧室。

　　喻知见他沉默，有些不知所措，虽然今天才说，但这个想法已经在他脑子里成型很久。

　　同专业的同学有人已经确定好要去的公司，有人即使没有喻知优秀，也申到了不错学校的博士。这些天每每停下手上的事情，这件事就总是围绕在脑海里。

　　喻知的导师说的没错，喻知本身是个无论做什么事情都会做在前面的人，本不该在最关键的时候犹豫不决，然而他现在有了更多要考虑的东西。

　　半响，陆衍川开口道：“为什么想回去？”

　　喻知把手从陆衍川包里伸出来，但始终没有松手。

　　他想了一会，胡诌几句：“在国外待久了，觉得回国也很好，我想我妈了。”

　　陆衍川震惊看他：“那你之前过年都不回去呢，不怕咱妈伤心啊。”

　　喻知扯着他的手指不说话，像是被否决一个提案马上要找另一个。

　　“小知，你有没有想过，你的专业和目前取得的成绩，其实更适合国外的学校呢？”

　　喻知蹙了蹙眉：“你不想我回去？”

　　陆衍川无奈叹了口气：“我当然不这么想，我都恨不得把你每天拴在我身边了。”

　　演员的时间是很机动的，我进组一般也就三四个月，每年总有休息时间，完全可以过来陪你。而且你读博也会放假，又不是不回来，我们都有调节时间的自由不是吗。”

　　说着，陆衍川又凑到喻知跟前，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还是说，你怕我移情别恋？”

　　喻知瞪了他一眼：“你会吗？”

　　陆衍川扑哧一声反笑出来，用力揉了揉他的头：“我是那种人嘛！”

　　说着进组，陆衍川的演艺工作在停摆将近十个月后，终于被陈棠喊打喊杀催命一样选了一个本子。

　　然而陆衍川挑中的这个剧本却不在陈棠给他的选择范围内。

　　“我真的搞不懂你，古代权谋，问题少年，悬疑推理，那么多题材。就算咱们走的是电影路线，但毕竟这么久没演戏，你要是想换换风格，我连古偶都帮你看过，你偏偏选了个什么同性恋题材的，你是真不怕往枪口上撞是吧。或者说，你根本不想演戏了所以想接这种戏试探我！”

　　陈棠在宁城的怒气通过手机原原本本传达出来，陆衍川听到时健让她“息怒”。

　　陆衍川看了一眼卧室，昨晚喻知被他折腾得太狠，临近中午都还没醒。

　　他下意识捂住手机听筒，怕陈棠的咆哮吵醒喻知。

　　“棠姐，我绝对没有气你的意思。这个本子是编剧在我出事之前就跟我聊过的，并且在舆论最糟糕那段时间，他还是有在联系我。本子我看过，内容很有意思，我本身也喜欢有挑战性的角色。”

　　“你就没想过他为什么一直找你？你家里的事情和这种题材，他倒是有了个不需要宣传就能引起话题的噱头，你呢陆衍川，别人会怎么看你，媒体，粉丝，任何一个知道你的人会怎么看你？你是想把同性恋这个标签一辈子跟自己绑在一起吗？！”

　　陈棠在电话那头深吸一口气，好像意识到自己刚刚说的话有些重.

　　她缓和了语气接着说：“小衍，我们共事少说也有三四年了，从你还没毕业，还在演烂片的时候我就签了你，觉得你是个好苗子，也肯静下心演戏。但有些时候你真的太固执了，你要清楚你现在并不只是个小演员，你接了这戏会造成怎样的后果，你又是否能承受得住，好好问问自己！”

　　“棠姐，你还记得当初让我来英国的原因吗？”

　　“是，我当时嘴上说着让你去放松，结果是把你送去心理咨询，你因为这个事怪我，现在也还记着仇。小衍，你那时候状态太差了，我也是想让你好。”

　　“棠姐，我没有怪过你。我来之前就知道你联系了心理咨询，时健在我面前撒不了谎的。这么久我一直没说过，谢谢你。”

　　陈棠听到这话愣了片刻，随即说：“你可别指望服个软我就同意你接这戏了啊。”

　　陆衍川轻笑一声：“我没那个意思。只是想告诉你，我真的好了很多。

　　我从来没有认为同性恋是多么需要避讳的，当初我妈的事没跟你们提过，是因为不想她人都走了还要被拿出来指指点点。我从小到大看过很多次心理咨询，有的在我爸的威逼利诱下说我是有心理问题，但大部分专业咨询师都认为我是非常正常的。

　　确实，我妈的事对我造成过不小的影响，就算是现在，我也不能说我想起这事的时候心里不会有点什么，但那又怎样呢。”

　　那又如何，他阻止不了这场悲剧的产生，但也想要过好自己的人生。

　　陈棠深深叹了一口气：“得了吧，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接这戏是不是还抱着什么别的目的。”

　　“我知道你频繁飞英国绝对有什么原因，时健也帮着你瞒我。你一直主意大，这些事我可以暂时不跟你计较。但是小衍，你再好好考虑一下接戏的事。”陈棠话说到这个份上，已经是让步很多。

　　挂了电话，陆衍川轻手轻脚走到卧室的床跟前。喻知最近睡得总是不太好，本来睡眠就浅，窗外稍微有点什么声音就会惊醒。

　　此时他也已经醒来，靠在床头的靠枕上发呆。

　　陆衍川一愣：“你不再睡会。”

　　喻知揉了揉眉心：“不睡了，下午有个线上的学术会议要参加。”

　　“都要毕业了还这么努力呢，不愧是学神。”

　　说着摸了摸喻知的额头。

　　“怎么？”

　　“没不舒服吧？”

　　喻知不解：“为什么会不舒服？”

　　陆衍川眯着眼凑近：“很舒服？”

　　喻知一顿，这才反应过来，一枕头就往陆衍川身上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