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川不自知》落日新舟

35、妈妈

　　录制的时间过得很快，客栈送走一波又一波客人，除了三个本来就在娱乐圈工作的嘉宾，其他人都从一开始的很不习惯面对镜头，恨不得时间过得再快点，到后来已经能完全屏蔽突然伸过来的摄像。

　　几位老人在录制过程中或多或少出现过问题，但好在喻知和专业的医务人员都在，发现得都很及时。

　　下过几场春雨后，空气中带着潮湿的水汽，陆衍川今天起得格外早，他推开窗，伸了个懒腰。

　　第一次来锦城的时候是两年前，那时剧组的一个拍摄点定在同省的稻城藏区，要过去必须先到锦城，再从这个省会城市乘坐汽车到达。

　　他对这座城市的情感一直很复杂。纵使是两年多以前，他从未来过这里，但已经因为一些特别的原因学会做当地的菜，又自己私下从照片上视频里了解过。

　　锦城是一座旅游热门城市，每年都有从全国甚至全世界慕名前来的游客在这里短暂停留。

　　这里包容度极高，游客来来去去，当地人永远有着用不完的热情。陆衍川记得他刚回来那阵，有一天晚上工作结束后回家，拿出手机翻了翻，不知怎么就突然定了一张去锦城的机票。

　　等到他打开行李箱，往里面放了几件常穿的衣服时，直至他收行李的手顿住，他蹲在行李箱面前发了很久的呆，最后一件一件的放回衣柜，取消了机票，倒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发愣，为自己的冲动发笑。

　　一开始回来的时候，陆衍川时不时都会有类似的举动，看机票的软件被他打开又关闭了很多次，直到他的时间几乎完全被工作填满，才让自己彻底断了这个念头。

　　后来在稻城拍戏，他因为高原反应发了三天烧，被带回锦城的医院输了一天的液。

　　高反来得剧烈，他吐过几次，在病床上看窗外的风景，时健在他身边本想说后续的工作安排，看他状态很差也就没再说话。

　　他发了会呆，自嘲地笑了，问时健，锦城这个地方是不是跟他八字不合，又好像不想听到任何回答，翻了个身用手臂挡住脸，闭上了眼睛。

　　锦城没有北方城市的干冷，常年潮湿的空气，在淅淅沥沥的雨声中仿佛在述说着某段故事，充满韵味。

　　陆衍川心中的不甘逐渐被埋在他的心底，再次来到这座城市，更多地变成了平和。

　　住了这么久，他开始发自内心喜欢这座城市。

　　毕竟这是他曾经的爱人的家乡。

　　“录制完有什么安排吗小衍？”周启明在厨房里准备好今天的菜，一边擦手一边往外走，看到陆衍川抱臂站在门口发呆。

　　陆衍川回了神：“在看本子了，录完应该就回去敲定下部戏，明哥有计划？”

　　周启明说着就一脸苦恼：“我是打算下山后再在锦城逛逛，我老婆可喜欢锦城了，只是她在工作来不了，给我发了好多家店铺的地址，让我去给她买什么甜皮鸭灯影牛肉丝，还有一大堆小物件儿。”

　　周启明的妻子也是主持人，曾经在一个电视台主持节目结缘。

　　陆衍川听着乐了：“那你可要多给嫂子带点好吃的。”

　　“你们好，我来办入住。”闻言，陆衍川和周启明停下对话，往门外看去。

　　一个看起来约摸四十岁上下的女人站在门口，手里提着一个行李箱。

　　这应该是这期节目来的最后一批客人之一。

　　“入住在旁边办理，我带你过去吧。”陆衍川说道。

　　“小喻！快来看我种的白菜，长成好大个了！”

　　喻知正在给客人登记信息，女人闻声转过头，只见成奶奶兴冲冲跑过来，手上抓着绿油油的一大颗白菜。

　　成奶奶看到有客人在，也是热情万分：“你好呀，看看我们这大白菜，多新鲜，今晚就给你们弄饺子吃！”

　　女人愣了一下，随即笑了：“那可好啊，我爱吃猪肉白菜的。”

　　成奶奶直乐：“你可算找对人了大姑娘，我包的猪肉白菜馅饺子最好吃了！今晚可一定要来餐厅吃啊！”

　　说罢，奶奶又跑去地里了。

　　周启明冲成奶奶洋溢着喜悦的背影笑笑，对新入住的客人说：“我们这儿的老年人都很有亲和力，特别是成奶奶，每次来人了都恨不得把自己带的所有好东西拿出来送。”

　　女人跟随着周启明的视线看过去，也笑了：“挺好的。”

　　喻知办理好入住，余年年带着客人往房间去了。

　　“怎么了？”陆衍川打断喻知的注视，“认识这位阿姨？”

　　喻知摇摇头：“没有。”

　　是错觉吧。

　　他收起莫名的奇异感，继续手上的工作。

　　因为收获了一大波新鲜白菜，所有人在午后都在厨房帮忙包饺子。

　　喻知不太会包，一开始只是帮忙切菜和馅，后来也加入了包饺子行列。

　　张奶奶站在他旁边，看他手忙脚乱的样子发笑：“你别说，我们锦城好多孩子都不会包饺子，不像北方，感觉人人家里都会包，小衍就熟练多了。”

　　陆衍川揉了一个面团，在面板上用擀面杖铺开，擀到成圆形，刚刚能包住内馅的大小。

　　“小衍，我记得第一次见你那阵，是五年前吧？那时候你好像还不会包来着？”周启明看他动作娴熟，回忆片刻说道。

　　“在国外待过一段时间，那会嫌国外的食物不好吃，饺子都只有速冻的，吃多了总觉得难受，所以就学着自己包了。”
　　陆衍川包好一个，形状精致得像是店里卖的，放在盘中。

　　他说这段话的时候极其平静，却在真话中掺了假话，是在国外学会的包饺子，不过吃速冻饺子难受的不是他，而是喻知。

　　圈内的人都知道陆衍川那年的消失，很有默契的没多问，但圈外人不一样，特别是对于几个老人来说，几乎是不知道当年的事的，听到这话来了兴趣。

　　“小衍去国外干什么呀，拍戏吗？”花姥姥闻言站到他身边。

　　“去的哪里啊，好玩吗？”童爷爷也凑过来，他年轻的时候当兵，退伍后就定居在锦城，几乎没有出过省，更别提出国了。

　　陆衍川笑笑，挑挑拣拣说了几句：“在英国休息了一阵，那会拍戏太累了。”

　　“英国啊，我记得小喻博士是在美国吧，要是都在一个国家说不定能见到呢！”童爷爷说道。

　　花姥姥擦了擦手，无语向童爷爷翻白眼道：“人家是国家又不是城市，你当那么好遇见呢！”

　　“诶，小喻，馅露出来了！”张奶奶拍了拍喻知的肩膀。

　　喻知一惊：“没有吧！”

　　张奶奶指着喻知手上的饺子，已经被他自己揉搓得不成形状。

　　“小喻这饺子包得，馅塞太多了，像我孙女包的包子一样哈哈哈。”

　　喻知有些羞赧，把露了馅的饺子交给张奶奶拯救，坐在旁边发呆。

　　饺子包了上百个，晚上陆陆续续来了一些客人，周启明拿了个大锅煮，又炒了几个家常菜，端上桌是香气四溢。

　　下午来的那位女士换了身衣服，看上去显得年轻不少，在二人桌独自落座。

　　余年年见她一个人，走过去跟她聊天，得知对方是本地的中学老师。

　　“难怪见您气质这么好呢，原来是语文老师。我小时候可想当老师了，但就是成绩一直不太好，我妈说我太闹腾，让我别去祸害下一代。”

　　“你长这么漂亮，在演艺圈拍戏也特别好呀，造福观众眼球了。”女人温和地笑着，眼周已经浮现出些许皱纹，但丝毫不影响她优雅的仪态。

　　余年年捧着下巴乐，这才想起让人家吃饭，连忙把吃的分了一人份端过去。

　　女人看着碗里的饺子，因为包的人太多，一个个都带着符合个人特色的形状，比如陆衍川的像是馆子里最标准的模板，喻知包的也不小心混在里面，馅快要把皮撑破了，鼓鼓囊囊的。

　　女人先是尝了几个，喻知看见特意走了过来说抱歉，自己技术太差。

　　对方摇摇头，说：“我以前也不会包，在家里都是我妈妈包的。明明是南方人，可小时候我偏偏不喜欢吃米饭，所以我妈就经常包饺子给我吃，从小吃到大。”

　　“那您妈妈手艺一定很好。”余年年羡慕地说道。

　　女人扬了扬嘴角，挑了一个模样像是月牙的，沾了一下调味酱，一口吃了下去，再细细咀嚼。

　　成奶奶这次算是第一次在厨房大展身手，正四处巡视客人的反应，见状走了过来。

　　“大姑娘来啦，好吃吧，你刚刚吃的那个是我包的！”

　　“好吃的，”女人笑着说，“特别好吃，皮擀得很薄，里面的馅很香，很有家的味道。”

　　余年年在旁边搂着成奶奶肩膀说：“您知道吗，这位女士是老师哦！”

　　成奶奶看看余年年，又转头看着女人，眼睛睁得大大的：“真的吗，我女儿也是老师，那我们可太有缘分了！”

　　女人看着她笑了，眼睛弯弯的，听着成奶奶跟她们聊女儿。

　　“我女儿可优秀了，那年高考我们村就她一个大学生，特给我长脸！后来她说她很感谢她的老师，所以也想成为人民教师，我当然是支持她了。”

　　“我还记得她第一次上台讲课，我还去旁听了，她穿着一身白毛衣，站在那里气质一下就变了。我当时就想啊，当年那么小小的一个还要妈妈牵着上学的小女孩，怎么不知不觉就出落成这么优秀的大人了呢，我真为她骄傲啊。”

　　成奶奶说着，抓着对方的手，思绪已经飘到了远方，没看到女人眼里已经满含着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