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川不自知》落日新舟

16、他感到热红酒此刻才真正起了作用

　　早晨从剑桥出发，乘坐火车到伦敦国王车站，再打车到希思罗机场，乘坐最早一班航班飞往苏黎世，期间耗时大概五小时。

　　在飞机上的时候陆衍川也没能抵挡住困意，前几天因为他如何规划之后工作的事情和陈棠线上开了几次会，此时算是才好好睡了一觉。

　　这趟旅程出发的耗时不算短，等落地时，两人已经感觉到一丝饥饿。

　　喻知和陆衍川在当地一家餐厅吃完饭后，沿着湖边散步。

　　苏黎世街头的人不算多，成群的天鹅在湖边凑堆，有几个当地人靠在座椅上闲聊。

　　天色渐暗，临近黄昏，太阳从湖对面的山背侧照过来，透露出光影，像是走进了一幅画中。

　　喻知从光影中看到空气里的微小颗粒正缓缓下落，细细密密落在稍微走在前面一些，和当地人交谈的人的头顶上化开。

　　紧接着那人突然转过头来看向他。

　　陆衍川今天戴了一顶深灰色的冷帽，里面穿了一件高领的卡其色毛衣，外面披着纯黑色长款羊毛大衣，脖颈上缠着深灰色围巾，宽松却修身的长裤配上休闲鞋，显得腿过分修长。

　　陆衍川看到喻知鼻头红红的，整个下巴到嘴的部位几乎全埋在羽绒服里，从鼻子呼出的气在空气里看得清晰。

　　他把围巾从自己脖子上取下来，绕成几圈套在喻知脖子上。

　　“让你戴的围巾怎么没拿？”

　　“忘在家了。”其实是昨晚喻知自己满脑子想着和陈落的对话，被其他的事情困扰，心不在焉地随便拿了几件衣服就收拾进了行李箱，哪里还记得要带围巾。

　　喻知眼睛一眨一眨地看着他，乖乖任他打扮自己，有雪花落在他的睫毛上，跟着他眨眼的频率，好像在一闪一闪地。

　　好像个摆放在漂亮橱窗的巨型玩偶，陆衍川心想。

　　“刚刚问了本地人，他们说前面那条街上有个小酒馆，我想去喝点酒暖暖身子，好不好？”陆衍川向喻知提议，眼里仿佛含着氤氲的水汽，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或是在氤氲的水汽中，陆衍川看向他的眉眼显得很温柔。

　　小酒馆坐落在那条街的尽头拐角处，离他们居住的酒店很近。

　　店面并不大，沿着狭长的木制地板走进去，零零星星几个圆桌占了三分之二的地方，正对着吧台的是一个小型舞台，置放着话筒和吉他，此刻有驻唱正在唱着圣诞歌。

　　室内很暖和，陆衍川和喻知在空位坐下，外套脱下放在一边。陆衍川给喻知点了一杯热红酒，自己点了威士忌。

　　喻知不太习惯这样的场合，但刚刚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没有办法拒绝陆衍川期待的眼神。

　　他是第一次来酒馆，他进来之前还打了个寒战，心里想着陈落之前极力邀请他去的酒吧，他拒绝之后看到陈落朋友圈里群魔乱舞蹦迪的氛围，当时就庆幸自己还好没去。

　　还好这个酒馆跟他想象中的差别很大，这里比较安静，每桌都有一个小圆灯发着微弱的光。

　　喻知喝了一口热红酒，热流顺着喉咙流向胃，水果和迷迭香的味道夹杂着，带着一丝酸甜的口感。

　　他感觉自己的胃烧呼呼的，整个人立马暖和起来。他们的左手边有个巨大的落地窗，窗边摆了一颗挂满小彩灯的圣诞树，能从窗内看到窗外的雪景。

　　雪下得大了些，像漫天飞舞的蒲公英，飘飘扬扬地从天空中落下。

　　喻知盯着雪景发呆，耳边是周围客人的聊天声与驻唱歌手的歌声夹杂着。一首歌又唱完，等他回神的时候，发现面前只剩喝了一小半的威士忌。

　　他用视线搜寻陆衍川的身影，在酒吧老板搭建的小型舞台上发现了踪迹。对方正小声跟驻唱说着什么，只见驻唱对他点头微笑，随后把话筒和吉他交给了他。

　　他要干什么。喻知想着，明明不是他上台，他却没来由有些紧张。

　　陆衍川在话筒跟前的高椅上坐下，把吉他架在大腿上，随意拨动了几下。

　　喻知看到他轻呼出一口气，随即开始正式的弹奏，他的声音也跟着伴奏从话筒声中传出。

　　“When your legs don't work like they used to before
　　当你的双腿不像以前那般灵活
　　And In't sweep you off of your feet
　　而我也没那个能力再让你对我神魂颠倒
　　Will your mouth still remember the taste of my love
　　你的双唇还会记得我的吻吗
　　Will your eyes still smile from your cheeks
　　你的双眼 仍会在脸上微笑吗
　　……”

　　这次喻知第一次听到陆衍川唱歌，歌声被音响无限放大，在店里回荡着。

　　他选的这首Ed Sheeran的歌偏向节奏缓慢，配上他清亮又略微低沉的声音宛若在缓缓道来一个故事。

　　明明不是歌手，他却唱得既缱绻，又带着微微的蛊惑。

　　“I'm thinkin' bout how
　　我正想着
　　People fall in love in mysterious ways
　　人们总是神奇地就坠入了爱河
　　Maybe just a touch of a hand
　　也许仅仅是手指间的触碰就足够了
　　Me I fall in love with you every single day
　　而我可是每天都重新爱上你一次
　　I just wanna tell you I am
　　我只是想告诉你我真的是如此爱你……”

　　在歌声里，喻知挪不开眼，视线紧紧地跟着台上的人。对方自弹自唱着情歌，挺立的五官在灯光的照射下显得过分英俊，骨骼分明的手指轻轻拨动着琴弦，歌声和他相得益彰，在这个略显老旧却充满着格调的酒馆里，他就坐在那里，被温柔的灯光环绕，像是在拍电影。

　　陆衍川仿佛感知到了什么一般，在波动琴弦的下一秒，抬头对上喻知的视线，两人的目光交汇到一处。

　　四目相对的一瞬间，喻知顿了一下。他感到周围一切都归于寂静，耳边只剩陆衍川的声音。

　　“Baby now
　　所以来吧亲爱的
　　Take me into your loving arms
　　用你温暖的双臂将我揽入你怀中吧
　　Kiss me under the light of a thousand stars (oh darlin\')
　　在万千繁星之下亲吻我吧
　　Place your head on my beating heart
　　将你的头枕在我那颗为你跳动的心上吧
　　I'm thinking out loud
　　也许我们已经在此时此地找到了真爱
　　Maybe we found love right where we are”

　　他感到热红酒此刻才真正起了作用。

　　全身的血液仿佛翻涌起来，宛如海啸一般流向心脏，冲击得他有些喘不过气，这样的体验在陆衍川的视线下越来越明显，他再次听到自己的心跳，如海浪拍打岩石一般，在他的胸腔中狠狠敲击着，快要冲破心房。

　　但他仍不愿意将视线移开，他甘愿承受如此的敲击，像是好奇一般，带着探索的心态做着实验。

　　他想到实验室的鸽子，在铃声这样的无关刺激和食物相继多次出现后，鸽子听到铃声会产生反应，这就形成了形成经典性条件反射。他根本没有像是谷子玉米之类的条件刺激，但却在一次次看向陆衍川的时候，反应加剧着。

　　鸽子会因为食物不再出现而对铃声的反应消退，他也想看看，这样的体验会持续多久才会停止。
　　......

　　一首歌唱完，台下响起不断的掌声和口哨声，他们在感谢陆衍川带来的这么美好的夜晚。

　　陆衍川有些不好意思一般刮了刮自己的鼻子，接着为自己突然兴起的表演结尾，他笑着说了感谢，随后便把舞台交还给主唱下了台。

　　喻知感觉自己整个人还在晕乎乎的，不知道是今晚的热红酒酒精浓度太高，还是酒馆里的暖气让他恍惚，等到陆衍川再次坐到他旁边时还盯着他发愣。

　　“怎么样，唱得...还行吧？吉他倒是很久没碰了，刚刚还弹错了几个音，应该没听出来吧。”陆衍川唱完一首歌，嗓子有些干，他灌了一口威士忌，转过头看喻知。

　　喻知摇了摇头，问他：“没听出来，演员也能唱歌这么好听吗？”

　　陆衍川一怔，像是很难得听到喻知这样高度的评价，他笑得出了声，挑了挑眉道：“不会唱歌的演员不是好明星。”

　　陆衍川自顾自地拿起酒杯，和喻知碰了一下，玻璃的碰撞发出清脆好听的叮当声，他又抿了一口酒，好像是完成了一件大事一般，轻轻呼出一口气，笑得很开心。

　　外面的雪夹杂着风呼啸着吹过，室内却是一片安然祥和的温暖气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