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入雪夜》逐宁

53、Chapter 53

　　秦予的目光从谈乔的脸上一略而过，轻飘飘地落在地上。她面无表情地看着冯韦，眼里升起隐约的疯狂。

　　冯韦心头一凉，慌乱地低喊道：“你……你想要干什么？！”

　　谈乔也慌了神，急声劝阻：“秦予姐！”

　　秦予闻声，很轻地笑了起来，却没有抬头，只问她：“谈乔，知道我为什么把你带到这里吗？”

　　“除了想告诉你当年的真相，对我来说，最重要的是你得知道……施妍不是疯子，她没有想害你。”

　　“她是在救你。”

　　施妍死后，很长一段时间，秦予一直在想，当年何江如果没有在夜总会碰见施珍，如果他没有偶然看到施妍的照片，他的下一个目标会是谁呢？

　　寒暑假不停的邀约，格外的关照，数不胜数的关心问候……

　　秦予的视线骤然模糊起来，她无力地闭上眼睛，用尽全力，压制住越来越颤抖的声音——

　　“那天，按照计划，在天黑之前，我们应该已经到了疗养院。可直到傍晚，施妍都没有出发。”

　　她为什么久久不肯下山？为什么犹豫再三不肯动身？

　　“我们计划了很久，那天是最合适的时间。何江通常天黑前就能到家，她如果不早点离开，可能以后……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施妍纠结犹豫的是什么，答案不言自喻。

　　刚住进别墅第一天，施妍看见谈乔欢快的身影，登时心惊肉跳。

　　她留了心思，暗中观察何江良久，见对方一切如常，稍微放下心。
　　不管怎么说，谈乔是何江的亲孙女，他再怎么变态恶心，虎毒尚不食子，怎么也不应该……

　　是她太傻。

　　某天晚上，施妍从卧室出来，路过谈乔的房间，房门虚掩，微弱的灯光从门缝中泄出。

　　施妍站在门边，向屋内看去，浑身一僵——

　　何江坐在床边，贪婪而又渴望地望着熟睡中的女孩，右手顺着女孩的头顶，沿着眉眼的轮廓反复描摹。

　　似乎是觉察到屋外的目光，那双明明苍老浑浊却分外可怖的眼睛直直看了过来！

　　施妍下意识想要逃走，可脚却像生了根，怎么也无法动弹。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何江满脸怒火地走过来，关上房门，把她拖回卧室内。

　　何江走后，施妍躺在床上彻夜未眠，她只出神望着漆黑的天花板，直到天亮。

　　很快到了计划那天，天气预报说，也许今晚就会下雪，这是她唯一能够离开的机会。

　　她们做了周密的安排，只要在约定好的时间，用偷来的钥匙打开车库大门，坐上车，她就可以永远离开这里。

　　可等施妍走到客厅，她看到沙发上的女孩探头探脑地看着她，自以为隐藏的很好，其实漏洞百出。

　　施妍感觉自己的心重重沉了下去——
　　一边告诉她，不要再犹豫了……她不会跟你走的，只会是白费功夫。
　　可另一边，施妍透过少女好奇的面孔，捕捉到了岁月的影子。

　　她情不自禁地走了过去，紧紧拉起女孩的手——像是抓住了曾经的自己。

　　快跑吧，快跑吧……

　　从此以后她可以做真正的施妍，她的世界里只会有母亲和朋友……
　　她再也不用害怕夜里的脚步声，害怕男人的咒骂和拳头……她再也不用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

　　她会得到梦寐以求的幸福和快乐。

　　施妍拿起被何江调换过的车钥匙，甚至没有来得及思考何江为什么这么晚了还没有回家。

　　她怀着从未有过憧憬和梦想，坠入那一场雪夜。

　　谈乔怔然地望向无边夜色。

　　原来……原来是这样……

　　施妍焦急却又期冀的神色似乎近在眼前，她伸出手，轻声询问她：“跟我走吧？”

　　谈乔不由自主地想伸出手——
　　我会跟你走的。
　　我一定跟你走。

　　可她的双手被捆在椅子后面，用尽全力，也碰不到那片虚影。

　　秦予这时看向她，目光中显出若隐若现的轻松，谈乔读懂了这眼神中的含义，心头一跳，下意识喊道：“不要！”

　　她的声音带上浓重的哭腔：“不要！”

　　“我们把这些事情告诉警察，都告诉他们！冯韦会受到惩罚，他会得到应有的惩罚。警察会帮我们的！他们一定会的！”

　　“秦予姐，不要！求你了！”

　　秦予却只温柔地替她拂去头上的积雪，将椅子转过，在她耳边低声说：
　　“太晚了。”

　　秦予看着自己的双手，恍惚之间，竟然又是满手的鲜血。她这双手，原本该救死扶伤，如今却杀了这么多人。

　　她眼眶一热，不远处传来越来越清晰的警笛声。
　　秦予稳了稳心神，继而开口：“我告诉你这些，不是为了让你内疚，我知道你回国就是为了查明当年的事情。如果施妍知道，她会很开心的。谢谢你，小谈乔，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说完，她不顾谈乔竭力的哭喊，把录音笔放进谈乔的口袋，又掏出来一个耳机，给她带上。

　　“这是我跟施妍最喜欢的歌。”

　　她们曾经在废塔之上，听过无数遍。

　　“这就足够了。”

　　欢快的音乐声顿起，谈乔失声痛哭。

　　良久，一曲终了，除了冷冽的寒风呼啸而过，平台上再无声响。

　　宋越不顾劝阻，跟着郑峰他们飞速上到平台，寒风直往胸腔里灌，伤口隐隐作痛，他满头冷汗，生锈的铁门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平台上灯光大作，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对着门口，漫天雪花飞舞，在灯光下，像是开启了慢镜头。
　　谈乔呆愣地看着来人，没有任何反应。

　　宋越膝盖一软，差点跪下来。

　　他飞奔着朝平台中央的人跑去，连忙帮她解开手上的绳索，嘴中不停地低声安慰：“没事了没事了……不要怕……不要怕……”

　　谈乔怔怔地看着他动作，过了好一会儿，声音嘶哑得可怕，她叫他：
　　“宋越。”

　　宋越跟着鼻头一酸：“我在这里。”

　　谈乔的眼泪大滴大滴砸下来，痛哭失声：“她死了！”

　　郑峰等人围站在平台背面，沉默地看向那滩新鲜的血迹。

　　废塔之下，其他同事已经将两具尸体抬上担架。

　　郑峰抬起头，雪花落在他脸上，很快融化，再也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