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等吾君寻永世》白兮言

3、结界

　　中途他们停在了一间客栈处歇息。
　　车夫刚把马车停好，洛河就急不可耐地跳下车，几步冲进客栈。
　　店小二见有人进来连忙迎上，弓着腰，脸上挂满了笑说:“客观，打尖还是住店？”
　　洛河大手一挥道:“小二，把你们的招牌菜都给我端上来！”
　　随后叶慕下了马车，伸手将沈昼煊也扶了出来。
　　楚凌这时亦从另一辆马车上下来了，正朝着客栈内走去。
　　沈昼煊看到他过来与之四目相对后本想叫住他，可却并未开口。
　　他们一同走进了客栈。
　　客栈内，洛河已经坐在了木桌旁。
　　其余人亦落了座。
　　店小二在后厨一进一出，不多时他们面前便摆满了菜。
　　“点这么多……你付钱？”沈昼煊挑了挑眉。
　　“是在问我吗？”洛河很是吃惊。
　　沈昼煊点点头：“不然呢。”
　　“我还以为您只会和楚仙尊说话呢，”洛河指了指一旁的楚凌。
　　楚凌侧目看了一眼，吓得他连忙收回了手。
　　突然有人发出了一声轻笑，三人同时看向了沈昼煊。
　　沈昼煊收回视线，正用筷子夹了块肉放进嘴里。
　　“咳——咳，”沈昼煊突兀的轻咳几声，忽然伸出手夺过了洛河手中的茶杯一饮而尽。
　　他喝掉了茶，瞟了眼桌上的菜。
　　怎么全都是辣的？
　　沈昼煊先从袖子里拿出一块手帕擦了擦嘴，随后将帕子放进了袖袋中。试图掩盖自己的尴尬。
　　沈昼煊转头一言难尽的问洛河：“你喜辣？”
　　“啊？是……是啊。”洛河挠了挠头发，干笑几声。
　　沈昼煊从小就不怎么喜辣，但从前有个跟屁虫，老爱粘着他，亦喜辣。
　　楚凌盯着沈昼煊的一举一动。
　　楚凌这时出了声：“小儿，有甜点吗？”
　　“有，我这就去给您拿。”
　　沈昼煊的目光微顿，直到小儿把甜点送来，他才开始回神。
　　“洛河，你点这么多菜吃的完？”这次开口的是叶慕，他看着这满桌的菜好是无语。
　　“嗯……”洛河也沉默的看着桌上的菜。
　　叶慕小幅度摇了摇头道：“小儿，把这些菜装起来。”
　　等到他们都歇息完再出来之时，洛河则两手各拿了一个提盒。
　　而沈昼煊则是最后一个出来的，他在走之前去找了店小儿。向他询问了关于化蛇之事，那个店小儿在收了沈昼煊的银子后笑嘻嘻地将他知晓的都告诉了沈昼煊。
　　昨天他也才听说，就在几里外的落安镇又出现了长相极其恐怖的妖怪。
　　当然这便是所说的化蛇。
　　店小二不解：“客观，难道您们要去落安镇？”他看着面无表情的沈昼煊，大为震惊：“客观我劝您们还是不要去，落安镇的人差不多都逃完了，你们可别像那群人一样进去啊！”
　　沈昼煊听到他说“那群人”顿时起疑，据他所知仙门人氏应当暂未派人前来，那么这群人会是谁呢？
　　“你可还记得那群人的样貌特征？”
　　“这……”小二思考着，“硬要说，那些人个个皆身着黑衣，看不清脸。很奇怪的是他们在这待了几个时辰却仅一人开口说了话。”
　　沈昼煊从店小二那确认再打听不到什么后，叮嘱了句:“务必将今日之事难在肚子里，如若告知他人……”他未将后半句说完。
　　那店小二连连应“是”。
　　而后便出了客栈。
　　他瞅了眼自己那辆马车，毅然向后走去。
　　他仍是死心不改，还想与楚凌乘同辆马车。
　　起初楚凌并不愿意，但还是拗不过固执的沈昼煊。
　　沈昼煊强硬的坐在了楚凌对面。他全程目不转睛地盯着楚凌，望眼欲穿。
　　而在另一辆马车上却截然相反，洛河总是拉着叶慕东睃西望，聊来聊去。
　　着实吵闹。
　　沈昼煊坐在马车上与楚凌隔着段距离，他很想挪到楚凌身旁去，可奈何人一有动静，楚凌就会低声提醒他“别动”。
　　沈昼煊掀开身后的帘子望了望车外，听着洛河他们的谈笑声，心头不由的一阵酸涩，曾经他们也会像这样聊天。
　　微风拂过沈昼煊的脸颊，他将头探出窗外，深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地吐出来。
　　或许是因为老天看不下去了，马车变得有点颠簸，轮子撵上一块石头， 车身晃了晃，沈昼煊还未来得及收进车厢的头，硬生生撞上了车框，发出了清脆的碰撞声。
　　沈昼煊在闷哼一声后，猛的将头缩了回来。
　　他一手扶住帷帽，一手捂住发痛的后脑勺轻缓的揉动着。
　　楚凌听见声响，终于徐徐睁开了眼。他看见沈昼煊如此呆傻的模样叹了口气，忍不住道：“过来，我看看。”
　　沈昼煊红着眼抬起头，注视着楚凌怔愣的双眼。
　　提起脚边的衣摆乖巧的坐到了楚凌的身旁。
　　这应当也算是愿望成真了吧！
　　楚凌用命令的口气对他道：“转过去。”
　　沈昼煊“嗯”了句，然后便扭过了身，楚凌本想摘掉他的帽子，但是却被他阻止了。
　　某些原因，他并不想让楚凌看到自己的脸。
　　楚凌也没再让沈昼煊摘掉帽子，他将手伸进去握起了沈昼煊的头发，拨开红肿处的青丝便于查看伤口，指腹轻轻点触那块有些微肿的头皮。
　　“疼吗？”
　　沈昼煊无法省略语气上那抹难得的丝丝温柔。
　　直到发丝被重新披回了肩头，等他再次开口时语气带上了点哭腔。不确定般叫到：“楚凌？”
　　那人像当初一样，只是淡淡的“嗯”了声。
　　沈昼煊放在腿间的手握紧成了拳，因捏的太紧指尖刺入了掌心，随之便溢出了鲜血。他并没有为感到疼痛而松开紧握的手，身体也因压抑着哭意微微颤抖起来。
　　一只手从后方伸了过来轻而易举地将他的双手包住了大半。
　　“够了，”身后那人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沈昼煊回过头与楚凌双眼对视上的一刹那，他又似害怕一般闪躲着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眸。视线在扫过包裹着自己的那手时停了下来，他像是这才注意到似的松开了还在淌血的手。
　　楚凌收回手，弓身掀开门帘走了出去，倚靠在门框上。
　　***
　　马车停在了一座青山下。
　　“这哪啊？”车外率先传来了洛河迷惑的声音，“落安镇是座山？”
　　“蠢货，这是阴山……”叶慕朝着沈昼煊那边走去。
　　坐在马车上的沈昼煊背靠着窗户，他低头看着自己手中一块乌黑的玉佩。
　　这块玉佩中间是镂空的，似乎还有另一块能与之重合，玉佩上雕满了密密麻麻的神秘图案。下面还坠着两条纯黑的流苏。
　　沈昼煊的瞳孔有些暗淡，他磨挲着手中通体漆黑的玉石，重新将玉佩塞入了宽袖之中。
　　随后便取下了帷帽，他长着一双杏眼，仿佛可以望穿前世今生的耀眼黑眸，肃然时比若寒星。俊美的脸上赫然有一道花纹，仔细分辨竟与那玉佩上的一致，闪烁着粼粼波光。
　　手上还沾着干枯的血渍，把这血擦净后，沈昼煊又从袖中摸出一副面具，面具样式并不艳丽，反而十分狰狞。
　　沈昼煊掀开帘子扶着叶慕走下了马车，不知从何时起他的身体便一日不如一日，连下个马车也需他人搀扶。
　　脚还未落地，就听另一边传来洛河的惊奇声：“哇！好大一片结界啊！”
　　他看了眼倚靠着马车边闭目沉思的楚凌，并未打扰。
　　走到了屏障的面前，沈昼煊抬手轻轻触碰它，刚一接触便有一股金黄色的波纹以沈昼煊的手为中心向周围持续波动。
　　身旁递来一束打量的目光，洛河用怪疑的眼神扫视着沈昼煊的面具。他简直都要怀疑这人是否有何大病，一天到晚都遮着脸。
　　同时手也试探着想要进入结界，可那结界却纹丝未动。
　　后方的楚凌也走上前，沈昼煊看到他伸出了手，可就在即将碰到时，却极为短暂的停顿了一霎，虽然只有短促的瞬间但还是被沈昼煊尽收眼底 ，接着楚凌伸出的手毫无阻拦的穿过了结界，整个人都进入到了里部。
　　洛河十分惊愕，叶慕也向前走去，同样这对他而言易如反掌。
　　“难道这结界还认人不成？”洛河表示不解。
　　“掌门，不如我与楚长老先上去探探路？”叶慕向沈昼煊躬身提出了想法。
　　有些迟疑，但沈昼煊终究并未多说，同意了叶慕的提议。
　　目送着他们离开。
　　俩们走后，沈昼煊又抬起了手。他似乎有点犹豫，但最终还是将手放在了上面，闭上眼将内力集中在手臂上，一股黑灰色的气流顺着手臂缓缓向结界上扩散，不一会儿就占据了周边大面积的金色。
　　突然从山顶上传来了几声震耳欲聋的钟响，沈昼煊听见钟声有些头痛，他摇了摇脑袋，一旁的洛河早已经抱头蹲了下来。
　　接着屏障上所有黑色气流以极快的速度收回到中心，沈昼煊登时就想抽回手却已为时已晚，他被自己所释放的内力所反噬，握着发抖的手后退了几步。
　　洛河发出了诧异的惊呼“沈昼煊！怎么回事？”
　　沈昼煊透过指缝看了眼自己的手腕，上面渐渐的蔓延出了黑蓝相间的纹路，他将手藏进了衣袖里。
　　走在山上的叶慕余光瞟见楚凌的手似乎也在轻颤。
　　楚凌似是察觉到了他的目光，转头与叶慕对视一眼。
　　“没事，这钟声有问题，”沈昼煊仰起头望向了山顶，这钟声貌似就是从顶端传下来的。
　　忽的想起了什么，走到了自己刚刚站的位置，蹲下身用手指沾了点地上的泥土放在鼻前嗅了嗅。
　　沈昼煊心生疑惑。
　　这土里怎么有种他熟悉的法术气息，他站起身拍了拍手。
　　“沈昼……沈掌门，这土有什么问题吗？”洛河走过来低头看了眼地上的泥沙，又抬头盯着沈昼煊，沈昼煊要比他高出半个头，所以只能微仰着脑袋：“你找到方法了吗？”他散漫久了一直不习惯用敬称。
　　沈昼煊倒没心思与他细究，找了块干净之处盘腿坐下，闭上眼试着分出灵识。
　　此法名为——分灵，是一种类似于分身之术，不过灵识只是一种意识，无法与实物有接触，一般仙门人家会用于观察四周动静，但使用者需要高度集中注意力。
　　如今他唤出灵识却有几分吃力，沈昼煊额头冒出几滴冷汗，但好在还算成功。
　　洛河看他一直没动还以为他受了什么伤，有些担心的询问：“沈昼煊，你还好吗？”
　　“别说话，”沈昼煊阻止了他接下来的叨叨，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在灵识上。
　　他控制着灵识在天空中飘动，观察着阴山里的一草一木。
　　视野中出现了两个身影——楚凌与叶慕，那钟声忽的又再次响起，恍惚间他看见叶慕向楚凌说了什么，可因为距离太远无法辨清。
　　灵识的视角似乎被什么遮住了一般变成一片黑暗，等他再次睁开眼时，映入眼帘的便是洛河正打量着自己的闪闪发光的瞳仁。
　　“你干什么？”
　　洛河被他突然睁眼给惊了一跳。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却一个字也没吐出来。
　　沈昼煊看他欲言又止的模样甚是好笑，他站起身，绕过洛河走到了结界的面前。
　　沈昼煊先前觉得这结节十分熟悉，现在仔细想想或许此结节并非出自那人。
　　算了，干嘛纠结这些……沈昼煊心里这么想着，便也先将此事暂时放下了。
　　***
　　而此时山间的楚凌和叶慕已经交流完毕。
　　楚凌道：“上去看看，”说完他便转身朝着山顶走去，但不知为何他步履去有些轻浮。
　　他们来到了山顶，山顶不像他们所想那番只是一座普普通通的山峰。
　　这里反而有一座天坛，以一顶巨大铜钟为圆心，天坛分为上下三层，这铜钟便在最顶层，想必山脚那钟声便是它发出的，这样想着楚凌眼底便闪过一丝寒光。
　　叶慕看到此景呆住片刻，似乎让他想起了什么般微垂着头。
　　“去将结节打开，”楚凌偏过头对身后的那人道。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叶慕身侧立着一顶萤灯，若不仔细分辨竟看不出那是一个术眼。
　　“是，”叶慕答道。他伸出手将一丝法力注入进去，扭转萤灯，很快脚下便出现了一个阵法，随着萤灯转动越快，阵法也在渐渐地出现裂痕，不知这灯转了多少圈下，终于阵法全部碎裂，随着阵法的消失头顶的结节便也散去了。
　　***
　　山脚下的洛河正纳闷着沈昼煊刚刚用的究竟是什么功法，想着:不如偷个师？
　　沈昼煊像是觉察到他在想些什么一般，出言提醒：“最好别想着学着门法术。”
　　“为什么？”
　　“很危险。”沈昼煊似是想起了何事，沉了脸。
　　洛河也不觉什么，仍痴痴的问问道：“那你干嘛要学？”
　　沈昼煊看着眼前之人，闷声不响。
　　为什么要学呢？
　　他也不知自己究竟为何会去学这门法术。
　　或许…觉得会有用吧。
　　不久后他们眼前的结节开始从山顶逐渐消散，索性就这么干等着，谁都没有再开口。
　　两人一同走在山间，只是……
　　洛河走在最前面，兴高采烈地蹦蹦跶跶、左顾右盼着，就像第一次离家的小孩，对世界充满了极的好奇心。
　　而与其形成鲜明对比的便是双手交叠在胸前，正缓步走着的沈昼煊。他看着前面的洛河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唯独只有两个字适合前方那人。
　　真幼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