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攀金枝》莱福特莱特

19、第 19 章

　　池旖旖要进京这件事，似乎就这么定下来了。虽盛明夷很乐意带上她这个“拖油瓶”，郑妈妈也很高兴池旖旖能进京见世面，或许还能嫁个好人家，可池旖旖本人却总觉得这事有哪里不对劲。

　　她躺在床上裹着被子瞪眼想着，边上郑妈妈已经打起了呼噜，她还在为了这个事辗转反侧得睡不着。

　　哪里不对劲呢？

　　在将这几日盛明夷的表现细细回想一遍之后，池旖旖终于通了！她就说哪里不对劲么，盛明夷这几天也太好说话了一点吧！以前她催他给官媒写信，他只会说“看你表现”，现在不仅主动跟她说官媒那边的反应，还安排她进京，看她缺人修房子，就立马拨人给她。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以前他哪有这么好人？总不见得是她那一匣子点心，刚好和他胃口，送到他心坎上了吧？也总不至于，是郑妈妈那一锅汤圆，突然焐热了他的冷血？

　　那这也太离谱了，就跟她爷爷突然从地底下蹦出来一样离谱。

　　可他对自己这么好，是图什么呢？池旖旖当然不会相信盛明夷是什么大善人，相反，他很多时候其实是功利的，并带有极强的目的性，比如他可以因为不合规矩不想给自己惹麻烦就拒绝代持县丞印信，也可以为了找出车樾人突然攻打梅山县的理由而一直逗留着这里。

　　可他图自己什么呢？又没有他有钱，又没有他聪明，连把刀都举不起来，在京城人生地不熟，他图她什么呢？

　　“哎……”

　　黑暗中，池旖旖翻了个身，幽幽地叹了口气。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自己进京这一路，不会太平。从小到大，她的感觉从未出错过，这次，她觉得也一样。

　　退缩的念头一起，便再也收不住了。

　　明天一定要找盛明夷，跟他说清楚自己不打算进京。睡前，她还这样想着。

　　隔天一早，还没等池旖旖醒来，郑妈妈就先把她叫起来了，说是荆玉带了人过来给她修宅子，池旖旖还没睡够呢，闻言也只能迷迷瞪瞪从床上做起来，等她穿好衣服洗漱完出门时，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事。

　　算了，修房子要紧，人都到家门口了。

　　匆匆忙忙跑到大门口，就见荆玉带了十几个工人装扮的士兵早已候着了。

　　“对不住啊荆副将，我起晚了。”

　　“没事。”荆玉笑了笑，将边上站着的士兵往池旖旖跟前带，“给池姑娘介绍一下，他姓石，你就叫他石工头就行了，有什么要求你尽管和他提就行。”

　　池旖旖随声看去，就见那石工头大约三十多的年纪，皮肤黝黑，眼睛很亮，肩膀宽厚，四肢遒劲有力，看上去很有力量。

　　“那麻烦石工头了。”

　　“不碍事。”那石工头个性倒是很爽朗，接过荆玉的话头就开始自我介绍，“咱们跟着将军在边关的时候，将军体恤，时不时也会允许我们去百姓家里接点活计干，这种修房建屋的事，我们干得多了，上手快得很。只是不知道，姑娘对这房屋有啥要求吗？”

　　“哦哦，有的有的！”闻言，她掏出被她折得皱皱巴巴的还被盛明夷和郑妈妈一同取笑过的草图，拿出来的时候，还多少有些不好意思，但那石工头却全没有取笑的意思，反而看得认真。

　　“姑娘是想要造二层的楼？朝东？”

　　“对，原先朝东这一片都被砸毁了，我这是照着原来的样子画的，嗯……画的不好，大概是这个样子。”

　　“没事，看得明白就成。”那石工头拿着图纸憨憨一笑，“看明白了，我们这就开工了。”

　　“那不知要多久工期啊？”池旖旖惴惴地问。

　　石工头往院子里遥遥一望，心中便有了数，爽朗答道：“噢，用不了多久，半月就成，只是这门窗家私，姑娘要提早去订啊。”

　　“好的好的，那麻烦各位了。”

　　将工匠们送进去，又叫来郑妈妈接应着，这事便算是落定了。望着工匠们的背影，池旖旖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边上的荆玉见她如释重负的样子，不觉失笑。

　　“放心吧池姑娘，老石他们都是有经验的工匠了，原先他们家里就是干这个的，只是家乡遭了灾，这才投了军。你这宅子交给他们，准没事。”

　　“我自然信得过他们的，只是有劳荆副将费心了。哦对了！”她突然想起之前盛明夷的嘱咐，便从她的小荷包里掏出一个红封，打开来点了点，然后塞到了荆玉手里。“这是将士们的工钱，你看够不够。”

　　荆玉也点了点，竟有三十两。

　　“这，有点多了，池姑娘不若你还是留着买些好材料吧。”

　　“不多不多，我这屋子还需大家多费心呢，至于买材料的钱，我都预备好了，只是我对材料不太懂，到时候可能还要石工头陪着我去选选。”

　　“这是自然的。”荆玉见她坚持，便也收下了。“那我便替将士们，谢过池姑娘了。”

　　“是我要谢谢将士们帮忙才是，不然我不知何时才能修上房子了。”

　　于是这一整天，池旖旖就忙乎着修房子这一件事了，先看着工匠们量尺寸，看地皮，又跟着石工头去铺子里订了木料砖瓦，顺便还与那建材铺子的史夫人打了一通机锋，转头又去看了门窗和其他摆设家具，忙得脚不沾地。等她歇下来的时候，天都黑透了，一回房，就摊在床上不愿起来，半点大家闺秀的样子都没有。

　　郑妈妈端了盆热水进来，看她像个“大”字一样摊在那，忙出声规劝：“哎哟喂我的姑娘，这像个什么样子啊，快起来泡个脚，忙乎了一整天，脚该乏了。”

　　“是挺乏的……”池旖旖在床上滚了一圈磨磨蹭蹭坐起来，浑身没力气，当脚泡进热水里，她这才觉得活了过来，舒服地长叹一声：“太舒服了……”

　　“这就舒服了呀。”郑妈妈看着她的样子，觉得好笑，“马上姑娘就要去京城享福了，京城里的好东西那么多，哪是我们梅山县可以比的，这也就是一盆子热水，到时候姑娘嫁到京城里哪个富贵人家，还有人给你捏脚捶背呢。”说着，她又似想起了什么，突然停下手中的活计，转过头来问：“哎哟，我都忘了，姑娘东西收拾好了吗？这不过两天就要出发了吗？”

　　池旖旖这才想起来进京这件事来，于是刚刚还一脸满足，这下子整张脸就又耷拉下来了。

　　“我不想去。”她小声嘟囔。

　　“姑娘说什么？”郑妈妈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不想去京城了，我觉得盛明夷肯定有诈，我明天就去跟他说我不去了。”

　　“哎哟我的姑奶奶啊，你这说的什么话啊，那盛将军还能害您不成？咱们这小命可都是他救的啊！”

　　“话虽如此。”池旖旖晃了晃脚，水盆里荡起一圈圈的涟漪，“但我还是不想去，他可能不会害我，但我总觉得此行危险。”

　　“哎。”郑妈妈长长地叹了口气，望着池旖旖的神情，倒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味道：“姑娘，您也该出去见见世面了，旁的不说，这家里老爷夫人几个少爷小姐都没了，就剩您自个儿了，您得给自己寻个出路啊。”

　　“可出路也不是非得去京城里找啊。”说着，池旖旖拿布擦了脚，又回床上窝着去了，“反正我打定主意了，明天就去找盛将军，跟他说我不去京城了。”

　　郑妈妈劝不动，只能叹了口气，端着洗脚水出去了。房间里便只剩池旖旖一人，瞪着眼睛望着天花板发呆。

　　也不知盛明夷是不是知道池旖旖想反悔这件事，等池旖旖想找他了，偏偏一连好几天都见不着人影，连荆玉也没看见，说是新县丞终于到了，盛明夷和他交接去了。这一忙就忙了好久，即便她在后院门口从早坐到晚，也不见他回来。

　　于是这件事就这么拖着，直到荆玉前来通知她出发日期。

　　“什么？明天就走？！”池旖旖瞪大眼睛，一脸难以置信地望着荆玉。

　　荆玉见她反应强烈，也有些摸不着头脑：“是啊，可不是好几天前就跟姑娘说了要进京了吗？姑娘不会还没收拾好吧？不过也没事，明天晚些时候再出发也一样。”

　　可池旖旖现下脑子里想的压根不是这么一回事啊。

　　荆玉见她神色犹豫一副为难的样子，不免问道：“姑娘可还是有其它顾虑？”

　　“那个……”池旖旖揪着衣角，“能不能跟将军说一声，我不想去京城了。”

　　“这……”饶是荆玉听她这样说也着实是一怔，“这我恐怕得知会将军一声。”荆玉虽嘴上这样说，但心里想的却是此事不可能。盛明夷这是要拿池旖旖做饵，哪怕是绑也会将她绑去京城的。但他明白这事还是要尽快告诉盛明夷，于是跟池旖旖打了声招呼之后，转身就跑远了。

　　池旖旖听他那话，还以为有转圜余地呢，满心欢喜地在原地等着，却不知等来的，竟是盛明夷。

　　见到盛明夷，池旖旖便觉自己自动矮了三截，加上又是她自己出尔反尔在先，于是说话都没了底气。“盛将军……”

　　盛明夷开门见山，语气说不上好：“听荆玉说，你不想去京城了？”

　　“嗯，是。”

　　“不成。”

　　池旖旖猛一抬头，惊问：“为什么啊，不是还没出发么？”

　　盛明夷挑了挑眉，垂着眼睛看她：“我前些日子已经将会带你一起回京的事告知圣上，圣上原先听闻你在梅山县的所作所为，很是欣赏，听说你要进京，便想见见你，已着我安排你的面圣事宜。”

　　盛明夷语气轻飘飘，可池旖旖却恍觉一块巨石哐当砸在自己头顶，脑袋嗡得一声像是要炸开一般。

　　“皇上要见我？皇上为什么要见我啊？”池旖旖大惊，她就是一小县城来的孤女，虽说家里有点军功，可这点功劳算什么啊，和盛明夷比那更是九牛一毛，皇上就为了这么小小一个梅山县的战事要见她？那岂不是边疆的军民都可以面圣了？

　　“怎么，不想去？是想欺君？”

　　“欺君？！”池旖旖又懵了，这么大一顶帽子扣下来，她这个小脑袋瓜可接不住啊，于是不敢再犟，连连摆手：“不不不不敢！我去，我去就是了！”说完，急急拜别盛明夷，转身跑了，仿佛生怕那“欺君”的帽子真就扣到她头上似的。

　　盛明夷看着她像鹌鹑一样逃窜的背影，提了提嘴角，冷哼道：“小鹌鹑，还想放我鸽子？”

　　躲在一边看完全程的荆玉听到“欺君”二字也不免有些惊心，上前小声提醒：“将军，这，假传圣旨可是重罪。”

　　“谁说我假传圣旨？”盛明夷挑了挑眉，神色满不在乎，仿佛这根本就不是啥大事，“再给圣上补一封信不就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