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94.山中疑团 ...
-
那座环绕东南火车站的山丘并不高。
近几年开发，山体被开垦不少，布满植被的山体在一大片露出黄红色的裸露泥土，又突兀地露出嶙峋的怪石，就如一个美人被残忍地剥去外衣，剥去肌肤，露出血迹斑斑的骨头和血肉。
人类的开发，是对大自然残忍的剥削。
几乎没有山道，野草长得比人高，两旁多是枯黄的芒草，还有抓上去磕手的松树，或是不知名的但树皮粗糙的大树。众人踩下去，厚厚软软的，不知是草垛还是落叶。
方骆在前头开路。朱大恩紧跟其后，他本来就是村中神汉，平时寻龙点穴也是寻常，这等山路走起来也如履平地。
两个女通灵师不缓不急地跟着，白丽珍自幼跟师傅上山捉鬼，即使长袍在身也轻盈自然。涂灵筠平时拍古装戏也有到过人烟罕至地取景，所以在书穆因的协同下，勉强能跟上。
山脉成为堪舆师的地盘，一枝一叶都自成阴阳，山沟水壑也自成风水，天地间浑然成一个八卦，天地万物尽收其中。
朱大恩和白丽珍边走边环顾四周风水，移步易景，每一步风水变幻，卦象万千。涂灵筠只能隐约听到他们嘴中喃喃道：“左青龙，又白虎……反弓煞……”
朱大恩摘下四根桃木，两两相接，竟做成能在山中指引方向的寻龙尺。
这时，朱大恩脚步一拐，似被股不知名的力量牵引般，竟往与方骆不同的方向走去。
发现有人离队，方骆喊道：“大雪的墓在这边。”
朱大师顾不得回答，因为有股力量硬生生地扯着他前行，他似乎与神明或是这里的灵体达成连接，无法听到外界的声音。
书穆因拍拍愣在半路的方骆：“跟上吧，大雪的墓就在这个方向。”
方骆见书穆因是他们中最稳重的一个，决定听从他的意见，跟着朱大恩寻龙尺的指向走去，可是这是与那天完全不同的路，是条往冲底走去的路。
走了一段更加不好走的路，斜斜的类似走下坡路的感觉，脚特别容易打滑。视线慢慢越过重峦叠嶂，隐约能看到山底的火车站，还有隐没在山麓与山底的灰墙矮楼房。
朱大恩就在一棵大松树下停住脚步，这里刚好有一片容众人站立的小平地。
方骆狐疑地向前看，立刻蹲到到树下拨开绿的黄的如尖刺般的松针，在松针的掩埋下，竟有块石碑，刻着“爱犬大雪之墓”。
“是这个方向没错！”方骆朝山上指去，“当时大雪就在上边摔下来的，所以葬它的时候也好，平时祭拜它的时候也好，我都是一路走到上方的石块，然后攀着树枝滑落下来这里的。哪知道，从斜下方抄近道进来，也能来到这里。”
大家看着大雪的墓碑，都想起大雪的转世小睿的情形，一时百感交集。
方骆用衣袖，给爱犬的墓碑擦拭干净，清理墓前杂草，虽然知道爱犬已经投胎，喝了盲婆汤后孩子已经变得精乖伶俐，但多年祭拜爱犬的习惯从未改变过，他默默洒下茶水，埋下它最爱吃的香肠，一如往年的清明。
为了避免引起山火，他们没有燃起香烛，朱大恩和白丽珍两个东玄大师罡步踏斗，以树枝为法器，掐诀叩齿，继而庄严念唱，清音雅咏，如沐柳枝上最神圣的初露，清澈神魂。
中式仪式过后，书穆因指导涂灵筠在墓碑旁用石子、枝叶与花瓣摆成圆阵，他用山中松柏枝为魔杖，用天音吟唱颂歌，祈求大地之神帕恰玛玛保佑方骆能走出阴霾，保佑大雪的转世能平安遂顺，重获新生。
仪式完毕，所有的灵魂都受到洗涤，此时的蓝天不再灰蒙，而是笼罩着圣光的蔚蓝，透露着七彩霞光，丝丝缕缕，温暖心窍。
似有天音贯耳，朱大恩执起寻龙尺，领着众人继续朝，某个方向奔去。
山路依旧是杂草丛生。
奇迹的，经历大雪墓前的东玄和萨满仪式过后，涂灵筠仿佛不再畏惧山路上会割人的野草，不畏惧山林中的爬虫鼠蚁，而是融入大自然的一员，与山中万物平等地、无惧地生存着，在慢慢接纳天地间与自己不同类的生物。彼此之间共同呼吸，没有什么高地之分，种族隔阂，都是同一天庐下的生物。
正因如此，整个队伍的脚步越发迅速。
在山麓处，在脚下风景更为开阔明朗的地方，朱大恩忽然被什么绊住脚步。
低头一看，是瓶灰棕色的瓶子。
方骆戴上手套率先拿起来，上边有灰黑色的标签，依稀看见标注着“农药”一类的字眼，瓶身生产日期为1999年。
众人心领神会地蹲下身，戴上方骆分发的手套，开始去挖着地上的泥土。
由于方才的仪式，涂灵筠已不畏惧山中的一切，手指插在泥土中，甚至还能感受到来自土地的温暖和牵引，那是一种从未有过的、与大自然亲近的力量。
慢慢地，众人竟然在泥土里、杂乱的草垛里找到了两具紧紧相拥的骸骨，白骨已被泥土裹得泛黄，附近有腐烂的衣物、睡袋，还有没吃完的罐头、农药瓶子。
还有一个引人注目的金丝眼镜，即使被泥土和雨水侵蚀，但仍能看出当年的轮廓。
涂灵筠看这这两句姿势诡异，缠绕在一起的骸骨，心中无比震惊。明知道这是节目组准备好的骸骨，但无一不还原着这起案件真实的悲惨。
明明相爱的两个人，竟要在山林中深拥着殉情。
这份爱太惨烈了，他们对孩子们的爱也太惨烈了。
丧葬经验丰富的朱大恩一下就辨认出两具骸骨的性别：“这具骨盆较大而且宽的为女性，而且这个宽度，应该生育过孩子。另一个骨盆较小而且窄的是男性。”
之后都比对罐头、农药瓶的生产日期，都为2000年9月之前，所以基本可以锁定这对骸骨就是他们追寻的金鑫夫妻，而死因初步断定为喝农药自杀身亡，但具体还需警方检验DNA才能确定。
涂灵筠不忍看向这对亡命鸳鸯，而是往远方眺望，就在这时他有了惊人的发现：“你们快看，我之前不是说，五宫指向的是孩子相关的地方吗？”
他指向远方：“这个方向刚好正对着木棉花村。那里就是紫山火葬场，虽然现在已经废弃了。但当年金鑫夫妻就是来到这里，就是送孩子们最后一程，再自杀身亡的！所以这里就是与孩子相关的地方！”
众人走过来朝远处眺望，的确可以清晰地看到废弃火葬场的楼房，甚至可以看到大门，和通往大门的山道。
他们可以想象，当初金鑫夫妇带着睡袋和食物来到了山上，清晰地看到火葬场的位置，直至看到孩子们火化，再用壮烈的方式与孩子们重聚。
“原来如此啊。”方骆感慨道：“说的没错，当年五个孩子的遗体就是送到紫山火葬场火化的。但这样的爱，我不理解。”
朱颐提着灵摆，振振有词游荡一圈，口中喃喃：“这是锁魂阵？团聚根本就是无稽之谈吧。”
涂灵筠正想细问锁魂阵的事，就被方骆的悲恸声打断。
方骆蹲下掩面道：“你们都已经知道了吧，我就是惨死的孩子之一金梧的班主任。我在孩子不回校的后几天，有来过金家家访，有给孩子父母打电话……所以我经常在想，如果我没有听信金诗请假的说词，当天亲自到金家去看看，不管不顾破门而入，是不是能多救下一个孩子命？”
朱颐似乎不再执着锁魂阵的事，反而给方骆递上一方手帕，但依旧说着诡异的话：“错的并不是你，放下执念吧，轮回的车轮已经转动。”
轮回？这又是什么呢？
“谢谢。”方骆接过手帕擦擦眼睛和额头的汗珠，才恍然想起节目组原本安排的剧情，拿出手机，按下几个数字：“喂，是紫山区派出所吗？我们是登山爱好者，我和我的同伴在紫山发现两具尸体……对对对，我们就在原地等你们，谢谢。”
原地等上一会儿，就有一队人马赶来，有当地的民众也有穿着警服的警察，那两个民众主要负责带路。
方骆负责与赶来的“警察”打交道。
这时，有个穿着条蓝灰色纹短袖衫，扎着皮带西装黑裤的中年男人凑近他们几人，瞅清之后，笑容里挤满兴奋：“哦哟，你们回来怎么不说一声啊？老院长可想念你们啦。”
“你是不是认错人啦？”朱大恩眯起眼。
涂灵筠小声说：“他说的应该不是我们，而是我们剧本中扮演的人物。”
众人还是半知不解地看向他。
涂灵筠朝着那个中年男人扬起一个抱歉的微笑，然后转头向大师们小声解释：“一般的剧本杀中，第一章都会对我们抽取的角色进行详细的介绍，让我们从角色的生平中了解他们的所思所想，从而方便我们进入角色去体验这个剧本。”
书穆因了然道：“我们这次拿到的不是一般的剧本。”
涂灵筠碰碰他的手指，点头说道：“对，我们这次的剧本只有一些平行时空的介绍，和保安方骆的委托书，我们对自己的名字、年龄、家庭背景一无所知。所以，如果要知道我们所演绎的占星大师、紫薇大师等等的身份，还原整件事情的真相，还得从这个男人下手。”
涂灵筠声音其实不少，在场人基本都能听到，但那个热情的中年男人像丝毫没听见般，继续笑容可掬地看向他们。
但演绎角色什么的，朱大恩他们真的搞不明白，所以“外交官”的重担落在涂灵筠和与他心有灵犀的书穆因身上。
涂灵筠朝那个中年男人笑了笑，顺着他刚才提到的“老院长”展开对话：“我们正准备找你们呢，我们也很想念老院长，我们下山聚聚？”
中年男人更兴奋了，搓搓手起茧的大手：“是下山去吃馆子还是？”
书穆因直截了当：“馆子就不去了，中午我们才吃过大排档。我们回小时候生活的地方看看吧。”
“好咯，你们这些年轻人念家就要常回家看看呀。”中年男子两步走在最前头，腰间挂着的一串钥匙哐哐作响。
身后的方骆高呼道：“你们跟徐院长下山去吧，这里由我跟警察们跟进。”
涂灵筠他们朝方骆挥挥手。
他知道方骆在这个比赛中的使命已经完成，但他一生所经历的一切都是真实的，爱犬因自己的执念而丧生，学生因自己的错过与无能为力而丧生，他由一个风华正茂的小学教师成为饱含风霜的保安，用自己的方式和执念镇守校园的平安，很值得倾佩。
作者有话说第94章 94.山中疑团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