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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72.鸡蛋驱邪 ...

  •   喝完中药,手脚依旧有一丝冰冷,头还有些昏沉。

      涂灵筠冲洗过热水澡,特地把窗外作怪的灵体轰走,还拉上窗帘。

      他钻进由电热毯提前暖过的被窝,不知刚才穆因萨满在轻拍自己背部时看到了什么画面,他小时候经常生病,奶奶常常用一些土方子给他治病。

      不过,他已经离家数年,想不到在小小的公司公寓里,能重获儿时家的温暖。

      男人托着一个小电煮锅走进房间,电煮锅内煮着三枚鸡蛋。

      涂灵筠脱口而出:“你要给我烫鸡蛋吗?”

      烫鸡蛋是家乡的风俗,不知道别的小朋友家是不是如此。反正他小时候生病了,奶奶总会为自己烫鸡蛋,毛巾包裹着滚烫的鸡蛋,一遍遍地烫着脑门、眼睛和手心脚心,真的很舒服。

      烫完鸡蛋,奶奶还会唱着童谣哄自己睡觉,什么“月光光,照地堂”,什么“落雨大,水浸街”……现在已记不清歌词了,但仍然能记住月光照进床前,奶奶为自己烫鸡蛋时的慈祥。

      眼前的男人如同记忆般的动作一样,似乎不怕滚烫般将鸡蛋剥壳,将蛋黄剜出,留两瓣如圣杯般的玉白色的蛋白,他将一枚银币放在原本放蛋黄的凹槽中,再将两瓣蛋白合拢,裹上手帕便凑近他的跟前。

      滚烫的手帕落在他的脑门,轻柔地打着团,然后又落在脖颈,一遍遍梳理着经络。再落在紧闭的眼睑上,烫烫暖暖的触觉抚慰着眼睛的疲劳。然后滑落在鼻梁上,原本堵住的鼻子,似乎在每一次温暖的轻揉中,慢慢疏通。

      然后掠过他的背脊和小肚子,涂灵筠忍不住发出吱吱的笑声。然后盖上被子,从善如流地依次伸出双手和双脚,让男人为他烫掌心和脚心,就如同小时候一般,将自己伸向最亲的亲人。

      病菌、邪气和疼痛似乎随着鸡蛋所在之处,慢慢被吸附走,烫了一遍身体的涂灵筠都有些精神抖擞。

      书穆因打开手巾,从鸡蛋中挑出银币,原本银光闪亮的银币变得暗哑,边缘还染上一抹蓝光。

      “小时候啊,奶奶要不就用银戒指,要不就用我的银镯子给我烫鸡蛋。烫完银准变颜色。”涂灵筠探出脑袋张望,像专家一般复述儿时奶奶讲过的话:“奶奶说啊,要是银变蓝色,就证明体内有风;变红色,就证明体内有痧,需要用碗刮痧;变黑色,就证明体内有毒,不一定是武侠小说的毒,还可以指病毒的毒。”

      虽然不知道是否有科学依据,但是老一辈的方子都是一辈辈传承下来的,也为他减轻不少病痛,成为儿时很温暖的回忆。

      书穆因观察手中的银币:“的确风气重,刚才给你烫眼睛的时候,你的眼白泛蓝,现在好了一些。”

      涂灵筠立刻兴奋得手舞足蹈:“小时候我奶奶也说过一样的话,她单看我的眼睛就知道我患上什么病,她在我心中跟朱大师他们一样厉害。”

      书穆因说:“幸好我有提前问朱大师他们,这枚银币是我从秘鲁带回来的,我都没想过会变成这样诡异的颜色。朱大师说,用香灰就能洗掉,我先去试一试。”

      幸好涂灵筠近期跟中式大师们学道多,在家门前有供奉土地公,书穆因很快就从门边的小香炉中取些许香灰。果真摸向银币,再用清水清洗后,银币似从泥水中重获新生,重焕银光熠熠的光辉。

      书穆因担心生病的恋人等太久,再次按方才步骤,再烫热鸡蛋,给涂灵筠再烫一次,此后每烫一次,银币的颜色愈发蓝黑,甚至整枚硬币如烧焦般发黑。

      值得庆幸的是,果真风和毒真的能从体内吸附出来一般,每烫一遍,涂灵筠的疼痛就减少一些。

      用香灰洗净银币后,拢共烫了五六遍,直到银币不再吸附出奇怪的颜色,保持银光,才算仪式完成。

      这时的涂灵筠神采奕奕地伸着懒腰:“啊,烫鸡蛋真的有用啊!小时候真的不是错觉,现在觉得一身寒气都被吸走了,精神爽朗。”

      书穆因再次揉揉他的脑袋:“精神了就好,你快点搬过来和我一起住吧,你现在这样我不放心。”

      “嗯,病好了就搬!”

      原没打算那么早答应同居的涂灵筠一时感动就顺口答应下来,话刚脱口而出又觉得自己不够矜持,涨红着脸将自己埋进被窝里。

      男人地笑着收拾着一切。

      盥洗过后,他带着一身热腾腾的水汽钻进被窝,将原本残留的一丝寒意驱赶而尽。

      烫完鸡蛋的涂灵筠反而有点小兴奋,吱吱喳喳地说着小话:“你不是萨满吗?就是给人治病的巫医啊,怎么好端端跑去学中医了?”

      书穆因没有正面回答他的话,反而问:“你觉得今天的雨棍音疗怎么样?”

      涂灵筠回忆一下融化他梦里冰霜的温暖雨滴,享受地眯起双眼:“很舒服,暖暖的。”

      “如果没有后面的中药治疗,没有灯心草的食疗,更没有烫鸡蛋呢?你相信只听雨棍的乐声能治病吗?”书穆因继续问。

      涂灵筠小声说着:“只听雨棍的乐声吗?应该还会配合其他治疗吧,但是如果是你说的话,我都会相信。而且每个人相信的事物都不一致,这个世界上,应该有很多很多人不相信中药,不相信食疗,更加不相信奶奶的土方子烫鸡蛋。”

      “传统的萨满治病的确不止音乐疗法,还会配合一系列仪式,你看看你能接受这些吗?”

      说完,书穆因打开一个手机视频,是他在秘鲁时录制的萨满仪式。

      在昏暗又狭窄的房间里,中间挂着硕大的太阳神的布帘,旁边是耶稣与圣母的画像。

      法坛上,除了燃烧着各色蜡烛,还错落有致地供奉着色彩斑斓的神像,有知名的,如受难的捆绑在十字架上的耶稣,如抱着圣婴慈目的圣母,如黑金色的埃及主神像欧西里斯和伊西斯,甚至还有来自遥远东方关公像。

      也有说不出姓名的,如鬼魅般的披着黑色斗篷手持镰刀,如长着巨大羊角的魔鬼像,甚至堆叠着满满一架子的骷髅,大部分是人骨,也有用木头或是彩蜡制造成的头颅。角落还挂着一串串佝偻着的,不知名的晒干的动物胚胎。

      然后就是色彩闪亮的玻璃药罐,有的浸泡着蛇虫,有的浸泡着药材,粘稠甚至瘆人。

      涂灵筠算是一个入门的通灵师,第一次看到这般凌乱、供奉着诸神甚至不忌讳死神的神坛,他一时为这种宗教观感到惊异:“你们供奉着这么多的神灵?”

      书穆因坦然道:“所有的神灵对于萨满来说,都是治愈疾病的力量。无论是哪个教派的神像,还是代表死亡的骷髅,都是萨满获取力量与连结,看透过去与未来的器具。”

      涂灵筠感到很诧异,大学时期他曾到过天主教堂做祷告,《圣经》中十诫中的第一诫则是“除了我以外,你不可以有别的神”,这是一神论的宗教。

      即使是本土的儒释道大融合,即孔子、释迦牟尼、老子共同祭祀在一个庙宇之内的三教,从元代开始,明清盛行,在一代代传承中融合了许多民间祭祀的特色,慢慢模糊三教之间的界限。

      但是,在手机视频里的萨满神坛上,风格迥异,甚至天使与恶魔共济一堂,耶稣慈目的光环与魔鬼狰狞的面容,所以给予人巨大的冲击感。

      书穆因讲述起南美的历史:“南美萨满已经存在了数千年,很多都通过部落传承,或是在雨林里受到上天的感召,成为萨满。1572年,印加帝国在西班牙远征军的铁骑下倾覆,天主教传入美洲,期间佛教等教派也陆续传入。所以在南美集合了众神的力量,形成信仰的融合。”

      听着这些历史,涂灵筠觉得这一室古怪的神像,似乎不是那么难适应了。此时他的目光被架子上的大大小小的骷髅吸引住了,问:“骷髅呢?我感受到了人骨的力量。”

      书穆因直言不讳:“大部分是人的头骨,很多是萨满的头骨。之前和你们讲过的猎头族大法师一样,有一些保留前世记忆的萨满会在山洞中寻回自己和同伴萨满的头骨,一代代保留下来,积蓄更强大的力量。”

      涂灵筠弱弱地问:“就不会感觉到害怕吗?我小时候连看三打白骨精都害怕,现在做了通灵师之后好像自然而然就克服了。”

      男人觉得他害怕的模样很可爱,又摸摸他的发梢:“这就是文化差异了。在萨满眼中,骷髅能够连结过去与现在的生命,这是生命延续的象征。很多地区的文化都并不畏惧死亡,反而将死亡视为苦难的结束或是新生的开始,死神甚至是部分萨满供奉的对象。”

      随着手机视频的播放,一个个大大小小的仪式令涂灵筠大开眼界。萨满将香烟中的烟一遍遍吹向求治者,烟雾在他们的头发久留不散,用花瓣由上至下揉搓他们的身体,甚至还一遍遍用嘴向他们喷洒不知是药水还是香水的液体。

      更有甚者,令求治者跪在地上,用花枝、魔杖甚至是骷髅剑刮动和敲打他们的身躯,沙锤的嗡嗡作响,以及萨满口中吐露的不为人知的语言,使原本跪地的求治者痉挛、呕吐甚至短暂失去意识。

      令涂灵筠更惊悚的是,他最常见的、甚至他亲身体验过的天竺鼠仪式,在视频中,许多天竺鼠在做完仪式后变得浑身湿漉,然后为短短的仪式丧失生命。

      涂灵筠一把抓住身边的男人:“你的天竺鼠灵灵还活着的吧?我记得我有做过几次天竺鼠仪式!”

      书穆因笑着安慰道:“不用担心。我给你们做的萨满仪式都在一定程度上做了改良,灵灵就是我家人一样的存在,我绝对不会让它受到伤害。”

      听了这番话,涂灵筠才稍稍放心。

      书穆因又问:“对于这些仪式,你有什么看法?”

      涂灵筠张了张嘴一时不知从何说起,落后、愚昧、没有科学依据的字眼一直从他的脑门蹦出,但是通灵入门的他能强烈感受到每一个仪式都有灵力波动,甚至视频中每一个做仪式的萨满都拥有着深不可测的灵力。

      他试图用语言描绘着自己感受到的灵力波动:“在逼仄的空间内,有灵力,黑色的,随着萨满的声音和沙锤的歌声,在墙脚蔓延起来,一直压向中间跪着的男人,之后这些黑雾有将他身上不好的气息带走。”

      “那个在树林里做驱邪仪式的男人呢?”书穆因把进度条拖动到一个男人被萨满用骷髅剑轻拍打躯干,直至痉挛呕吐的画面。

      涂灵筠皱着眉头感受着小树林变化的气场:“有,有不好的气场从男人身上释放出来,最后在小树林里散开了。”

      书穆因笑着说:“既然你能感受到能量的波动,那我用这些仪式给你驱邪,你愿意吗?”

      涂灵筠立即退避三舍地摇摇头。

      不是信不过自己的恋人,虽然也妥妥地能感受到这些匪夷所思的仪式有强大的能量,但是大冬天脱掉上衣跪着,然后让自己的恋人用各种藤条抽打自己至呕吐,这画面怎么想怎么诡异!

      而且明明都伤风感冒了,即使仪式能带走负面气场,但这么上衣一脱,还被喷一身冰凉凉的酒水,最后肯定会是跪着做仪式,躺着进医院的结局吧。

      “这就是症结所在了。你作为能通灵师,作为我最亲近的人,都不愿意做这些仪式,何况是其他人呢。”书穆因是:“其实也是之前跟你聊音乐时得到的启发。你说作为一个音乐创作者,如果创作出的音乐不能得到观众的喜欢,这还是一个成功的音乐人吗?就像我是一个萨满,天生的巫医,但在这里没有人信服我做的仪式,那我即使灵力再深厚也是徒劳。”

      涂灵筠摇摇头:“不是啊,你之前在节目上做的仪式都大受好评!我也超喜欢做天竺鼠仪式,灵灵毛茸茸的,滚在身上超舒服!”

      “感谢你的认可。”书穆因亲亲他的发梢:“所以我一直致力于将前半生学到的、感悟到的萨满之力,与这片土地的力量相融合,但这一切远远不够,南美的药物无法治愈这里的治病。”

      涂灵筠脑袋冒出好多个小问号:“为什么?”

      书穆因用手机点击打开一张满是叶片的图片,点着说:“这是印加的圣叶,是印加人神圣的植物,萨满可以透过古柯叶看到一个人的过去与未来。但是这种树叶在这里是禁忌。”

      然后他又翻开另一张图,是鲜花形状的如雨棍般大小的仙人掌,说:“这是安第斯高地圣佩德罗仙人掌,只能野生生长,要生长七八年才能做仪式,而且必须用新鲜的圣佩德罗来做仪式。所以许多在南美随处可见的植物,来到这里反而是稀少而且难以保存。”

      涂灵筠疑惑道:“没有晒干的,或者制作成液体的药水吗?”

      书穆因打开一些图片,图片上有斑斓色彩的瓶子,里面浸泡着蛇虫,甚至还有一些发酵的果实,打趣道:“你敢喝这些吗?”

      涂灵筠捂住嘴摇摇头。

      书穆因接着问:“如果是中药的蛇酒和蛤蚧酒,敢喝吗?”

      “这有什么不敢的?”说到喝酒涂灵筠就神气了,“我老家就泡了好几坛。我很小的时候,我老爸就逗我喝过蛇酒。”

      “这就是区别了。信仰之力的区别,同样是用蛇泡的药酒,南美的药酒始终难令人信服,而本土蛇酒有一定的受众基础。”书穆因感慨道:“在接触中式大师们之后,才越发坚定学习中医的决心,现在在研读中医经典,也有报读相关课程,希望能通过中医执业医师的考试,帮到更多的人。”

      听着恋人与自己分享着曾经在南美的种种,分享着未来的计划,觉得一股力量油然而生。

      穆因萨满在他心中一直如同神袛存在,会说远古的天语,会执行一个个神秘的仪式,会将一件件矿物玉石雕刻成艺术品……如今,却仍在摸索前行,向深不可测的中医探进。

      他觉得整个人很暖很暖,因为无论外人多么不解,他都在探索新世界道路上,有了互相支撑的同行人。
note作者有话说
第72章 72.鸡蛋驱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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