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溪》宋禾

17、第 17 章

　　早操结束，赵林溪都没有看到许清坤的身影，她张望环顾，人群散尽。操场之上，只剩下她独自一人，她本想继续那个未完成的拥抱……

　　他去哪了？

　　赵林溪也没有看到周盛，冯桥倒是还在。只是他好像并不想同她讲话，队伍已解散，就头都没回的跑远了。

　　赵林溪赶忙回到班级，自己的座位旁边，也没有许清坤的身影，桌面整洁，桌堂里也干干净净，赵林溪瞳孔微缩。

　　这是，又发生了什么？

　　自己的桌堂里摆着整齐的课本，赵林溪盯着课本中间的一个粉色的夹子，她将夹子打开，里面整整齐齐的夹着她的翻译稿件，赵林溪一拍大腿，不妙啊，她不知道上一次的自己只会在2008年停留短短的三天，虽然她没日没夜抓紧翻译，也好有将近一半没有完成……

　　赵林溪连忙翻阅稿件，前面百分之八十是自己的手写自己，后面两页笔触稍显稚嫩目涩，应该是17岁的赵林溪的笔迹，再往后翻，字迹隽永有力，翻译地道，赵林溪皱了皱眉，她有一个大胆的猜测，或许这是许清坤的字迹？

　　赵林溪捏着纸张的衣角迟迟不动，她摸了摸被刻进纸内的纹路，仔细辨认。

　　你去哪了？
　　你还会回来么？
　　我会一直等你。

　　赵林溪捂住嘴，许清坤是发现了她不在了么？他能拿到自己书包内里的书稿，想来应该也和2008年的赵林溪相处的很融洽吧，赵林溪无法控制自己的思绪，她竟然有些吃2008年的自己的醋。
　　她右手轻轻抚摸那力透纸背的痕迹，就仿佛她在摸着当时写下这段文字的许清坤的手，赵林溪咬了咬唇，她逐页翻看，在书稿的最后，是17岁赵林溪的笔迹。

　　2008年9月23号
　　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你是一个外国鬼么？我……看了你写的作业，发现你的语文和数学还没有我好呢，英语倒是很好的样子，我可以拜托你，如果你下次附身，能不能，给我留下些“记忆？”就像我这样，告诉我，你都做了些什么？

　　9月24号
　　今天还是我，你还会来么？我甚至会想，如果你能替我考试就好了，马上就要月考了，我好紧张！不知道为什么，我旁边的男生老是跟着我，我知道他没有恶意，我想，他因该是在等你吧？
　　对了，你留下的书稿……我，英语太差了，根本完不成，我也收到了短讯，有人催我交稿，说是逾时要赔偿。
　　我只能尽力了，我饭卡里的钱和银行卡里的钱，都是你赚的吧，你好厉害，希望有一天我也可以这么厉害。

　　9月25号
　　那个谁帮我搞定了那个翻译，他看我的眼神很奇怪，里面好像夹杂了很多情绪，只是我看不懂，她是不是透过我在寻找你啊？我把翻译稿件扫描发出去了，对方也转了尾款，你放心，我不会动的，只是……发卡里的钱，我……不知道如何能还给你，还有，那个人还说，这次翻译的文稿很满意，期望后续合作，我不知道怎么回复他，如果你下次来，可以……接点短活么，我怕我搞不定，我也不想总麻烦他。

　　9月30号
　　已经五天了，你不会不来了吧？马上就是月假了，我会去北城中心的果茶店兼职，地址如下：xxxxxxxxxx
　　如果你突然来了，记得替我去。

　　10月2号
　　我在店里又看到了许清坤，他和店长好像很亲密的样子，他点了一杯招牌，我想了想，他帮我翻译了那么多，就请他喝了，他笑起来的样子是真的好看，只是，我知道，他是在对你笑的。
　　你什么时候会附身呀？他应该很想见你。

　　10月7号
　　又过了五天，我在果茶店里赚了九百块，老板人很好，还多给了我一百块。明天就要开学了，你还会来么？

　　10月8号

　　今天老萧说，许清坤转走了，还有他的那个跟班周盛，也一并走了，我的身侧又空了，他之前还说，月考后会继续和我当同桌的，可是……

　　10月11号

　　连续考了两天试，今天就要出成绩了，之前北郊可没有这样的效率，我在卫生间里听说，是许清坤编写的软件，没想到他竟然这么厉害，赵林溪，你清醒一点，那样的男生，优秀，帅气，阳光，他不会喜欢你的。

　　你现在的首要任务是学习，学习，在学习，他们都走了，你走不了，如果不好好学习，你就只能留在北城这个地方，你那里都去不了。

　　10月12号
　　你猜今天谁来了？
　　他竟然翻墙来了，还给我带了很多习题册，说是他们学校老师编写的，只是，他看着我的眼神还是那样，我读懂了他眼中的情绪，是克制和隐忍吧，他还把冯桥叫出去了，冯桥说，他拜托他照顾好我。
　　我有什么可照顾的？

　　10月13号

　　你还会来么？

　　10月14号
　　今天分座位了，老萧说按照排名高低选择同桌和座位，没想到李佩佩竟然选了我，只是老萧没有同意，老萧说我的位子和许清坤的位子维持原样不变，你都不知道，当时同学们差点要叫起来，后来李佩佩还是选了王欣田。
　　我不知道老萧为什么这么做，难道许清坤还会回来？
　　对了，你什么时候回来？

　　10月15号
　　我突然觉得，这样写写心里话也挺好，就是不知道你还能不能有机会看得见，我最近学习进步了，忘了和你说，这次月考我还前进了三名呢，希望我能考个好大学，我想离开这里，想去南方，想看看海。

　　10月19号
　　他今天又来了。他说，每个周天，他都会过来，他还说，如果我有什么不会的问题，都可以和他讲，他每个学科都很精通。
　　真好笑，没见过这么会吹嘘自己的人。
　　只是我知道，他其实想见的人是你。

　　日记就停留在19号这一天，赵林溪眨了眨眼，今天是26号，周天。
　　许清坤会来么？
　　她突然有些紧张，她本想好了，这次换她去找他，换她主动和他说，他们究竟经历了什么，赵林溪看完了日记，她想了想，拿起笔，一字一句的写下：
　　2008年10月26日

　　我来了，你不用害怕，我是十年后的你，很抱歉，我无法控制我来去的时间，希望不要惊吓到你，我每一次出现，都只有一个任务，就是为了许清坤，请你善待他，因为，他会是你这辈子，最最最爱的人。
　　也请你相信，你是值得被爱的。
　　你只需要负责努力学习就好，其他的，我都会帮你解决。

　　赵林溪将夹子合上，塞进课本之间，此时教室里的同学已经来了大半，诚笑正在前面收作业，赵林溪看了眼黑板，就很顺利的掏出一个个作业本，诚笑笑着说：“呦，你今天很主动啊，许同学走了，终于习惯自己一个人交作业了？”
　　赵林溪拿着作业的手指一顿，她看向诚笑，慢慢的上扬嘴角，说：“你不用阴阳怪气，他不是你能觊觎的人。”
　　赵林溪的声音不小，诚笑瞬间红满了整张脸，她怎么也想不到，一想都是班级透明人的赵林溪竟敢如此嬉笑她，诚笑将收好的一摞作业全都摔在赵林溪的桌上，狠狠说：“你有本事再说一遍。”

　　我说：“你不用阴阳怪气，他不是你能觊觎的人。”

　　诚笑扬起手掌，她想大力的打在赵林溪身上，可她却也只是想想，因为许清坤不知从哪里冲了进来，他挡在赵林溪身前，双眼冒火一般的盯着她，诚笑一屁股摔坐在地上。
　　冯桥扒拉开她，说：“你没事欺负我妹子干啥？”
　　又对许清坤说：“你怎么今天这么早。我可没有违背诺言，我只是刚从食堂赶过来，喏，热乎的包子，吃不吃？”

　　许清坤回身凝望赵林溪，他眼中涌动着许多说不清的情绪，可赵林溪完全明白，她想起许清坤送她的那个会下雪的音乐水晶球，那是许清坤背着她亲手做的，他在音乐盒里放置了两个水晶小人，一个是他，一个是她。

　　那两个小人就像他们现在一样，咫尺之间，互相凝望。

　　赵林溪拉住许清坤的手，她的脸上闪着微光，嘴角翘起，就像音乐盒里的女生那样，毫无保留，真心一笑，许清坤也慢慢笑了起来，赵林溪拉这许清坤就往教室外跑，由于她冲的太快，差点撞上门口的余影，许清坤连忙上前，换成主导的那个人，赵林溪望着前面的许清坤，脑海中还是刚刚他说的话。

　　他说：“慢一点，不急，我一直都在。”

　　还是那个教学楼侧边的走廊，铃声想起，赵林溪气喘吁吁，许清坤叉着腰，阳光照在他帅气的脸上，赵林溪看失了神，许清坤一点点挨近，直到赵林溪屏住呼吸，许清坤才停下动作，他维持这前倾的姿势，在赵林溪耳边说：“你回来了。”
　　不是疑问句，而是十分笃定的陈述句。
　　“怎么办，上课了。”
　　赵林溪不用许清坤提醒，也能听到铃响。
　　“我不回去，我有话对你说，我们找个地方？”
　　许清坤假装皱眉，说：“这会不会不太好，你倒是来无影去无踪，可苦了她了。”
　　“哦？你心疼？”
　　“走吧，我觉得你也不会立马就消失不见，既然你有想法，那我自然奉陪到底。”
　　赵林溪笑了，她被许清坤领着去了上次祝言翻墙的地方，赵林溪看了看面前的死路，后退半步说：“你是要带我冒险么？”

　　“林溪同学，你可以这么理解。你愿意加入冒险行列么？”

　　赵林溪怎会拒绝，其实她今早从宿舍偷溜出去时就已经提前探过路了，因为无法判断自己能在这边待多久，她总得试试各种办法才行，想到清晨时分，她还很又仪式感的做了个助跑的动作，试图翻越前面低矮的墙壁。只是她高估了自己的运动细胞，她的手支不起自己的重量。

　　许清坤就当赵林溪的沉默是一种默许，他慢慢蹲下，身后的修长的身影逐渐化为一个圆点，赵林溪头一次看到这样的许清坤，“你是想让我踩着你上去么？”
　　“有何不可？试试，我很稳的。”
　　“可是，我……我很重，我怕踩伤你。”
　　“别怕，你一点都不重，往后背上踩，在犹豫一会有人来了我俩就都出不去了。”

　　这是赵林溪这辈子做过的最疯狂的事，她踩着许清坤宽阔的后背，攀上校园低矮的围墙，许清坤一个健步就飞跨了上去，根本没有一点狼狈，哪怕身后是两个脚印，也依旧帅气逼人，许清坤跨过围墙，就张开双臂，冲赵林溪说：“不要怕，我会接住你。”
　　赵林溪怎么会不相信他呢？
　　面对许清坤张开的臂膀，她的鼻头又是一酸。
　　“那是谁！赶紧下来！”
　　赵林溪听到声音，连忙朝下跳去，许清坤张开的双臂牢牢接住女孩，而他的怀中，是失而复得的珍宝。
　　赵林溪被许清坤拉着向远处跑去，耳边是跑动带起的风声，眼前是许久未见的爱人，北郊高中站点就在眼前，赵林溪捏了捏许清坤的手掌，说“停下来吧，没人追咱们了。”

　　俩人站在路旁，此时正是清晨，来往行人不多，倒是有三两只野鸟在路旁停靠觅食。
　　“你想对我说些什么？”许清坤很喜欢赵林溪的眼睛，那是一双会说话的眼睛，这些天里，他想过种种可能，期盼着赵林溪能亲口告诉他，究竟在未来，在他看到的那场童话般的婚礼上，发生了什么。
　　他，是怎么死的。
　　是被炸死的么？

　　赵林溪欲言又止，许清坤伸手抚平她的额头，好像是开导，也像是轻哄，他说：“不要怕，我能承受的住。”

　　“我……”
　　“我是从2018年来的赵林溪。”
　　“那一天是我们的婚礼。”
　　许清坤眨眨眼，赵林溪接着说：“婚礼上，有一颗炸弹，你挡在了我的面前，我被炸晕了，而你，……”
　　“我炸死了。”
　　“我会救你！我就是来改变这一切的。”赵林溪强忍住泪水，她说：“上一次，是我被爆炸炸昏后，就直接炸了回来，……我回去后，才知道我是被救下来的幸存者，而我在病房里躺了一个多月。”
　　“你有没有怎么样？”
　　“我还好，只是，凌妈妈和许爸爸，还有参加婚礼的人，除了周盛都……”
　　许清坤沉默片刻，他听赵林溪接着说：“所以，这一次，你是怎么来的？”
　　赵林溪摇了摇头，她实话实说，她还来不及操作那些小说桥段，睡梦中就又再次回来了。

　　许清坤点点头，他拉着赵林溪走近一个小胡同，胡同左侧立了个牌子，红绿交替的灯光闪烁着“昊然网吧”四个大字。
　　“你要带我去网吧？”
　　“去过么？”
　　“没有。”
　　“那正好，尝试一下呗，好学生。”
　　许清坤语气轻松，没有一丝忧伤的情绪，反观赵林溪，被沉重的爆炸压的都快喘不上气，赵林溪就这样被许清坤拉去的她只在同学口中听说过的黑网吧。

　　许清坤修长的五指在粗糙的键盘上敲动几下，电脑的显示器前就生出了很多赵林溪看不懂的代码，他问赵林溪：“你还记得你第一次来时，是什么时候么？”
　　“应该是九月二十号。”
　　许清坤敲打键盘，记下赵林溪口中的日期，他不用问，他清楚的记得赵林溪离开的日期，是九月二十三号下午四点。
　　“那这一次呢？”
　　赵林溪轻轻咳了一声，有些不自然的说：“就是今天，准确的说，是今天凌晨，大概两点左右。”
　　许清坤：“那上次的时间你还有印象么？我是说，准确时间。”
　　“有，我记得是在数学课上，那应该就是下午四点。”
　　许清坤挑了下眉，他把这些时间录入进电脑中，赵林溪看不懂那些复杂的算法和代码，而现在的场景又让她有些炎热，曾经，许清坤也是这样，在家敲击代码，说赚的钱都攒着给她买大钻戒。
　　而他真的也做到了。

　　键盘声断断续续，待命令终止时，许清坤敲了下桌子，他对赵林溪说：“或许，我们这次的时间也不是很充裕。”
　　“你这是什么意思？”
　　许清坤指着显示器上的数字说：“你看，这是我通过算法，拟算的你的来去时间表。”
　　“啊？”
　　还能这么算的么？要是真的如此，算命先生估计都赚不到钱了。
　　“你这是什么眼神？你不信我？”
　　赵林溪赶忙摆手说：“不是，我只是太过惊讶了。”
　　许清坤手指清点键盘，做出根本不信的样子，他缓缓地说：“你看，这是银河系的行星运转轨迹，在你来和离开的时间点，还有这次的时间，都与两颗行星重叠的时间相吻合，所以我判断，也许下一次，两颗行星再度重叠时，就是你离开的时候。”
　　“我们要抓点紧，把握时机，为了我和我们的家人，林溪同学你的肩膀有些沉重哦。”

　　“你怎么……这么厉害？我还以为……我要通过跳楼自杀割腕那些才能一次又一次的过来呢。”赵林溪被许清坤的逼人目光瞪着，越说声音越小，直到住嘴。

　　许清坤也不想顺着赵林溪的话往下说，而是说：“那你不看看我是谁，我可是你……”喜欢的人。

　　“你也不害臊！你明明才……”许清坤没说后话，可她却懂了他神情中想要表达的含义，赵林溪的脸颊开始红了些，像一颗刚要成熟的水蜜桃。

　　许清坤适时打断赵林溪的思绪，他一板一眼的说：“才什么？才十七岁？林溪，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年龄不是决定一个人是否成熟是否靠得住的衡量标准。”许清坤说完还指了指自己的头，一字一顿的说：“还是要靠这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