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花楼之十年》山松子

59、偷听

　　“我中冰中蝉，多得先生相救，可我的毒是扬州慢解的，先生怎么说？”乔婉娩轻声问到。
　　“哦，乔姑娘，你的毒并不是我解的，是笛飞声出手给你解的。”
　　“是吗？先生拿着我给相夷秀的香囊，却告诉我相夷已经死了，眼睁睁看着我把香囊付之一炬，还叫我放下，安心向前，是故意为之吗？你说他死了，刻意将他的死描述的面目可怖，你让我把故人留在故事里，可你告诉我，死去的人是怎么又活过来的？又是怎么救我性命的！”
　　乔婉娩说到最后，情绪稍有激动。
　　李莲花沉默不语。
　　乔婉娩继续说道：“相夷十八岁岁练成扬州慢，我和他日日在一起，一招一式，一夕一幕，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你骗得了别人，你骗不了我……”
　　我现在窗外，听得清清楚楚，乔婉娩果然已经确定了李莲花的身份。
　　朝夕相处的情分，她又怎么会轻易放得下，正如李莲花他看似洒脱，却还是将她念了这么多年。
　　她那么美好如白月光的人，任谁都不会轻易放下……
　　只听乔婉娩带着哭腔，继续说着：“你为什么不转过身……你是否还在怪我？怪我在你去东海之前写的那封信，是不是？如果你想骗我，可不可以看着我说……相夷，你还恨我是不是，我等了你十年，你是不是在怪我，所以你宁肯出走十年，也不肯回来给我一个心安是不是！”
　　乔婉娩说了解他，我却觉得不尽然。
　　李相夷当年和笛飞声东海一站，四顾门损失惨重，若是李相夷还如当年，必然会回去重振旗鼓，只可惜他连自己的命都难以抱住。
　　我虽然不了解李相夷，但从当时听到有关他的事情也可以判断出，他是个意气风发而且骄傲的人。他怎么会愿意让昔日的同伴爱人，看到他潦倒狼狈的一面。
　　至于乔婉娩口中的什么信，我虽然不知道什么内容，倒也能大致猜出，不是什么好事。
　　所以乔婉娩等了李相夷十年，到底是因为爱还是愧疚，或许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我听得入神，所以并未察觉身后两人的出现。
　　等我发现，他们已经近至眼前，竟将我吓了一跳。
　　不过对方像是预料到我的反应，在我还未出声前就已经将我点了穴道。
　　好在他不像是带着恶意来的，将我定住后便停止了动作，而是双手环抱笔直的站在檐下，像是在耐心等待着屋里的结果。而他身旁还站着一个衣衫破旧的中年男子，若没猜错，这应该就是他以乔婉娩威胁换来的阎王寻命。
　　屋里传来李莲花的叹息，而后他叫了一声阿娩，说了一些安慰的话，面对乔婉娩近乎失态的言语，语气要平淡的多。这也让乔婉娩感叹，眼前的人身上已经没有李相夷的一丝影子。
　　李莲花随后说到他当年东海大战后的经历，他回去过四顾门，也看到过乔婉娩写的信，他说，自己只是想换一种活法。
　　“不是的！我不是那个意思！你恨我要跟你分开，所以才一走了之的吗？”
　　乔婉娩情绪有些激动，这无疑更让我明白，她这几年可能更多的是一种愧疚，甚至愧疚到了执念的地步。
　　只不过李莲花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口吻，道自己如今只想自由自在，就是不知，他是真的已经放下过去，还是只是为了避免让人看到自己的疮疤而安慰别人做出的举动。
　　“那你为何，要在我大婚的时候出现？”
　　“我答应过你，要把最甜的喜糖，留给你。从前的我失约你的事太多，至少这件我要做到。”
　　我微微一愣，难怪他当时会问我那些糖在哪里买的，想不到这里面，竟然还有这层含义。
　　乔婉娩说：“在普渡寺，如果不是你告诉我说他已经死了，我不会嫁给紫衿。”
　　李莲花说：“你伤心的不是你嫁给了紫衿，是你没有后悔嫁紫衿。”
　　乔婉娩像是被戳破了心事，微微停顿，像是自嘲的笑了一声：“你还是这个样子，能用一句话杀死一个人。”
　　原来李莲花早就看出来，乔婉娩已经心悦他人，我还以为他身为局中之人，双眼多少会被蒙蔽。
　　不过他如此说，倒是也可以让乔婉娩的愧疚少一些。
　　而面对乔婉娩的追问，他是否恨自己，李莲花说到：“起初是恨的，我恨很多人，只是后来才想明白，做错事的是我自己，只怪自己太自负一意孤行，凭什么李相夷就要所向披靡无往不利呢。阿娩，从前的我们相遇相知，那个时候的我年少无知，也不懂我们的感情到底是什么。”
　　“你什么意思？你是什么意思？你是说你从来没有爱过我吗？”
　　李莲花只说，那时他们年少，一切做不得数，而这次救她只是出于朋友情谊，天地广阔，他更喜欢自由自在，并托她瞒住自己的身份。
　　“是因为杨姑娘是不是！”
　　李莲花像是愣住，我更是一惊，如果不是因为被点了穴道，我此刻一定要冲进去阻止他们继续说下去。
　　不过虽然有些窘迫，心里竟还有一些期待和忐忑。
　　但李莲花沉默住，并没有做出回答。
　　乔婉娩还想再追问，只得到了一句：李相夷，不会再回来了。
　　面对李莲花如此态度，她最终也只能作罢，离开了这里。
　　旁边站立的人，这时也解开了我的穴道，并哐的一声径直打开了窗户。
　　李莲花正坐在对面，抬眼望着眼前的我们并未感觉到惊讶，只是与我对视那一瞬间，我看着他红红的眼圈，心里也大致明白了。
　　人非草木，他哪里有他口中说的那么洒脱……
　　我移开视线，当即转身离开原地，追着乔婉娩出了客栈。
　　乔婉娩见到我有些惊讶，随即收下情绪，说：“抱歉，仓促出门忘记兑现你我约定，杨姑娘放心，我会遵守承诺，明日便将泰来让人送过来。”
　　我其实也不知道为何会追过来，如今就站在她面前，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又有什么资格说什么……
　　说到底，都是造化弄人。
　　我勉强笑了笑，说：“乔姑娘正当新婚，深夜独自外出，被他人知道未免会引来非议。”
　　她定定地望着我，问：“杨姑娘有话，不妨直说。”
　　我深吸了口气，说：“我知道你今日是为李莲花来的，虽然我知道我这样说可能会有些冒犯让你不舒服，但即便我不要泰来，我也要为他说句话。我希望乔姑娘以后能清楚知道自己的感情，不要一方面接受着萧紫衿的爱意，又来质问李莲花爱没爱过。乔姑娘，他现在是李莲花，他也只想成为李莲花。”
　　乔婉娩苦笑，说：“没想到，他瞒住我们所有人，却将自己的身份都告诉了你……”
　　我说：“他并没有告诉我，是我那天看到那些小画发现的。还有，我也并非是他的什么心上人，但我身为他的朋友，我不想他再受到任何不必要的委屈，他这十年来过的并不容易，甚至可以说比你们任何一个人都要艰难。你也许觉得他平淡的说出那些话多少会有些冷血，虽然嘴上说着自己何等逍遥，其实他的心里一直都未忘记过去，他的心一直都是热的。只不过他如今境况不同，而且你们都有了自己的生活，他也只是想向前看而已，毕竟人不能一直只活在过去。所以还请萧夫人理解，不要再在他面前提起过去了。”
　　乔婉娩静静听完我说的话，丝毫不觉得生气，神色反而由最初的忧伤逐渐变得释然，她说：“虽然你不是他心上人，但我能感觉到，你很喜欢他，你也很了解他。”
　　我愣了愣，望着乔婉娩一副通情达理的样子，忍不住别开了目光。
　　李莲花说的不错，她的确是个很美好的姑娘。
　　“杨姑娘，相夷……不，李先生他能遇到你，是他的福气。”乔婉娩顿了顿，说，“谢谢你能跟我说这些，我会好好想一想，更深露重，杨姑娘还是早些回去吧。”
　　她说完微微颔了颔首，便转身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