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山谷》云佑呢

3、第 3 章

　　北川。
　　陈淮南周末无事，帮着家里看店，坐在超市收银的前台桌边写作业。

　　几个小时前。
　　有个个子高高瘦瘦，单肩背了一只书包，脑袋上扣着一顶黑色鸭舌帽的男生走入店内，逡巡一圈，看中了挂在墙上的粉色儿童自行车。
　　“这个。”那个男生指着那辆自行车，开了口。

　　陈淮南从那人进到店里，就开始注意那人。
　　抬起头，手撑着下颌，观察那人下颌线清晰的侧颜，懒懒洋洋顺着男生的视线，看着那辆自行车：“四百九十九。不包送。”

　　“我知道。”男生盯着墙上的自行车，兀自点头。
　　转头，他拿出手机，对着超市内贴着的收钱码付款。

　　很快的，陈淮南掀起眼皮，撞上那人的目光一瞬。
　　男生别开脑袋，脖子上挂的项链漏出来，上面是张经历过磨损的小女孩相片。

　　陈淮南站起身，帮自行车打下价格商标，送了男生一套自行车锁，随口问起：“买给妹妹？”
　　“嗯。”

　　陈淮南不是个八卦的人，今日难得多嘴。
　　外头下起小雨，他端起收银台桌上摆着的普洱茶，抿一口，站在原地，目送男生远去。

　　很久很久之后，陈淮南偶然想起这个飘着细雨点子的这天，恍惚回神。
　　原来，他从那时候就见过何凡，间接见过何温以了。

　　期待已久的见面，是夏天刚从冰柜拿出来的饮料，拧开的第一口，滋滋滋的气泡便冒上来，沁凉的甜味席卷鼻息。

　　何温以到达何母指给她的地点，乖乖巧巧坐在公园的长椅上，左右观察人群，期待何凡的出现。
　　何温以陪何母吃完饭，在面店磨蹭坐了会儿，此刻接近傍晚。

　　刚迈入日落时分。
　　这个点的公园，人不算特别多。

　　今天气温不算特别高。
　　何凡故意慢慢悠悠骑着那辆粉红色的小小的儿童自行车，绕到何温以的背后出现，吹了口哨，宽大的外套灌了风，鼓鼓囊囊的，看着却又轻飘飘。

　　“小妹妹~”
　　何凡心情好，尾音都是带波浪线的那种，“有想哥哥吗。”

　　何温以刚才只顾看面前的人群，没留出空闲顾及身后的光景。
　　忽然看见何凡闯入视野，第一反应是懵圈，瞪大的眼睛先暴露她的情绪。

　　何温以缓了几秒钟，脸上绽开笑，没想太多，直直扑过去，抱住骑着一辆小巧玩具车似的何凡：“哥哥！”

　　何凡被何温以撞得身体一晃，单脚踩在地上，伸手稳住何温以腰身，帮助她平稳站着。
　　何温以许久未见到何凡，想念的厉害，钻入何凡怀里躲着，泪眼模糊，忍住抽噎声。

　　公园人声嘈杂，周边大树的枝叶随风摇晃，簌簌地响。
　　何凡穿了简单的白色短袖，外头再套了件外套。
　　直到胸口那块变得湿漉漉的，他才迟钝意识到什么，抓住何温以肩膀，歪着脑袋凑到何温以面前，笑嘻嘻哄何温以：“哭了？”

　　何凡捏捏何温以肥嘟嘟的脸颊：“都多大人了，还会在哥哥面前哭鼻子呢。”
　　何凡语气贱兮兮的，逗何温以玩：“你再哭，就要变出猪鼻子了。”

　　何温以挥起拳头，没用什么力气地打了下何凡肩膀：“你乱说。”
　　“好好好，不会变不会变，我错了我错了。”何凡两手并拢，对何温以摆摆，让出身下的自行车，“你试试看，喜不喜欢，合不合适？”

　　何凡高高大大的影子在何温以面前落下阴影。
　　何温以这才注意到，何凡出场，是骑了辆小自行车的。

　　何温以目光落在自行车上，后知后觉，指了指自己，“这是给我的？”
　　“不然还能给谁？”何凡双手环胸，好笑反问何温以，“我不就你这么一个妹妹，我还能送给谁礼物？”

　　何温以撇嘴，“哥哥你去北川那么久，没有认别的妹妹吗？”
　　何凡唇角笑容一僵，认真收敛了表情，倾身弯腰，方便和个子小小的何温以说话：“小屁孩。”
　　何凡说这事的时候，带着严肃劲儿，一只手搭在何温以肩膀，一只手摸出脖子上挂着的有些褪色的项链，甩出铁证给何温以看。

　　何凡轻轻皱了皱鼻尖，翘起笑意：“不管以后再过多久，我就只有你这么一个妹妹。”
　　何凡认真的像在诉说自己的愿望，对着神明许愿：“永远，永远，我都只会有你这一个妹妹。”

　　在何凡面前，何温以能难得任性，撇嘴，年仅八岁的小屁孩吃起醋：“哥哥在那么远的北川，谁又知道你会不会有其他的妹妹呢。”
　　何凡被逗笑，“你这小屁孩，没事别瞎说这种话。”
　　何凡好笑，接着捏何温以脸颊，带几分凉意的手指戳戳何温以额头，“你知不知道北川的妹妹是什么意思？”

　　何温以不知道，就知道何凡不能再认别的妹妹，拽住何凡衣角，抱住他大腿：“哥哥，你这次待几天走啊？”
　　何凡十七岁，长得高，站直看何温以得把头低很低，这视角看何温以就更可爱。

　　何温以抱住何凡大腿，抬起脑袋，大眼睛无辜盯着何凡，撒娇问何凡要好吃好喝的：“哥哥，我想喝奶茶。”
　　何温以在班上，看到过有别的爸妈送自己孩子这个吃。
　　她也想尝尝鲜。

　　何凡哭笑不得，单手拎住何温以衣领，拽米团子似拽起何温以，把她暂时放到一边，“你这么抱着我大腿，我怎么走？”
　　何温以故意摆出委屈巴巴，假哭唧唧：“呜呜呜，哥哥，我想喝奶茶。”
　　何凡向来很依着何温以，同时不忘教她独立：“好好好。”

　　何凡想着，何温以有了自行车，以后上下学可以不用走路，方便些。
　　何凡小时候教过何温以骑自行车，指着身旁的自行车：“你骑过去，我带你去买。”

　　何凡走在何温以身侧，余光瞟她，保证她的安全，落下句霸气的话：“想吃什么，跟哥说，哥哥买单。”

　　何温以坐在自行车上，单脚撑着地面，戴好何凡递给她的小安全帽，咧嘴笑，没大没小开玩笑，念出何凡大名：“何凡！”
　　何凡快她两步，走在她前面，笑着接她的梗，“啧，你这小屁孩，没大没小的。”

　　何温以就等着何凡假意追她，踩着自己的新自行车，一溜烟逃走了。
　　到了安全地方，何温以停下，扭头对何凡做鬼脸：“略略略，哥哥你追不上我吧。”
　　何凡佯装认输，举起手：“好好好，你最厉害了，小温以。”

　　何温以听见何凡念她这个名字，脸色有一瞬间微妙的变化，记起之前村子里的人说她是瘟疫。
　　马上，她又转过脑袋，挤出笑容，慢慢骑着自行车带何凡去奶茶店，让何凡买新开的其他同学都在喝的奶茶给她。

　　小镇上的奶茶店不多。
　　何温以带何凡去的那家，门口排满了人。

　　何凡在里面给何温以找了个空位置，交代：“你坐这里等我，我去排队。”
　　何温以自觉充当被宠爱，不用懂事的角色：“好。”

　　何凡排着队，抽空瞄店内乖乖坐着的何温以，拿起手机回复消息。
　　何父不支持何凡给何温以买贵重品，平日克扣何凡的零花钱，绝不让他身上多出一块钱，一毛不拔。

　　何凡就找了兼职。
　　何凡年纪小，学业繁忙，除了给同学补习，找不到更好的兼职赚钱给何温以买东西。

　　何凡回复着同学的信息，思忖琢磨着，等什么时候给何温以换个好点的手机，打视频高清点。
　　没事的时候，还能让何温以用手机看看电视剧，放松放松。

　　何凡想到这，眉梢蹙紧。
　　家里没有装无线网，何凡就给何温以每月充话费和流量。
　　何温以用着很省，除了联系他，不会开流量玩别的。

　　何凡排队买好奶茶，拿出手机，低头看了看何温以上几个月的流量费用——
　　比之前都多了些。
　　但这几个月的流量用量，又很平均。

　　何凡猜测，何温以是不是终于舍得用流量上网，没事的时候放松放松。
　　何凡欣慰。

　　他帮何温以插好奶茶的吸管，吸了口奶茶，喉结滚动，瞥对面坐着的何温以。
　　与此同时，何凡在担心，网络鱼目混杂，何温以会不会学到点不好的东西。

　　何凡纠结要如何和何温以说这件事。
　　他挺怕何温以又舍不得用流量，舍不得用他给她买的东西，以后继续变得小心翼翼，变得更懂事。

　　何凡轻轻咬住吸管，出了神，思考这件事。
　　他在何温以长得最快的这两年，和何温以待的时间少。

　　何凡摸着下颌，若有所思，睇比他小九岁的何温以。
　　关于育儿，他其实没什么经验。
　　……

　　“温温，”何凡深吸口气，手指点在桌面，“你最近，有没有——”
　　何温以记起还有陈淮南这茬，拿出手机，当着何凡的面，对何凡介绍道，“哥哥，你看，这是我在网上询问别人数学问题，然后一位回答了我好多次的哥哥。”

　　何凡眯起眼，舌尖顶着腮帮，“好啊。”
　　何凡翘起唇畔，一只手已经提溜在何温以背后，拽住她衣领，猛地将她脸颊靠近自己，“我还没在北川认妹妹呢，你就已经在临安认了新的哥哥？”

　　何温以半知半解，懵懵看何凡的侧颜：“他可能不是临安的哥哥，他还没说他是哪里的人。”
　　“死丫头，”何凡恨铁不成钢，敲一下何温以脑袋，“我说的重点不是这个。”

　　何凡捏住何温以的脸颊，蹂/躏两下，想让何温以把这来路不明的男性删了。
　　正欲开口，他瞥见何温以小心翼翼的眼神，硬生生将嘴边的话咽下，憋出一个笑：“温温。”
　　何凡哄她：“以后你有什么难题，问哥哥好不好，哥哥教你。”

　　何温以说到这件事，变得可怜又委屈：“哥哥要上课，我每次发消息，你都得很晚才回，那个时候我都睡着了。”
　　何温以越说，声音越小。
　　她没在生气闹脾气，也不是觉得陈淮南比何凡这个亲生哥哥还要好。

　　只是因为。
　　何温以每次需要何凡的更多时候，都是陈淮南先出现。

　　何温以为陈淮南打包票，说好话：“我和四海哥哥认识好几个月了，他一直都很关心我，热心为我解答题目。”
　　何凡嗓音一下子高了，浓眉一挑：“何温以。”

　　何温以立马闭嘴，低下头，不再作声。
　　何凡心疼，也烦闷。

　　何凡不想和她继续这个话题，端起桌上的两杯奶茶，“哥带你去买新衣服。”
　　何温以藏在发梢下的眼眶通红，流下眼泪，声音低低的，被喧嚣的周围人声轻易掩盖。
　　“对不起。”
　　她说。

　　她不该对何凡那么说话的。
　　何温以清楚，在这个家里，除了何母，何凡是最关心，最对她好的人。

　　何凡瞧见何温以为这点事掉泪，蹲身，抽了桌上的纸巾，帮何温以擦去难过。
　　“好了，”何凡搂住何温以，将她往怀里带，“哥哥又不是在责怪你。”
　　何凡吞咽口水，犹豫，斟酌：“哥哥只是想你的未来更好，不要有不该有的崎岖。”

　　何温以明白何凡的意思，可她舍不得陈淮南。
　　“可是，”何温以大着胆子，鼓足勇气，“四海哥哥真的是个好人。”

　　何凡因何温以的话牵动情绪，有了松动，“那你的手机这段时间先交给我，哥哥帮你观察好这个人了，再还给你。”

　　远在超市看店写作业的陈淮南，猛地趴在桌上打了个喷嚏。
　　“阿嚏！”陈淮南用餐巾纸蹭蹭鼻子，没当回事，“天气转凉，感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