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山谷》云佑呢

2、第 2 章

　　“温温八岁了。”
　　何家开在北川的面店内，何凡刚放学，搬了张小凳子，坐在店里的角落写作业，喃喃自语，纠结要带什么礼物给何温以。

　　何凡就这么个妹妹。
　　却常年见不到几次，只能隔着老远，有空打打电话发发短信。
　　思念得紧，宝贝得很。

　　何父正给一组客人算完账，结完单子，瞟见角落坐着的何凡在发呆，抬高手臂，喊他一声：“小凡，发什么呆？作业都写完了？”
　　何凡奇怪瞄他一眼，摇头：“还没写完。”
　　“那就快写。”何父的语气不容置喙，在学业方面对何凡很严格。

　　何凡手里握着笔，在饭点吵闹的店内，掏出一副无线耳机戴上。
　　何父站在收银台前，等待着吧台前的一对年轻小情侣点餐，抿着唇，沾了油渍的手随意蹭在黑色围裙上，下巴颏的胡子长了点，看着扎人。

　　何父知道最近心不在焉的何凡，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等结完这一单，何父让出收银台算账的位置，让店里的服务员先替他，抬脚走到了何凡那桌。

　　何凡的面前压下一片庞大的阴影。
　　他握着笔，抬起头，摆在桌上的作业本被他大大摊开，题目没写几道，干净得很。

　　“怎么了爸？”何凡抬眸和没什么表情的何父对视。
　　何父是个性格严肃的人，紫红的宽厚嘴唇一抿，眉头一皱，方正的脸上挂着不悦。

　　何凡和何父离得近，清晰看到了何父嘴巴上翘起来的死皮，以及何父眼中的红血丝。
　　何凡理所当然地猜测，何父昨晚大概又在忙着进货、理货、制作汤底，不得不睡得少。

　　说到底，何父是为了这个家。

　　何凡无声呼出一口气，面对何父，又问了一遍沉默的何父：“怎么了爸？”
　　何父不答反问：“你说怎么了？”
　　何父一直都这个性子，很强势。

　　何凡脾气随何父，视线从何父身上移开一瞬，马上再转回来：“爸，你不说怎么了，我怎么会知道怎么了。”
　　“又在想着给温以那丫头买好东西吧？”何父一口气把这话抛出来。

　　“嗯。”何凡在这件事上和何父有过争执，低下头，没兴趣继续这个话题的样，留一个侧脸给何父。
　　何父蹙眉，睇何凡：“你怎么老想着给你妹买贵重东西？”
　　何父的手指在桌上敲了敲：“你自己也没几块钱吧，平时那么省吃俭用的人，却给她买了个智能手机？”

　　何凡对何父强调过很多次这件事了：“我自己兼职赚的钱。”
　　何凡低着头，捏着黑笔在作业本上写下一组符号，“有了智能手机，我还能和她打个视频电话，看看她。”

　　何父见儿子一直和自己对着呛，火气一下子上来了，“她这么个小屁孩，需要什么贵重的智能手机？”
　　“那我见不到妹妹，我想妹妹又怎么办。”何凡说的是陈述句，在角落中，同样不服气地抬头，与何父对视，“我自己的妹妹，我买个智能手机给她，想和她多打几个视频电话怎么了？”

　　何凡咬牙，说着辩驳的话，轻轻磨动后槽牙：“小孩子就这个年纪长得最快，如果没有视频通话，我甚至没办法见到温温长大的轨迹。”
　　何父张大嘴，要说什么。

　　有其父必有其子。
　　何凡的脾气比何父来的更硬，麻溜儿收拾好桌上摊开的作业，起身走人，“只要你把温温和妈妈接到这里住，我就不送她贵重东西。”
　　何凡留下免谈的说辞：“否则，没什么好说的。”

　　两人的争执发生在客人最多的中午饭点。
　　何父忍着怒气，站在原地，目送何凡拐入被阳光大片大片照着的拐角远去，不好发作。
　　“臭小子，翅膀硬了是吧。”何父咬牙切齿，头疼的厉害。

　　身后。
　　有一桌客人没吃饱，要加餐，唤何父：“老板——”

　　何父扭头，脸上立马换为笑颜，客客气气的：“哎哎，在的在的，要加点什么吃的？”
　　客人逡巡桌上，手指比了个数字三：“再加三碗牛肉面，一碗微辣，两碗中辣。”
　　“好嘞，马上。”何父记好客人要的，走向后厨。

　　乡下的午间。
　　周末时光，何温以帮何母做完家务，等到何母回来家里吃饭。
　　何母摘了脑袋上的遮阳帽，满头大汗，挽起的裤腿上沾满泥土，边往家里走边一路掉泥。

　　“妈妈，先喝杯凉开水休息会儿。”何温以端来一杯水，搬来一张小马扎。
　　何母挥动手里的遮阳帽，给自己和何温以扇扇风，喝了几大口水喘气，“温以。”
　　何母开口，“你生日快到了吧，跟妈去镇子上，吃碗阳春面。”

　　“妈妈，我生日可还早呢，还有段日子，不急着过。”何温以转手拿走何母喝空了的杯子，帮何母舀了碗冰箱里摆着的红豆汤，解释，“这是隔壁婶婶给我的，妈妈，这个冰，等你缓一会儿再喝，不然对身体不好。”
　　何母扇着风的草帽一顿，唇线绷着，耷拉的眼皮上停留着一滴汗。
　　她抬手擦掉那滴汗，似下定了决心，站起身去房里换脏衣服，交代何温以，“温以，跟妈去镇上吃碗牛肉面。”

　　“妈，为什么忽然要吃牛肉面？”何温以跟着解释，“我的生日真的还早。”
　　平日扣扣搜搜的何母在房里换着衣服，随意用水管冲了冲脚上的泥土，从衣服的内口袋掏出一把皱巴巴软踏踏的纸钱。

　　何母数好三十块钱放入口袋。
　　想了想，她又拿了二十块钱，放入另一只口袋，琢磨着：“万一囡囡想要吃别的呢。”
　　虽然何母清楚，这二十块钱或许花不出去。

　　因为她的宝贝女儿。
　　从来不会主动问她要些吃的玩的，早早便背上了懂事的担子。

　　何母有时候，倒不希望何温以这样。
　　何母在担心，何温以若是继承了她的性格品性，以后只会吃亏，变成像她这样没有大出息的人。

　　何温以换好出门要穿的鞋子和衣服，拿好何凡给她买的智能手机，坐在家门口的小马扎上，等何母从房间出来。

　　何温以同何母坐了公交车去的小镇子，进入一家有名的拉面馆。
　　何母边带着何温以走进店里，边说：“比起面条，温以你更喜欢吃拉面对吧？”

　　何温以看着装修豪华的拉面馆，点点头。
　　她已经很久没有到这家拉面馆吃过一碗牛肉拉面了。

　　何温以转目打量着这家店的装修，陪着何母找到一个位置坐下。
　　服务员端着小本子和笔，走过来询问她们要点什么。
　　何母比出两根手指头，“两碗牛肉拉面。”

　　何温以坐在何母对面，视野开阔平坦。
　　她清晰看见，服务员记着她们要的食物，临走前瞄了眼何母的手指。

　　何温以顺服务员的视线去看。
　　何母跟着意识到什么，低头看看自己关节粗大皮肤粗糙的手，抽了张餐巾纸擦擦手。
　　出来的急，何母手上的泥巴反而没有洗干净。

　　何母吞咽口水，弯出一个笑容，擦完手，垂头看着放在地板上的双腿，用干净的餐巾纸蹭掉残余的泥土。
　　“妈妈，”何温以眨眼，“哥哥什么时候可以回来啊。”

　　算算时间，距离何母说的何凡会回乡下看她的日子，已经过去有段时间了。
　　何母闻声，动作放慢，神秘兮兮的，“快了。”
　　“快了是什么时候？”何温以猜测，“哥哥不会不回来了吧？”

　　何母笑得更神秘了，宠溺摇摇头，“凡凡怎么可能会不回来了，他最喜欢的小家伙不就是你了。”
　　何母记起两个人的小时候，眼神当中写满了温柔，“妈记得，凡凡小时候为了给你买你喜欢喝的牛奶，让你能健康长大，特地每天放学后都要绕到一家店去给你买来呢。”

　　何温以也记得，“在哥哥面前，我总能当个小孩子。”
　　何温以和何凡的年纪正正好相差九岁。
　　自何温以出生开始，就是被何凡宠着的份。

　　直到何凡考上城里的重点高中，去了遥远的地方念高中，两个人一年见不到几次面。
　　这种思念和偏爱也未停止、减少。

　　牛肉拉面被服务员端上来，并放好碗筷，嘱咐一句：“用餐愉快。”
　　何母看着面前冒着热气的牛肉拉面，自然而然拿起筷子，把自己碗里的几片厚牛肉夹到何温以的碗里。

　　何母知道何温以指定不肯要，先步开了口：“等吃完这碗面，妈妈就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何温以机灵着，挪动自己的碗，仍是不想要何母碗里的几块牛肉。

　　直到何母说起下一句话：“等你乖乖吃完这碗面，妈就带你去见凡凡，见你哥哥。”
　　何温以身体僵住，眼眸弯弯，笑起来，瞳孔装满了亮晶晶的期待、激动：“真的？！”

　　何母微笑点头：“妈什么时候骗过你。”

　　何温以埋头开始吃面条。
　　狼吞虎咽吃到一半，何温以放在桌上的智能手机亮起屏幕。
　　陈淮南忙完一部分作业，抽空给何温以发消息，“饭吃了？”

　　何温以隔了会儿才记得回陈淮南的消息。
　　是条明显听出在快步前进，匆匆忙忙，但掩盖不住兴奋与急切的语音：“哥哥，我马上要见到我哥哥啦！”

　　陈淮南坐在房内的书桌前，点开这条语音，听了一遍，一怔，又听了一遍。
　　捏着手机，干干巴巴的语气，自言自语：“要见到哥哥了，所以这么开心？”
　　陈淮南挑眉，难得幼稚，掐着表学习刚才何温以回他信息的速度，看着时间才回何温以一个字。

　　……
　　十分简短。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