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家闺秀》土堆大人

36、去往

　　自从银德‘全凭张氏差遣’以后，跟在辛有身边的时间少了很多。张氏暂住在秋璃苑后面的偏房里，和辛有的西屋隔着庭院、游廊，有时候，辛有能从窗里看见银德的身影，毕恭毕敬地紧随着张氏，边走边听张氏的嘱咐。

　　银德得到张氏的传授后，又原样不动地告知给辛有，无论是府中礼仪或闺秀衣着，其中的详细让辛有的眼界渐开，由衷地体会到：为了适应身在高门的需求，必须为那被认可的一面全力以赴。

　　晚上辛有和银德一起整理衣橱时，辛有问：“姐姐，张嬷嬷从不和我多言，是不是因为不信任呢？”

　　银德道：“张嬷嬷做事尽心尽力，没有什么计较，为什么她这么费心教导我？我想是张嬷嬷为你考虑，才这样做的。”

　　辛有疑问：“为我着想吗？”

　　银德道：“嬷嬷是怕你害羞吧？我与你是市井中人，对这些繁文缛节两眼陌生，张嬷嬷不想在你面前摆出什么高明师傅的样子，是对小姐的体贴。”

　　辛有想了想道：“原来是一番好意，可是我也不在意啊，看来我要主动表明才对。”

　　第二天早上，辛有准备了谢礼，和银德一起去见张氏，说明自己虚心求教的想法。

　　张氏请她们一起喝茶，用自己珍藏的碧釉茶具，教辛有煎茶和甄别茶香的十二雅言，开始给予不同的教导。

　　几乎每天，辛有等到谢诵回来的时候，总会先问关于金江文的消息。不过，谢诵确定过的只有金江文卖掉了医馆，然后下落不明了。

　　从金江文透露过的打算看，他也许正在积极地谋求和宋嫒薇见面。金家曾为宋府看诊多年，金江文和宋府里的几个熟人常有来往，确实可以借助他们接近宋嫒薇。

　　但毫无消息更让人担忧。

　　不知不觉中，一场大雪的痕迹完全消失了，从南方吹来的轻风温和地盘旋在街巷中，给临近的佳节增添了暖意。

　　中午时分，辛有正在听张氏讲课，谢诵却忽然回来了。看见谢诵眼中露出的紧张，辛有立刻想到：一定是因为金江文。

　　谢诵从张氏身边带走了辛有，在关紧门窗的书房里告诉她：金江文去见宋嫒薇时发生了意外，现在暂避在一家客店里。

　　和谢诵他们猜想的一样，金江文通过宋府内人收买了看守宋嫒薇的仆妇之一，前夜顺利地进了宋府。但两人相见后，宋嫒薇决定和金江文一起走，简单的见面就变成私逃，仆妇发现后因为害怕而叫喊起来，虽然金江文和宋嫒薇都很勇敢，最后还是失败了。

　　辛有担心地问：“宋府知道是阿文吗？”

　　谢诵摇摇头，“万幸他们并不知道，被收买的内人和仆妇为了自保，也不敢供出阿文，都推在宋嫒薇的身上。”

　　辛有忙问：“那宋小姐呢？”

　　谢诵道：“还不清楚。”

　　辛有觉得很糟糕，这样一乱以后，事情会变成怎样呢？

　　谢诵沉重地皱起眉，“阿文可能不会再有接近宋嫒薇的机会了。”

　　辛有问：“你见过阿文了吗？他现在有什么打算？”

　　谢诵道：“他有点消沉，还有拜托你……”

　　辛有问：“让我去看望宋小姐吗？”

　　谢诵道：“你现在不能去宋府，和白夫人私下见个面吧。”

　　白雅如收到谢府的送信后，约辛有去金楼看首饰。

　　在约好的地方，两驾马车刚巧一起到了，白雅如先下车等着辛有，对辛有当日的衣妆大加赞赏：“这件绿缎晕绣白梅的衣裳真好看，衣襟上的梅朵只是半开，雅而不俗。”

　　辛有笑着道谢，上了金楼，白雅如让老板送来首饰，和辛有坐下慢慢挑选。

　　辛有问：“夫人，府上老夫人身体好些了吗？”

　　白雅如柔柔看她一眼，“还是说说阿薇吧。她一直在斋堂后面乖乖住着，前几天夜里忽然又想逃家，闹得好大动静。”

　　辛有的双眼闪了闪，不知白雅如究竟是何态度？接下来会说什么？

　　白雅如对辛有的犹豫心领神会，继续道：“阿薇现在被关在她娘身边，听说她娘很是火大，对阿薇说了不少绝情的狠心话。”

　　辛有盯着面前的金饰，苦恼得无法开口。

　　白雅如道：“辛有，阿薇的事我都告诉你了，也许你比我更明白其中的原因。”

　　白雅如温和地提醒辛有：她已猜到辛有在这件事中所处的位置。

　　辛有本就不安的内心更加紧张，立刻起身一礼，“抱歉，我约夫人相见是为了打听阿薇的消息，夫人愿意帮一帮阿薇吗？”

　　白雅如故意板起脸说：“辛有，你很大胆，阿薇如果需要帮助，我当然不会不顾。但你若会为自己考虑，那就不该多管了。”

　　辛有忍不住央求道：“请夫人帮阿薇想一想，阿薇绝不会嫁给裴公子，如果她还要为此拼得头破血流，我们就是见死不救。”

　　白雅如被‘见死不救’的比喻戳痛了肺腑，也有些发愁地说：“现在阿薇的娘亲自看守着她，我也不便去见。”

　　辛有道：“阿薇的舅舅是知情的。”

　　白雅如很惊讶，“阿薇的舅舅刘开文？他也知道内情？”

　　辛有点点头，“阿薇的舅舅很早就知情了，金大哥原想拜托刘先生帮忙说亲，但没有成功。”

　　白雅如目光一闪，“姓金？是宋府早先驻请的大夫吗？”

　　辛有再点点头，她是刚刚才想起了阿薇的舅舅，不知刘开文现在怎么想？

　　白雅如想了想说：“阿薇的舅舅很通情达理，也疼爱阿薇，他看到阿薇现在这般，或许会有些自责呢？”

　　辛有道：“请夫人帮帮阿薇。”

　　白雅如道：“我明白了，我会把阿薇的消息及时告诉你。”

　　这次见面以后，一种联系出现在宋府和谢府之间。白雅如和刘开文虽然心照不宣，都尽力地关怀，开解宋嫒薇，但对婚事的进行并未形成任何改变。直到宋嫒薇哭着剪断了满头青丝，让自己变得尼僧一样可笑，白雅如和刘开文才下定了最后的决心。

　　新年近在眼前，宋公府的长辈们害怕宋嫒薇给家族带来更多烦恼，只想尽早送她离京，毫无挽留的打算。

　　一如宋嫒薇向辛有预告的那样，将来三五年中，她既无面目见人，就不会再有亲事的烦恼。

　　对于这种惨痛的反抗，宋嫒薇的舅舅刘开文提出了解决之道：用突发急病的理由暂缓和裴家的亲事，送宋嫒薇去肃宁外祖家‘养病’。

　　隔天后，消息秘密送到谢府，谢诵和辛有立刻去告诉金江文这个好消息。

　　嘈杂的客店后院，金江文正在一间小屋里给自己煮粥，脸上浮着一层油腻的风采，下颌胡须茂盛。

　　辛有看到这幅景象，充满喜悦的心里不禁一酸。金江文原是容貌秀气的男子，眼亮而唇红，悬鼻优雅，这段日子他饱受煎熬，犹如从清新的山茱萸变成了一捆茅柴。

　　金江文见他们一起来了，期盼又担忧地问：“是阿薇有消息吗？”

　　谢诵高兴地说：“是好消息！刘舅舅和阿薇后天启程去肃宁，你快点做好准备。”

　　金江文缓缓反应：“去肃宁……我要去！”

　　谢诵道：“没错，和宋嫒薇一起去肃宁。”

　　辛有道：“金大哥，阿薇的舅舅和白夫人这样安排，是为了你和阿薇能幸福。到了肃宁以后，你要努力得到阿薇外祖的认可，早日向刘家提亲。”

　　金江文渐渐激动而显得无措起来，他看看随便放在地上的两只箱子，里面乱乱地还未整理。

　　但是明天就能见到阿薇了……我要买一匹马和拉车，还要买阿薇喜欢吃的东西……金江文心急如焚地抓挠着头，既高兴又热泪盈盈，这一幕把谢诵和辛有都逗笑了。

　　两日后，挨着一早开城门的时候，谢诵和辛有去给金江文送行，也是给宋嫒薇送行。

　　出了城门四五里地有间海堂寺，是约定送别的地方，金江文前夜已经先借住在海堂寺里了，他必须提早等着宋嫒薇才能安心。

　　雾气淡淡的官道上，金江文驾着一辆篷车孤独地等待着，谢诵慢慢将车靠过去，只见他脸上有笑，眼里有光。

　　谢诵给金江文准备了一些银子，大约够他在肃宁再开一家医馆，金江文没有推辞，点着头收下了。

　　辛有道：“金大哥，我给阿薇准备了一些点心，但是现在阿薇容貌有异，还是不见面更好，请你帮我转交给她。”

　　金江文感谢地收下，天色渐渐明亮起来，从海堂寺里传来阵阵沉厚的钟声，宋府的两驾马车终于出现在道路的另一端。

　　谢诵笑着最后说：“阿文，保重。”

　　金江文点一点头，“我会成为无与伦比的大夫，让阿薇永远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