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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两城 ...

  •   走出医馆,辛有在冷清的夜风中辨认方向,正槐大街灿烂的灯火在低矮的前方,原来这家医馆在高处的小坡上。

      沿着缓缓的坡道往下走,辛有和背着药箱的金江文擦身而过。

      金江文在灯笼的微光中看了一眼辛有,发现她不是住在附近的人,便停下说:“姑娘,前面路黑,我的这盏灯笼你拿走吧。”

      辛有看到他背着药箱,小声地问:“你是金大夫吗?”

      金江文点头说‘是’,辛有才收下灯笼,鞠躬道:“多谢,下次我来的时候再还给你。”

      听见她说‘下次再来’,金江文倒有些摸不着头脑。

      回到医馆,金江文看见谢诵坐在椅子上看书,旁边有酒。

      谢诵是气度不凡的人,他坐在那儿,就让破小的医馆充满了他的底气,好像所有寒碜的外表只是一种低调的掩饰。

      金江文放下药箱,走到柜台后面,把出诊的收入放进钱箱,大钱堆积在一起的‘嚓嚓’声让他觉得身心舒爽。

      谢诵听着钱落下的声音,随口说:“收了人家两百五十钱,是不是帮腹痛的孩子扎了针,再卖给他三颗淮食丸?”

      金江文笑着说:“没错,看来你已经把我的经验都学会了。”

      他走过去,疲惫地在另一把椅子上坐下,“刚才那个穿青衣的姑娘怎么了?我看见她的衣袖上沾了血。”

      谢诵道:“她送来一只翅膀受伤的鸟,在那边的笼子里。”

      金江文转头,看见笼子里的伤鸟,立刻想起了兔兔,“阿薇的兔子看过了吗?她说自己是好好养的,可是又死了。”

      谢诵道:“看过了,那只兔子胃里面有些奇怪的东西,是撑死的。”

      金江文道:“我猜也就是这样,你别告诉阿薇我怕血,她觉得我能成为那种无与伦比的大夫。”

      谢诵问:“什么叫无与伦比的大夫?”

      金江文害羞地搓脸,“阿薇总是夸奖我,给我鼓劲,有一次她说:阿文,你会成为无与伦比的大夫。”

      谢诵道:“其实你更想赶快存够钱,去买一户靠近上南城的宅子。”

      金江文道:“是啊,那样就能离阿薇近一点了。”

      金江文心里的阿薇是宋公府的二房小姐。金江文的爹曾为宋公府看诊多年,金江文从小常去宋公府,和二房小姐宋嫒薇脾气相投,是多年的好友。

      谢诵站起来,把翻看的医书放回柜台里面,“你从小跟着金先生在高门中进出,应该都明白,宋嫒薇需要的无与伦比,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金江文歪歪头,“我当然知道,不过她愿意夸夸我就够了。我呢,帮她养兔子,跑个腿,陪她说说话。只要她高兴,我都没有关系。”

      谢诵道:“我可以帮你买房子。”

      金江文沉默地想了想,“其实就算有了房子,我也不知道能怎么办?存着钱度日就是个念想,还有我爹娘和弟弟呢。”

      谢诵也只有无语,他和金江文相识在少年,分别多年后再见时,谢诵发现金江文凡事都好,但心里藏着一种叫阿薇的‘怪病’。

      夜色深了,谢诵骑马回家。祟京划为九城,位于皇城两边的上南城和玉北城是贵家之地,其中豪门大户的宅院比高,比阔,比名头,是一幕不沾世俗的沉沦之景,连等候在门外的一路车马也格外矜持。

      谢诵家在玉北,皇赐的大宅,住过不少赫赫有名的人。谢诵的爹谢延堂是给皇上管内账的平藏使,自身又是首富,在京中的地位不同凡响。谢诵的娘病逝后,谢延堂续娶了甄氏,仍是只有谢诵一个儿子。

      谢诵进门便回自己住的西苑,眼尖的奴才立刻把消息传到了谢延堂那儿,谢诵被谢延堂叫过去,才知道他牙疼了好几天,今儿在家歇着。

      谢延堂坐在大屋的榻上办公,甄氏原本在旁边伺候,谢诵来时就出去了。谢诵没有向甄氏行礼的习惯,倒是甄氏向他曲了曲身。

      谢诵站在屋子中间不言不语,像一截上好的木料。

      谢延堂斜看着他问:“去哪儿了?”

      谢诵道:“瞎逛。”

      谢延堂道:“明天宫里有场小宴,你跟我去,听说御史台将有个承职的空缺,你记着在皇上面前露些风采。”

      谢诵道:“我不想去。”

      谢延堂咬着肿牙问:“你要瞎逛到什么时候?”

      谢诵到处看看,“我喜欢瞎逛。”

      谢延堂气得把手里的毛笔朝他一扔,“笨蛋,你要和我斗气到什么时候!”

      谢诵道:“我已经在这里住满一个月了,明天会搬到奉安寺的别院去。”

      谢延堂的肿牙一阵巨疼,他拧眉顾着疼痛,心里的火气就散了好些,缓了片刻后抬起头道:“好啊,你在山里待了这些年,越发不把我当爹了,可你还是要喊我爹。再和你说件正经事,宋公府想和我们议亲,他们二房的小姐比你小两岁,品貌都很好。”

      谢诵想而忽觉,宋公府的二小姐就是宋嫒薇!金江文的阿薇开始议亲了……这可不好。

      谢诵毫不犹豫地说:“听说她不会做饭,女红也差,我不要。”

      谢延堂捂着腮帮子喊道:“谢辛澄,有本事你就打一辈子光棍,给我滚蛋!”

      谢诵走了,谢延堂还在那儿心火难平,甄氏带着治牙的汤药回来,细声柔气地问:“刚才还说要和他好好商量,怎么又发脾气?”

      谢延堂端着面子,冷下脸道:“哼,他就是个逆子!”

      甄氏眉眼轻转,作出了慈爱的柔笑,“辛哥儿是个好孩子,哪里就是逆子?你为皇上操的心多,平时对谁都少有笑脸,只有说起辛哥儿的时候,心里的笑就藏不住了。”

      谢延堂听到这种知心话,觉得安慰了些,拿起汤药慢慢地喝下去。

      汤药浓苦,令谢延堂皱眉。此种心境下,他不禁想起谢诵的母亲元氏。那样美好的女子,受病折磨,形容枯槁时,谢延堂没有勇气再去看她,只想记得她最好的样子。

      谢延堂觉得,谢诵是恨他的。他在元氏久病的时候,没有足够的耐心和温情陪伴她,反而因为生意经常逃避在外,甚至没见到元氏最后一面。

      元氏走后,谢延堂也曾睹物思人,回想他和元氏的美好过往时,忽然觉得背后发冷,猛一回头,竟看见谢诵硬挺挺地站在门外,像只小狼一样恨恨地盯着他,仿佛他是他的仇人。

      惊觉他为之骄傲的儿子恨他,谢延堂也慢慢后悔起来,他的悔意却一文不值。

      甄氏递上帕子和水盏,谢延堂漱了口坐好,露出一些无奈的苍老之态。

      甄氏道:“辛哥儿已经十九了,既然他还不想做官,就早点成家吧。等辛哥儿自己做了爹,就能体谅到大人对他的心意了。”

      谢延堂道:“他这么挑剔,还有人敢来议亲吗?他损了人家小姐的颜面,还不都要我替他还债!日后我要为他向别人低多少次头,可想而见,作孽。”

      甄氏道:“或者哄他回去读书呢?我记得,辛哥儿当年,考中国子学头红时的热闹,听说你给每位道贺的人都回了一匹彩锦,一只金钗的礼。我爷爷说:宫里的那位都没你这么大方。”

      谢延堂边想着边笑,“唔,那是我这辈子最高兴的时候。”

      甄氏道:“老爷,你若怕和辛哥儿吵,过两天我去问问,万一他愿意对我说句真心话呢?”

      谢延堂虽不报希望,也点了点头。

      上南城西边的宋公府里,白雅如穿着一件青色的寝衣,正在镜前梳妆。

      她画好秀眉,仔细看了一会,似乎拿不定主意,便叫保母冯氏来看,“阿保,你看我的眉画的怎么样?”

      冯氏凑近细看,笑着说:“好得很,不似柔弱细韭,恰如春日新叶半弯。”

      白氏笑着问:“这是哪里学来的话?”

      冯氏道:“前回在老夫人那儿听小兰园的姑娘来唱曲,不知怎么就记下了。”

      白氏又看镜子,“好像不如辛有可爱?”

      冯氏道:“我瞧着夫人更好。”

      白氏笑着不说了,仔细点些淡粉在腮上,抿了抿唇红,有点懊恼地说:“我怎么会买这么老气的唇红?果然是人老了,就忘了什么叫娇俏。”

      冯氏提醒道:“不是以前老夫人说的,让夫人的妆容不要过于艳丽。”

      白氏道:“是了,整天跟老夫人,姥姥夫人坐在一块,听她们念叨,我便忘了自己还年轻。”

      小婢女从外头进来报:“夫人,大人回来了。”

      冯氏赶紧带着婢女们出去,在廊下向宋兆云请了安。白氏也披上外衣,有点儿紧张地去外厅迎他。

      宋兆云身姿挺拔,虽是武官却更加文气,他的眼里总含着一种不明的忧愁,使女子很容易被其吸引。当初成亲时,白雅如便是对此怜惜不已,一直对他百依百顺。

      宋兆云在外面换了衣裳,转身见白氏样子有些不同,淡淡地问:“怎么了?”

      白氏露出一点娇态,绕住他的腰问:“怎么回来这么晚?什么时候用的饭?”

      宋兆云从年少时就是极正经的人,如今年岁长了,更是拘谨得很。突然被白氏抱住,他身体不禁有点发僵,低声道:“夫人穿的单薄,先去睡吧,我要想几件公事。”

      白氏答应了,看着宋兆云在书桌边默默坐下,那盏孤清的灯和他眼中的忧愁凑在一起,忽然让白氏觉得他很可怜。

      白氏一直觉得自己亏欠了宋兆云,让他因为无子被人同情。她也忍不住想:他在茶楼上看着辛有的时候,是怎样的心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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