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逢来时》夜深故帐灯

44、番外3

　　北境常年积雪，有不化之玄冰，畏寒的鸟撞冰而死，留下一滴红血，浸染进冰，最终凝成一块红晶。
　　撞冰的鸟儿千千万，其中凤凰最好看。
　　所以红晶也给自己生出个凤凰模样的外壳，只可惜所生躯壳皆是虚幻，于是就有了一只无色的凤凰，胸口嵌着那个红晶。
　　她叫允青，她将畏寒的鸟儿引向南方，自己却成了北境冬天里唯一的凤凰。
　　一开始她还很新奇，在北境飞来飞去，然后发现北境除了雪，就是冰，多么高大的树都有一层白色的衣服，只有极少数的艳阳天里还能看到出来打猎的猎户。
　　以往的冬天，还有许多死在她身前的鸟儿，被猎户捡去，现在她成了猎户的狩猎目标。
　　今天的猎户准头很好，一箭就射中了她的翅膀，但是她的躯壳本来就是虚无，所以那支箭顺利地穿透了她的身体，落在不远处的树枝上。
　　她胆子尚小，逃也似的飞走了。
　　只是后来北境的人都觉得她是死去的鸟儿化成的幽魂，见到她躲得比她还远了。
　　北海有一处涡流，中央生出一滴永不流动的水，涡流越来越大，水越来越多，最终那一片涡流消失，浮在海面之上，晃晃悠悠，滑到了北境的边界之上，恰好把飞过来的允青淹了进去。
　　允青在其中扑腾数下，竟将那水从北海剥离，成了一个水球，和她一起落在北海岸边。允青站起来甩了甩身上并不存在的水珠，发现自己毫发无伤，才低头狠狠啄那滩水，人她不敢欺负，水她还不敢欺负吗？
　　其实她除了弄了自己一口苦苦的水，什么也没做出来。
　　那水同她一样，生了灵智，自知理亏，硬是挨了她几下之后才化成人形，将她形同虚设的身体捧在手中，还拍了拍她那虚无缥缈的羽毛。
　　是个长相温润的少年，比那些凶狠的猎户讨喜多了，至少讨允青的喜，她甚至在他手里舒服地仰着头伸长了脖子，少年笑得和煦，“你倒是不怕我。”
　　允青睁开她的鸟眼，给了少年一个大大的白眼，“你除了弄我一身水，还能干嘛？”
　　“我还可以——”少年的手在允青的脖子上慢慢收紧，他还是笑眯眯的，“掐你。”
　　允青确实觉得不太舒服，虚晃一下，身体便朝向了另一边，“你叫什么名字？我叫允青。”
　　少年伸手抚过刚刚被他掐过的脖颈，“我叫曌岚。”
　　“嗯，好听。”
　　“北海有什么有趣的地方吗？我在这里有些无聊。”
　　“北海呀，北海有鱼，五彩斑斓的小鱼。”
　　“然后呢然后呢？”
　　曌岚看着允青亮晶晶的小眼睛，笑道，“你随我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然后北海的那一滩水上面踩了一只鸟，继续晃晃悠悠。
　　起初能看到几艘捕鱼的小船，有人在撒网，差点网到允青，曌岚将她包裹住快速滑走了。
　　“刚刚，是不是有只鸟？”船上的人疑惑道。
　　再往前走，有大鱼跃出海面，它身上带出来的海水随着它一起从允青头顶划过，在太阳底下亮晶晶的。
　　偶有几段水柱从海里喷出，形成几道小小的彩虹，允青喜欢极了，在曌岚身上蹦蹦跳跳。
　　“你很喜欢这些？”
　　“喜欢啊，放眼北境，全是白花花的雪，见不到这么漂亮的颜色的。”
　　几只飞鸟疾速掠过，在海面上轻啄一下，嘴中便多了一只小鱼，允青看着它一点一点将鱼吞掉，又飞远了。
　　它的身影消失的地方，又有一个影子越来越大，“跟我走吧，小家伙们。”
　　曌岚学人，有模有样，温文尔雅。
　　允青学人，乱七八糟，披头散发。
　　神山上已经有了十数位小神明，允青却只跟曌岚玩，因为她觉得曌岚生的比较顺她的眼。
　　在第六次看到允青歪歪扭扭的小辫子的时候，曌岚终究还是叹了口气，亲自给她扎好。
　　“你好厉害呀！我怎么学都学不会。”允青摸摸头上一丝不苟的发髻，毫不吝啬对曌岚的夸奖，“喜欢？明日再给你梳个别的样式。”曌岚很受用。
　　小姑娘有些娇气，觉得神山上的日头有些热人，每次讲学都挑了曌岚身边的位置坐，好让曌岚给她挡挡日头，他还轻轻扯了扯曌岚的袖子，“老头子讲课好生无聊，我先睡一会儿，下学了叫我。”
　　曌岚看了看最前方故意变出两撇胡子扮老的青年，给她变出一把小水伞挡了日头，点了点头。
　　奈何她睡姿实在不雅，“砰——”允青睡倒在地，曌岚赶忙扶起来，听见几声嬉笑，再抬头，是启那双锐利的眼睛。
　　曌岚悄悄捂住耳朵，“允青！站起来！”
　　允青终于睁开茫然的眼睛，站起身，低着头绞着衣角唯唯诺诺，“父尊我错了嘛，下次不敢了。”
　　“哼，你今天就站着听，我看你还怎么睡。”
　　那自然是——站着睡。
　　这次允青倒在了曌岚肩上，猛地就睁开眼，“父尊我没睡！站太久腿麻了！我真没睡！”
　　曌岚红了耳朵，心里嗔她一句“小骗子”。
　　允青还会偷偷带着曌岚去玩，就这一个神山，总有她能找到的乐子。
　　“曌岚曌岚，你看那个，凤凰！我最喜欢的鸟，我就是照着它化形的。”允青指着神山上金灿灿的几只大鸟，眼睛亮晶晶。
　　嗯，他知道。
　　“曌岚曌岚，这边！这树上有个大桃儿！等我摘下来分你一半！”允青对于这些玩乐的事，从来不用神力，她觉得那样就没意思，所以她亲自提着裙摆爬上桃树，将那个大大的桃子摘下来，捧在曌岚面前。她手上甚至有几道细小擦伤，她也浑然不觉，曌岚不动声色地拂过她的手掌，拿起桃子。
　　再看一眼，嗯，还是那双嫩白小手。
　　“曌岚曌岚，快来！我用北境玄冰给你雕了支簪，可好看了！”这是为数不多的，允青能亲手做出来的东西，她就那样高举着手里的簪子朝他挥舞，笑眯眯的。
　　曌岚接过簪子，嗯，歪歪扭扭，好歹是根簪子。
　　再或者去下界，父尊不讲学的时候，允青就拉着他去转悠，她尤其喜欢热闹。
　　神山的其他人总笑他，说他总是跟着允青疯疯癫癫，他不以为然，觉得他们太过死板，整天对弈喝茶，不懂乐趣。
　　神山两百天，下界两百年，北境也变得繁华不少。
　　凡人都讲究生辰八字，允青也给自己定了一个生辰，十二月廿三。
　　其实十二月廿三也不是她初开灵智的那天，是她遇到曌岚的那天，曌岚只当她刚开灵智就遇见了自己，反正她喜欢哪天就是哪天。
　　凡人生辰吃面，允青生辰也吃面。
　　阳春面，曌岚已经可以做出一碗一整根面的了。
　　“曌岚曌岚，这里好多新奇玩意儿，这块石头好漂亮！”允青在一个卖玉佩的小摊前停下，拿起了一块碧蓝色月牙形状的玉。
　　“姑娘喜欢？这玉佩还有块可以配对儿的，我找找，”卖玉佩的大娘笑呵呵地低下头扒拉起来，她眼睛有点看不清，一块一块拿起来找，另一只纤长的手拿起她眼前的玉佩，她扫过一眼，“哎，对，就是这个，这俩是一对儿~”
　　“咦？曌岚你也喜欢？那就都买了！你一块，我一块。”她递给大娘一小块金子，转身就走了，曌岚在她身后对着想叫住她的大娘轻摇了摇头，也跟着走了。
　　恰好，他的影子可以挡住她的太阳。
　　“曌岚曌岚，这个可好吃了！你快来！”允青见到一个卖糕点的小摊，快步走过去，拿起其中一块红色糕点，一边吃一边向曌岚招手，毫不避讳地将自己原有的那块递到他嘴边，看着他张嘴将剩下的吃进肚里，又拿起一块白色的，吃了一口，重复同样的动作。
　　糕点有些撑人，所以她为了多吃些别的花样，总是如此。
　　好在，曌岚的胃口比她大一点，总是能吃完她递到嘴边的东西。
　　她吃完，转身去了别处，卖糕点的两个姑娘看着他俩，笑嘻嘻地窃窃私语，曌岚递过去一块金子，也跟着走了。
　　街上有人纵马而过，允青往旁边趔趄了一下，身后有位年轻男子扶住了她，她道了声谢，转过身叫他，“曌岚~”
　　曌岚皱着的眉头一下舒展开来，笑着走向她，如心中预想的无数次一样，无比熟稔的牵起她的手，“今日晚些时候有烟花，要不要看？”
　　“要！”
　　那个晚上两人坐在高高的城墙之上，曌岚鬼使神差地转过头，看见绚烂的烟火将允青的脸映照地瑰丽无瑕，仿佛也在发着微光，他想，或许，天道让他生于北海，本就是为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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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灵感上来了，直接怒更俩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