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逢来时》夜深故帐灯

43、番外2

　　天道于东海海底创立幽冥，将亡魂引到此处，等待往生，九阴也因此而生。
　　日升东海，于海底落下阴影，聚成一团，名枕厌。
　　枕厌的诞生地离幽冥不过几丈，他见过的活物，不过几只海底小鱼，便也化身成小鱼。
　　幽冥与外界的界限拦不住他，他四处游动，轻而易举就进了幽冥。
　　幽冥无水，他却仍旧一副鱼的姿态，游动自如。
　　彼时幽冥亡魂多是走兽飞禽，凡人只一小部分，数量不多，九阴将这些分类做得很好，划了很多圈，收留不同的亡魂。
　　他看见枕厌，随手一划，便将他划到鱼群去。
　　枕厌被这突如其来的一下晃得有些晕，摇摇脑袋，又随随便便游走了。
　　九阴又将他划过去，枕厌还是轻飘飘就游了出来。
　　他伸出手将枕厌抓住，却实实在在地摸到了鱼鳞，才奇道，“竟是活物。”
　　枕厌挣扎了两下身体，从他手里滑出来，小鱼嘴朝着他一张一合，没有声音，九阴点头，“哦，鱼得在水里游的。”于是一个水晶空心球在他手中变出来，里面装满了水，他抓住枕厌，将他放进去，看着水中倒映出两个影子，他点点头，“嗯，这就对了。”
　　但是枕厌又穿过水晶，游了出来。
　　九阴觉得，是他的水晶球不够大，又变了一个三丈宽的大球，将枕厌抓起来丢进去。
　　枕厌觉得，九阴的样子比较好看，宽肩窄腰，大长腿，墨发披散着，唇红齿白，一双金色竖瞳，于是他也想变成九阴的样子，可惜天道赋予九阴另一份庇佑，九阴就是独一无二的九阴，所以枕厌只变成了另一个白白净净的模样。
　　九阴看着水晶球里小鱼变成人形，奇道，“这鱼竟与我一样，能化人形。”他脑子里另一个想法迅速诞生，继而笑吟吟地看着从水晶球里……游出来的枕厌——他还像鱼一样在半空游着。
　　九阴伸手制止他，“你不会走路吗？”
　　枕厌张着嘴，发出阿巴阿巴的声音。
　　九阴蹙眉，强硬地把枕厌横在半空的身体竖起来立在自己身前，然后指着点地的足尖，“脚！脚放平！”然后他得到了一个前后摇晃，左右摇摆的枕厌，他命令道，“不许动！”
　　无济于事。
　　枕厌晃了一会，头晕眼花，倒地不起。
　　九阴难得遇到活物，咬咬牙还是决定把他带回自己的泥巴窝里，凑凑合合看着。
　　幽冥没有阳光，所以谁也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的很久之后，九阴躺在摇椅上，看着帮自己引渡亡魂一丝不苟的枕厌，十分满意，他慢悠悠地啜了一口不知从哪拿出来的茶，看着头顶永不熄灭的鬼火，正准备享受这难得的美好。
　　一只纤长的素手撕破了幽冥的边界，“差点把你这小黑影漏掉了。”那人将枕厌变成一个小黑球，揣在怀里，一抬头，看见正恶狠狠盯着他的九阴，掉头就跑。
　　九阴气得不行，变成原形追着他咬，却在幽冥边界被迫停了下来，那人见状远远喊了一声，“我只是带去教导几分，会还给你的！”
　　教导？他九阴费事吧啦养出来的，还用得着他教！气死他了！
　　九阴一气之下把大半亡魂都送去了往生，他下面不好过，上面也别想闲着！
　　那段时间确实把启折腾地够呛，各种生灵泛滥成灾，互相啃食，寸草难生。九阴甚至直接关上了幽冥的大门，不收往生。
　　天道对于这些向来是不闻不问的，这也是他创造启的另一个原因。
　　不过还好有枕厌，他也不愧是九阴养出来的，他把那些生灵归到不同地界，再由各自地界的神明统治秩序，几乎完美地解决了大麻烦。
　　只是枕厌听学的时候总是心不在焉，他不喜欢阳光照在他身上，好像要把他穿透，他习惯了冷冷的海底和暗暗的幽冥，还有凉凉的九阴，上界的日头，不消片刻就能硬生生给他烤出一身汗来。
　　但是其他人不是这样的，除了那个和他一样冰冰凉凉的小姑娘，她身边还有团水护着，枕厌只是每日每日地在最角落的位置捏着衣角，时不时擦擦手上的汗。
　　尽管如此，枕厌还是喜欢看着神山，还有神山之下的一切，幽冥总是充满苦闷，所以他虽然知道下界生灵泛滥是九阴的手笔，他还是帮启打理好了一切。
　　他在神山学会很多东西，不只是学会使用他与生俱来的那些神力，还有别的，比如怜悯，比如欢喜。他会时常想起九阴，那条会因为亡魂太多而暴躁的“蛇”，会因为一点点悠闲就惬意地眯起眼睛，如此喜怒无常的人，也会悉心教导他那么久。
　　就这样在神山过了两年，枕厌终于回到东海。
　　启本是想亲自将他送回，枕厌打趣他，“父尊还想再被追着咬一次？”启思忖片刻，只将他送到东海。
　　九阴再次见到枕厌的时候，也终于打开了幽冥的大门，他欢天喜地的跑过去拉住枕厌，却又因为枕厌手上灼热的温度瞬间松手，“怎么回事？你吞火了？这么热？”在九阴的世界里，只有幽冥上方的鬼火，是烫的。
　　枕厌却猛地抱住九阴，他比九阴略矮些，刚刚好能把下巴卡在九阴的肩上，他舒服地叹了一声，问九阴，“你是不是，没见过太阳？”
　　九阴不太习惯他身上这么热，颤了颤身，却也没把他推开，“太阳？那是什么？”
　　枕厌伸手摸摸九阴的头，惹得九阴差点上蹿下跳，但是枕厌把他抱得紧，他听他在他耳边说，“有朝一日，我带你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我们英明神武的幽冥之主，该是阅尽千山万水，游遍九州四海的自由之身。”
　　九阴不以为意，“外面能有多好？你看看这些，”他指着散落幽冥各处的亡魂和草木的虚影，“不都是外面的吗？不都和外面一样吗？”
　　“你见了就会知道。”
　　枕厌将自己分出许多份，以神力滋养，很快就生出许许多多的“枕厌”来，他又点醒了它们的灵智，看着它们变成各自喜欢的模样。
　　此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枕厌都在忙忙叨叨，不太管着九阴，却还是在困顿的时候回到九阴的泥巴窝里，抱着他睡。
　　九阴看着那一群小影子在幽冥来来去去，建了许多小屋子，建了路，还挖了河，搭了桥，原本杂乱无章的花花草草也被他们规整起来，变成花海，变成茂林。
　　最后邪恶的整顿计划到了他的泥巴窝。
　　说起来是个泥巴窝，其实是个用泥巴搭起来的小房子，里面也有小床，有桌椅板凳，看起来格外的丑就是了。
　　要不是枕厌硬拉着他，他都想一尾巴把那些小影子甩飞，奈何他只能一身怨气的盯着枕厌。
　　一个小院子很快取代了原来的泥巴窝，“这才是外面的样子。”
　　幽冥本就是个大得离奇的界外之地，所以枕厌想在这里堆一座山，也是可以的。
　　只是幽冥没有绚丽的色彩，还是比外界黯淡三分。
　　九阴躺在新的大床上，觉得外面也还是不过如此。
　　枕厌说什么都要带他出去，却想不出办法。或许，再做一个九阴，骗过天道，就可以出去。只是无论枕厌如何变化，都无法变成他。
　　于是躺在九阴身边的，从原本信心满满的枕厌，变成了愁眉不展的枕厌。
　　九阴不喜欢这样的枕厌。
　　于是在一个枕厌熟睡的夜里，他悄悄拔了自己的护心鳞，放到枕厌身上，又疼晕过去了。
　　真正穿过幽冥边界，到达下界的时候，九阴微微侧身挡住照向枕厌的太阳，看着他笑眯眯的眼睛，九阴觉得，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