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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赌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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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走廊。
夏裕天和刚刚赶来的李恒站在走廊,等待医生的诊断。
“好了,”李恒说,“医生刚才都说了没有大问题,你也别太着急。”
夏裕天没说话,只一下一下搓着拇指。
双眼失焦地落在地板上,没有抽烟,却是一种抽烟的状态。
李恒不知道夏裕天抽不抽烟。
“要不出去抽一根?”他试探地问。
“不用。”夏裕天终于说话:“戒了。”
声音低低的。
李恒信他的话,戒了烟的人就是这种反应,他见过。
但是一直这么干着急也不是事啊。
“要不进去坐着?”他又问。
夏裕天这次顿了几秒:“不。”他用很轻的声音说:“他醒来见到我,会更难受。”
李恒不明白:“……为什么?”
夏裕天眼帘微动。
“我逼他……做一个很难决断的选择。”他说。
李恒的脑袋里瞬间浮现出那颗鸽子蛋:“你问了?”
“嗯。”
夏裕天的眸底满是自责,相较平常都要灰上几分:“我不该问的。”
李恒下巴快掉了,欲言又止,止又欲言。
看着夏裕天这副样子,他没问林鱼答应没了。
这就不像答应了的。
“你……唉。”
李恒把想说的话吞下去,换了另一个说法:“其实,小鱼心里憋了很多问题,”他顿了顿,“关于你的。”
夏裕天终于抬头看向他。
李恒这才看清他那双微微泛灰的瞳仁下方,眼圈发青。
一看就是一夜未眠。
他呼了声气,说:“很早很早以前,小鱼告诉我,你似乎对他的触碰很排斥。”
夏裕天眸光一滞:“……什么时候?”
“你们之前才在一起的时候。
“我不知道事情是怎么样的,但至少后来团综的时候再看,你对他也并不排斥。”
夏裕天说:“我从来没有排斥过。”
李恒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几秒,并没有从那双眼睛里面找的丝毫的隐瞒。
“这我就不清楚了。”他移开视线,看向墙壁:“总之我知道,这件事情还没解决。”
“前几天,就在你来影视城之前,小鱼他问了我一个问题……
“他问,爱一个人,会忍住不亲他吗。”
夏裕天已从墙壁上重新站直身子。
听到李恒最后这句话,他身形一僵,脑袋里瞬间闪过许多许多的片段。
水润的唇,洁白的齿,无数次忍住不触碰的冲动……
不仅如此,还有送项链的那一夜,林鱼的那条消息:【你想亲我吗?】
李恒说:“他虽然不说,但我能看出来,他很想知道你之前为什么不愿意触碰他。”
“你是不是拒绝过他。比如……一个吻?”
夏裕天很想说没有,但音节却倏地被止在喉间。
他不可避免地想起了那个晚上,他和林鱼初吻的那个晚上。
那个晚上,他确实后退了。
李恒从他的表情里读出来了答案,问:“你为什么拒绝?”
夏裕天缄默良久,却用一种不带问号的语气:“李哥,你还记得Cloud9第一次上真人秀节目吗。”
李恒愣了下:“记得,那时候我刚把林鱼要到我这里来。”他忖了一秒,笑了:
“那时候你们两个就在眉来眼去了。”
夏裕天也终于笑了一下,不置可否。
李恒能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那时的他为了了解新进手下的林鱼,全程跟完了Cloud9的这个行程。
夏裕天也是知道这一点,才会这样问。
说来很巧,那场真人秀录制,也是在今天的这个影视大楼,在今天的这个演播厅。
就连候场的位置,都是林鱼今天晕倒的那个小房间,没有分毫的变动。
唯一的不同是,他们顺利地完成了整场录制,然后下台,又在小房间里等待了好几分钟。
李恒调侃说夏裕天和林鱼在那时就已眉来眼去了。
有点夸张,但也属实。
那时候,夏裕天和林鱼确实有些暧昧。
就像所有暧昧的人一样,他们会不经意地靠到身侧,走在一起,会隔过众人对视,然后再假装不小心地错开视线。
但不会有主动的肢体接触,至少不是刻意的。
而在那次小房间里,夏裕天第一次尝试主动牵起林鱼的手。
肩并肩站着,指尖试探地触碰。
刚刚触上,林鱼却倏地收回了手。
夏裕天的目光立刻追上他,却见他面色黯然,收回的手放在身后颤抖,似乎碰见了什么很嫌恶的东西,避之不及。
夏裕天不明白。
为什么会这样?是林鱼不喜欢自己的触碰,还是自己一开始就会错了意。
……会不会,林鱼从一开始就没有喜欢自己。
从那天后,夏裕天主动回避和林鱼的一切接触,直到初吻的那一夜。
覆上对方微微颤抖的唇的那一刻,夏裕天想,太好了,他是喜欢自己的。
但夏裕天还是后退了。
他牢牢记着,林鱼不喜欢这样的触碰。
所以轻轻贴一下就好,不要贪心。
牵手也是,轻轻碰一下就好,不要贪心。
拥抱也是,轻轻揽一下就好,不要贪心。
不要贪心,太贪心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这种“不要贪心”的想法一直持续到秋季的一个下午,林鱼把夏裕天约到一家咖啡店。
夏裕天以为这是一场约会,以为林鱼会说:“我们去吃什么?吃那个吧……”
他都准备好了,说:“好,我听你的。”
没想到林鱼却说:“我们分手吧。”
夏裕天脱口一个“好”字。
很干脆,很利落,就这样失去了林鱼。
原来不是不贪心就能守住一切的,那时的夏裕天忽然后悔自己的不贪心了。
如果贪心点,再贪心点……
所以后来,一年没和林鱼见面的后来,他接受了团综的录制,接受了营业合约。
贪心点,再贪心点。
就贪心这么一次,夏裕天想,如果贪心没有用,那自己就滚出国去,再也不要再见到林鱼了。
毕竟贪心都得不到的东西,还能怎样得到。
“你还真是搏一把的心态啊,赌徒。”姜钰鑫当时是这样说的。
夏裕天现在觉得他这话说得真对。
赌徒,真的是赌徒,从再次见面的一开始,夏裕天就放弃了曾经和林鱼的相处方式,他不再回避和林鱼的接触。
事实证明,他赌对了。林鱼也没有回避他。
李恒听完这一切,沉默良久。
“那你有没有问过小鱼,为什么那一次牵手他会回避?”他问。
夏裕天摇了下头。
“不重要。”
比起失而复得的眼前之人,过去的不值一哂。
李恒失语:“你们两个真是……”
“裕天——”走廊尽头忽然传来一声急切呼唤,中年女音。
夏裕天转身,和匆匆赶来的林母以及林家奶奶撞面。
“阿姨,奶奶。”
“小鱼怎么样,怎么突然晕倒了……医生怎么说?”林母焦急地问。
“您别急,”夏裕天说,“医生说没有大碍,具体情况还得稍等一会儿才能知道。”
李恒在旁边看着,几分钟前还是他安慰夏裕天,现在则是夏裕天去安慰林鱼的家人了。
分明这小子自己心里也很着急。
诊室门响,医生出来,林母一看,是自己认识的同事。
医生和林母点点头:“初步诊断没什么大碍,可能是低血糖加上轻微心理疾病。”
“心理疾病,什么心理疾病?”奶奶问。
“这个就要等醒来后再做诊断了。有很多种,比如抑郁啊,焦虑啊,对了,听说他晕倒时的那个屋子很窄,也可能是幽闭恐惧症……”
夏裕天的身形忽然一顿。
林母说:“怎么会,小鱼一直以来都很健康,没有过什么焦虑的症状。”
奶奶却沉思了一下,问:“幽闭恐惧症是什么?”
林母说:“害怕狭小的空间……”
“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李恒忙道,“小鱼确实一到稍微窄点的房间就难受,得吃糖,坐车必须开窗……他不爱戴口罩,会不会也和这个有关?”
林母愣神,李恒这么一说,她也想起来了。
在家的时候,小点的房间比如厕所,必须一直开窗。
她有一间衣帽间,不大,四面围起来没有窗户,林鱼从来不愿进去,从前还以为是他对里面的物什不感兴趣,原来……
林母还是觉得很突然:“可是,没有理由啊——”
奶奶忽然抓住林母的手:“女儿,你还记得在老宅的时候,我们辞退过一个你们请的保姆么?”
林母迟疑地点点头:“是我表姐介绍的那个?你们说她照顾孩子不上心,我记得。”
奶奶摇头:“你记得不清楚。”
“辞退她是因为她把孩子关在客房衣柜,不知道关了多久,就留了一小条缝透气。那时候我和他爷爷都有事外出,我回来得早点,发现的时候,孩子嗓子都哭哑了……”
“我怎么不知道这事?”林母有些呆滞,夏裕天扶了她一把:“没人告诉过我和他爸爸……”
“告诉过,但你们都忙。”奶奶说。
林母眼睛不住地转动,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身旁的夏裕天更是垂眸,眼神幽得如深泉。
幽恐,害怕狭小的空间。今天的候机室很窄,林鱼害怕。
那一年多前那个同样狭小的候机室里,他收回手……是不是也并不是在避开自己。
他只是在害怕,害怕候机室。
原来不爱戴口罩,坐密闭的交通工具就要吃薄荷糖,并不是因为在镜头面前紧张。
原来他从来没有避开过自己。
对,如果他要避开自己,宿舍的那一夜又怎么会主动亲吻?
他从来没有想要避开……可是自己却后退了。
自己竟然后退了。
夏裕天的耳畔忽然响起林鱼的问句——
“你想亲我么?”
小心翼翼地试探,小心翼翼地确认。
原来那句话并不是你想亲我么的意思。
林鱼的意思原来是——
那一晚,你为什么不亲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