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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7、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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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云端往侧面看了一眼。
他大抵是感应到了什么。
他侧着头,曲襄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感觉他的耳根有些发烫。
“道心不圆满,还差根红线。”
这话几乎是捅明了说了。
曲襄自然知道楚云端在说什么,他比楚云端只更清楚这些。
毕竟他可是天道亲自的承认的正儿八经、童嫂无期的红娘道人,虽然比不上糯米道人这个天道的宠儿,但兼职红娘的功底还是在的。
比如看见别人的红线。
曲襄其实一直不敢去见楚云端。
晋升天人后,他站在上界云端中,四周是漂泊万里的缥缈烟雾,眼前是一袭青衣飘飘的太虚道人,脚下是天下之景,四海八荒。
可他当时所有的视线都被一根穿过整个天幕的红线吸引。
红艳得让整个天地都失了色彩。
红线的一头穿过他的胸口,一直延伸到识海的中心。
红线的另一头,从云端而下,蜿蜒着绕在莫归识的剑柄上,再顺着剑柄,攀上了它的主人指尖。
那根细而柔软的红线仿佛拥有自己的意识,在骨节分明的手指上一圈圈的缠绕,紧一些,再紧一些,几乎要把指节勒出痕迹。
明明心动的是他。
曲襄再清楚不过了。
不是什么天道为之,也不是糯米道人错打错着地牵了根红线……
是他,动了不该动的念头。
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也许是注意到师兄浅色眼眸的那一刻,也许是在斩天峰极阴洞府中的某个对视,也许是鼻尖熟悉的青竹香气总是令人安心……
他的心几乎乱成一团,比楚云端指尖纠缠着的红线还乱。
心乱了,动作也乱了,灵气运转也乱了,连呼吸,都跟着一起乱了。
所以太虚道人一脚把他踹下去时,他根本没来得及反应。
青衣道人在半空中坠下,寒风噼里啪啦打在脸上,也没把人呼啦清醒。
脸颊寒风吹得脸刺啦啦的痛,四周天地崩塌的声音在耳膜边上鼓动,可从灵识到大脑,只能听到心口如雷声般的响动。
曲襄不敢去见楚云端。
他甚至不敢再说自己成天一口一个的“师兄”,在公共场合,都是客客气气地行礼,把公事公办的话念在嘴边。即使偶尔对视,也是眼神匆匆擦过,像触电似的垂首。
明明意识到这点前,三天两头地往斩天峰跑也从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明明只不过是普普通通的一句“师兄”,只是再平常不过的一个对视,都能引得他心神波动。
修了几百年道心,越修越回去了。
或许他是知道的,这老是让他识海波动的,就是所谓“因果未就”,所谓“道心未满”。
但他没法说。
楚云端可怜他初入道途,亲自传道解惑十年,期间从未有过逾矩的举动。
楚云端为了自己的道途,跟着他一同前往镜花缘所指之处,也是为了求道,为了宗门。
楚云端在他成就元婴时替他护法,是为了乾清传承,为了不负师父的话。
楚云端在镜花缘的幻境之中,洞府里挂了个女子画像,后来他问过师兄,得到的回答却是“还不能说”。
仔细回响,每一个时候,掌门师兄对他做的,都被很好地控制在“师兄关心师弟”的范畴。
楚云端从来不离开他身侧半步,也从来不越过那条线半步,从来都极有分寸。
他们一直是最正确的师兄弟关系,楚云端是这么做的,曲襄也只能这么想。
出门游历十年的历程中,太清掌座看着自己胸口一直不曾消失的红线,自嘲地想,他大概这辈子都还不了这因果了。
或许只能等掌门师兄也飞升上界,这样他这个做师弟的,也好借着“师弟”的名头,跟在楚云端后头,同“因果”一起走了算了。
他不去找楚云端,楚云端也没道理主动来找他。
归问峰调教小徒弟的几年时间里,曲襄时常在想,他和掌门师兄如果不是为了传承乾清道统,大概这辈子都不会有太多交集。
就像现在,只在宗门会议时见上一面,讨论的都是门内公事,公事办完后,再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回各自峰内修道温习、教导徒弟而已。
而他也不会有机会见到楚云端腹黑的一面,不可能得知掌门师兄的一些小习惯,不会梦里看见那个泛着水光的浅色眸子。
不会半夜突然惊醒,冷汗从额边顺着下颚落下,滴在锁骨上,望着胸口的红线茫然无措。
——万一他的这根红线反而牵动了楚云端的道途怎么办?
掌门师兄只不过是做了一个师兄该做的事情,却莫名被自家师弟阻了道途,理由还是难以启齿的某种感情,实在是荒天下之大谬。
曲襄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的恐惧,又后知后觉地发现那红线怎么也断不了,时间越久,反而纠缠得越紧。
红线虽然细,但却是由无数根细细的丝线编织而成,不是红娘一把剪刀能剪断的。
曲襄这辈子修道几百年,认识的最懂红娘一道的就一个,糯米道人。
传承道统的因果已经完成,红线上的因果就该亲自了断。
他叫来糯米道人,正打算让它帮忙,没想到掌门师兄先找上门。
你断我道途。
五个字,就像五根针,一根一根扎进曲襄的识海里,让他喘不过气来。
他所做的所有准备都被打乱了。
他花了几年时间,想过怎么处理这份因果,在几千个日夜里,试图用红娘道人的功德之力,磨损胸口的红线,又在几千个日夜里,再见到师兄时,该怎么交代。
一切都乱了,从呼吸乱到识海。
乱到气息里,阴阳二气六神无主地在白色内室中窜动,同它的主人一般。
师兄刚刚在说什么?
道心不圆满?
还差根红线?
曲襄在一片混乱中,根本没法正常处理听到的信息。
他想要摆脱几乎要淹没他的掌门师兄的气息,但对自家阴阳二气失去控制的他,这种挣扎就是徒劳。
什么叫差根红线?
是让他牵红线吗?让他牵什么红线?掌门师兄道心还有个什么不圆满法?
“什……什么红线?”
曲襄听见自己问。
声音很轻,还有点哑。他根本不可能大声说话,他的动作幅度只要稍微大些,就会和楚云端撞上。
这句话在意识模糊中脱口而出,不过是个敷衍的说辞而已。
一根红得刺眼的红线横在两人之间,形成了一道天然的屏障。
曲襄不受控制地眨着眼,怔怔地看着掌门师兄举起右手,缠在指节上的丝线连着他的胸口。
“……师兄?”他失了声。
楚云端看得见。
楚云端知道这是他们的红线。
眼前的红好像有传染性,从楚云端的指尖蹿到曲襄的耳根,一直蔓延到脖颈。
他太白了,脸上稍微有点红都很明显,更别提像现在这样,脸红得要渗出血来。
曲襄不是第一次在楚云端面前这么狼狈,但却是第一次听不懂楚云端说的话。
楚云端又向前靠了一点。
他放下手,这是他和曲襄之间唯一的阻隔。
这是一个很微妙的距离。
楚云端和曲襄任何一人只要想,便可以吻上去,让另一人避之不及。
曲襄心中本应警铃大作,可他现在还在琢磨楚云端动作和话里的意思,根本没办法做出任何反应。
“……什么时候?”曲襄突然开口。
“嗯?”楚云端看着曲襄。
曲襄的眼眶有点红,连带着嗓音都是微颤的。
他在问楚云端是什么时候看到的。
“在大燕都城,你说因害怕情障而不落入情,也是一种情障的时候……”楚云端慢慢地说。
眼前人就像某种受惊的动物,不仅说话有些前言不搭后语,神态也极为慌张,楚云端尽量慢慢地陈述着,以免再惊到曲襄。
师弟分明从气息到红线、再到通红的脸颊、急促的呼吸都在说着心情,可眼中闪烁着的情绪,却是惊惧。
大燕都城……
什么大燕?
曲襄利用所剩不多的理智,在脑子里搜刮着记忆,终于想了起来。
那是几百年前的事了,那时他甚至还未成就金丹,刚从宗门出发,便遇到了天断六弦一事,楚云端当时元神附着与枉断肠上,帮忙解决了这次危机。
掌门师兄当时还因意外,喝了两口酒,然后酒品很好地酒后吐真言,与曲襄讨论了半天情爱之事。
那得多久以前了?
那时候他就看见红线了?!
曲襄终于捕捉到这句话里的关键,瞪大了眼,看着楚云端。
师兄这句话的意思……是?
可现实不会给他足够的时间梳理这背后的一切。
他望着楚云端玻璃般的眼眸,想从那一片朦胧中读出对方的情绪。
曲襄感到发烫的指尖触及到一阵冰凉,半饷,才觉出那是一双手。
楚云端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抚上他的指尖,然后是手背,再向上是手腕……
他听见了楚云端的声音,就近在他的耳边,连唇齿碰撞的轻微声好像都听得清楚,但那声音却似乎隔了一层膜。
眼前的人也似乎蒙了一层雾。
大脑突然空白了一瞬间。
过了好一会儿,唇齿间柔软的触感才一点点传导到脑中,温度从肌肤相触的地方蔓延到了全身。
眼前的景象也一点点由模糊变得清晰。
曲襄动了动指尖,手腕被压在石床上,但压着自己手腕的那只手却很克制,一如现在这个绵长的吻。
他反手拽住楚云端的衣袖,就像溺水的人抓到了什么救命稻草,后背触及到冰凉的墙面,这才有了一点实感。
他被逼到墙边,退无可退。
作者有话说
第127章 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