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上钩》卧长松

88、第八十八章

　　这一睡就睡到日上三竿，纪怀卿昏头昏脑的醒过来，惺忪的眨了眨眼，又闭上。过了一会儿又睁开眼睛眨了眨，又闭上。如此反复好几次，才觉得困意退去大半。

　　玉皎尘觉得的他这憨态可掬的模样太戳自己心窝了，便吻了吻纪怀卿的额头，慵懒道：“还累着就再睡一会儿。”

　　纪怀卿在他怀里蹭了蹭脑袋，像只猫，只不过玉皎尘还没给怀中的猫顺毛呢，这猫就一把将自己推出了被窝，然后自己裹着被子，翻了个身，凑到墙边了，浑身上下只对玉皎尘露出后脑，透着一股矜傲，还有一丝气恼。

　　玉皎尘知道自己昨晚索取的有些太狠了，便笑吟吟的凑上去哄人。他连人带被一起搂进怀里，故意打了个冷颤，讨饶道：“刚睡醒就同我置气？馄饨都给你拿来了，还要不要吃了？”

　　纪怀卿不为所动，反而又将被子裹的更紧了一些。

　　玉皎尘被此番护食的动作逗笑了，他又将人往怀中带了带，继续说道：“我去拿食盒时，他们问起纪神官怎么没一道过去，我说……”玉皎尘故意买了个关子，他能明显感觉到被子里的人有一瞬间的僵硬，然后才说道：“……小神官在为五色石之事忙碌，抽不开身，便敷衍过去了。”

　　纪怀卿这才放松下来，但他觉得这样就翻篇了实在太便宜此人，便单方面的跟玉皎尘继续僵持，不说话，也不转身。

　　玉皎尘也不急他，反而是将手伸到纪怀卿的额前，用指腹慢慢描摹他的眉骨。纪怀卿被摩挲的有些痒，没忍住，问道：“你这是做什么？”声音沙哑的他自己都有些听不出了。

　　玉皎尘反复抚摸他的眉骨和眼睛轮廓，随意道：“找东西。”

　　纪怀卿纳闷：“找什么？”

　　玉皎尘的语气带着七分认真和三分逗趣：“找我的方寸之地。你将它藏起来不与我看，我方寸之地虚矣，胸膛里空荡荡的，便只能在你这里寻了。”

　　纪怀卿总能为这人的花言巧语所心软，这话听得他心里舒坦了九分，还剩一分，骂了一声“蜜罐子”之后，也就烟消云散了。

　　纪怀卿磨磨蹭蹭的翻过身，重新将脑袋埋入玉皎尘的臂弯里。

　　玉皎尘忍俊不禁：“年龄不大，脾气不小。”

　　纪怀卿抬起头，幽幽看了他一眼：“歪理甚多，骚话不少。”

　　玉皎尘笑的胸膛发颤，心想小神官这是要反了天了……

　　馄饨放在桌上，玉皎尘一直用法术热着，因此二人起的时候还是热腾腾的。

　　纪怀卿忍着酸痛起身更衣，下床后的走姿也有些怪异，但他死活不肯让这人看了笑话，一生要强的银河之主万星之长硬是咬着牙，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的走到了桌边。

　　玉皎尘就那么笑意幽长的靠在床柱边看着他，直到小神官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守在桌前发愣的时候，他才没心没肺的笑出了声。

　　纪怀卿忍无可忍，恼羞成怒之下拿起食盒的盒盖就向身后人扔去，玉皎尘轻轻接住，笑的更肆无忌惮了。

　　过度放纵之下的结果就是，两人整整一天都没出房门。主要是纪怀卿出不去，因为他这幅样子，任谁瞧了都会忍不住多想，纪怀卿觉得那种被看透的目光对自己来说无异于当众凌迟，因此他头一次对玉皎尘无理取闹：你今日敢带我踏出房门一步试试。

　　玉皎尘宠溺的应了，不敢，自然是不敢的。

　　故而今天这一日三餐都是在房中用的，纪怀卿不挑嘴，连着吃了三顿馄饨，许是难得过足了瘾，他面上极为少见的出现了餍足的神情，又恰逢躲在房里偷闲，再加上有心上人作伴，因此眉梢眼角都溢着懒洋洋的舒缓，像一只饭后打瞌睡的猫，明明舒坦的想伸个大大的懒腰，却怕叫人瞧见这幅憨态不得不收敛起来，只是眼皮看上去有些沉，可能是昨晚的疲累还没缓过来，每一个困乏的眼神里，都暗藏了懵懵懂懂的风情，清冷不足，缠绵有余，撞入有心之人的眼里，便成了无心之过的撩拨。

　　玉皎尘眸色深沉，端起杯子掩饰性的饮了口茶，而后才对纪怀卿说了句：“不许犯困。”

　　纪怀卿哪知道面前人又被自己招惹到了，还以为玉皎尘不过是随口一说，便硬撑着身上那股子疲懒的劲儿，慢悠悠道：“唔……忍不住……”

　　玉皎尘忽然邪魅的笑了笑：“噢，那我能不能也忍不住？”

　　纪怀卿瞪了他一眼，上前就要与他拼了。

　　玉皎尘计谋得逞，一把将人揽入怀里，戏谑道：“好了好了，乖，顺顺毛就好了……”

　　纪怀卿决定今晚只给这人露一个后脑勺，多一分也不给看。

　　实在是太过分了。

　　两人终归还是不能在房中躲太久，又转过一日，便如常踏出房门，因为年节还有一两日就到了，旁人都在忙碌着，他们二人总躲清闲也不合适，即便没有人敢为此说闲话。

　　尨凨去了趟鬼界，原因是鬼王给苏琴青上折子，言辞恳切，态度恭谨，字字句句都表达了自己对于灵尊和纪神官的感激和敬重，顺便祝他们吉祥如意，吉庆有余，福星高照，万事如意，诸事大吉……鬼王大概是绞尽脑汁，将自己所知的此类吉祥话全部都写了下来，洋洋洒洒，一共六页纸，苏琴青看的时候忍着不耐烦翻到了最后一页，终于看到了鬼王的真正用意：……可否将九婴接回去？

　　鬼王十分小心翼翼的表示，他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完全可以自己重新执掌鬼界，保证鬼界上下安安分分，故而不劳烦九婴继续留在此处了。

　　苏琴青何等聪颖，一看这意思就知道九婴那凶神恶之样貌让人嫌弃了，所以才趁着年节上书将此事提出来。

　　鬼王所言不假，从他近期处理鬼界一应事务便可看出，他确实已经恢复到先前的状态了，因而苏琴青也没难为他，就跟尨凨说了一声，让他去把九婴接回来。

　　鬼王求之不得，九婴归心似箭。

　　原因无他，因为鬼界连西北风都没得喝，他先前在神仙快活居被彧夙养叼了嘴，到了鬼界之后自然受不了，三日五日还能忍着，八日十日就看谁都不顺眼。

　　饿的。

　　但是饿也没办法，鬼界找不出丁点儿吃食，哪怕这里的鬼也没法吃，一个个轻飘飘的，就算它把所有鬼众吃到一个不剩也没用。

　　因此九婴日日都面带狠戾，借此泄愤，而鬼界上下各个安分守己，生怕被这个上古凶兽一个看不爽了给吞进去。

　　尨凨带着九婴走之前，鬼王还再三保证，鬼界以后再也不会出现柳二流这种罪大恶极之人了，言外之意是，鬼界我会好好打理，保证让神界放心，但九婴就不必再送来了。

　　末了还作了个揖，道了声多谢上仙。

　　九婴九个脑袋哼了哼气，十分不屑的甩了甩头就跟着尨凨回去了，丁点儿留恋之意都没有。

　　真是相看两厌。

　　尨凨和九婴回到神仙快活居的时候，众人都在各自忙碌，彧夙正在挂灯笼，九婴一见到他就见到了自己以后的好日子，因此“嗷”了一声，十分热情的就奔过去要同他亲近亲近。但上古凶兽这样的架势是有些骇人的，极易遭人误解，所以尨凨快它一步，在它靠近彧夙之前，冷着脸一脚将九婴踹飞出去，归砚渊还不及出声制止，就见九婴“轰”一声拍在了院墙上。墙边的树震了三震，叶子纷纷落落的掉在它的身上，好不可怜。

　　尨凨收回脚，才想起归砚渊似有话说，问道：“渊渊，怎么了？”

　　归砚渊一脸无奈：“九婴大概并不是想袭击彧夙……”

　　尨凨看了看一脸懵的彧夙，又看了看看摔成一坨的九婴，十分认真的问归砚渊：“那你给我个解释，它方才是想干什么？”

　　归砚渊：……还真说不出来。

　　于是九婴很委屈，特别特别委屈。上古凶兽头一次恨自己不能人言。

　　所有成员都回来了，神仙快活居与平时相比非常的热闹，大家都十分自觉的扫尘、剪窗花、贴对联、准备年夜饭。

　　彧夙一连两三日都出门采买，什么糖瓜果子，烟花爆竹，年糕汤圆，总之钱袋子在他手里，见到什么地方生意红火他就去凑个热闹。千云楼春节期间也营业，彧夙作为这里的大主顾，除夕一早就来了，他从怀里掏出一份折子，双手拿着两端，“唰”的一声将折子展开，对着掌柜豪横的说道：“这上面写的，各来一份儿。”

　　掌柜的瞠目结舌，立马接过，足足两个时辰，才将所有菜品一一准备好。彧夙此次是用马车将食盒拉回去的，顺便还买了包饺子所用的全部材料。除夕夜要吃饺子，为了图个热闹和喜气劲儿，众人一致决定，其它的可以去千云楼买，饺子就得自己包，大家口味喜好略有差异，因此彧夙凑齐了所有馅料后，塞的整个马车满满当当，不知道的还以为彧夙是送索唤去了。

　　除夕当日下午，几人早早的就开始着手包饺子。

　　归砚渊特地嘱咐了彧夙，出门采买的时候换几枚铜钱，包进饺子馅里，看看谁能吃到，便是个特别好的兆头，寓意着来年必定有福气。

　　彧夙觉得好兆头这种事大家都要沾一沾才好，因此他换了足足一串钱，“噔”一声放在桌子上，喜滋滋的说：“咱们把这些都包进去，大家都有福气才好！”

　　众人看着那一串沉甸甸的铜钱，第一个反应就是十分费牙。

　　彧夙不察，自告奋勇的开始调馅，其他人也陆陆续续上手，揉面的揉面，擀皮的擀皮，包饺子的包饺子，各自分工明确，有条不紊。

　　纪怀卿坐在玉皎尘身边，原本玉皎尘担心小神官没包过饺子，可能会有些露怯，没成想他看着自己包了两个之后便开始亲自动手，学的有模有样，包出来的饺子各个圆润饱满，十分漂亮。

　　眼见玉皎尘有些讶异，纪怀卿神气活现的“哼”了一声，声音很小，就只有他二人能听见，玉皎尘莞尔，唇边的笑意没藏住，漏了出来。

　　尨凨揉面揉的十分有水平，苏琴青擀皮的时候便觉得这面团用着十分顺手，就随口夸了一句：“你何时学的揉面，以前怎么没见你做过这些？”

　　尨凨揉起面来十分专注，一边揉一边回苏琴青的话：“噢，跟别人学的。”

　　苏琴青“嗯？”了一声，疑惑道：“跟谁学的？”

　　尨凨揉着面，连头都没抬一下：“厨仙，曲松隐。”

　　此言一出，苏琴青更疑心了，因为曲松隐是仙界的人，不是灵界的，便继续追问道：“你何时认识的曲松隐？”

　　尨凨有什么说什么，手上的活一点也不耽误：“往年参加仙界除夕宴的时候结识的。”

　　苏琴青眯了眯眼：“你怎会想起与他学揉面？”

　　不得不说尨凨是个人才，揉起面来心无旁骛的样子让在座众人都捏了一把汗，偏偏他自己还毫无察觉，揉的相当沉浸，丝毫不知苏琴青的语气已经有些醋意了：“此人做得一手好面食，我在除夕宴上吃过一两次，念念不忘。”

　　“噢……”苏琴青早就不擀皮了，倒是手拿擀面杖一直没放下，冷飕飕的道：“这么好吃啊，怎的从未叫过我一起去尝尝呢……”

　　尨凨低头揉面，因此归砚渊也无法给他使眼色，只能一个劲儿的咳嗽，苏琴青给了归砚渊一个威胁的眼风，归砚渊只好收声。

　　尨凨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一意扑在手中的面团上，十分有厨仙的架势，因此他将九分的注意力放在揉面上，剩下的一分用来回答苏琴青的话的时候，就只能是实话实说了：“平日里就被你管着，好不容易除夕宴了，谁还……”

　　尨凨说到一半，猛地反应过来，这才停手转头向苏琴青看去。

　　只见苏琴青笑的十分微妙，一脸“说啊，怎么不接着说了”的表情。

　　尨凨下意识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然后看看其余四人，皆是两两凑在一处，各自装作忙碌的样子，他还没来得及解释，只见苏琴青冷笑了一下：“还什么？继续说啊。”

　　尨凨搜肠刮肚，好不容易才把自己的话圆回来：“……还不赶紧让你清净清净，免得瞧着我们继续碍你的眼……”

　　圆的有些勉强，众人心道。

　　苏琴青手拿擀面杖，一下、一下、一下的敲在面板上，尨凨的心随之一下、一下、一下的颤抖，片刻后，苏琴青忽然意味不明的笑了两声道：“你有心了，我记住了。”

　　尨凨：！！！

　　众人：……

　　这几个字听的他心惊胆战，尨凨试图再补救一下，却被苏琴青“咔”一刀剁在面板上，阴阳怪气的说道：“看着点儿，刀剑无眼，小心切着你。”

　　尨凨欲哭无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