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上钩》卧长松

86、第八十六章

　　过几日就是年节，灵界的神仙已经开始休沐，因此苏琴青这几日也清闲不少，归砚渊带着一大一小进门的时候，苏琴青正在院中陪着尨凨练剑，他的剑术不如尨凨，因此说是陪练，大多时候都是在一旁欣赏，悠哉悠哉的，难得偷个闲。

　　当归砚渊推门而入的时候，苏琴青正躺在藤椅上打着瞌睡，身上盖着尨凨的外袍。他听到声音后侧了脑袋看过去，迷迷糊糊的道了句：“回来啦。”

　　院里先是祖宗和纪神官互生情愫，现在归砚渊与彧夙现在也互知心意，因此尨凨和琴青之间那点苗头，众人也是能琢磨出一二的。

　　所以归砚渊见此没什么波动，平静的点点头，应道：“嗯，本该当日就回来的，结果处理了些妖界政务，便多耽搁了两日。”

　　苏琴青打了个哈欠：“无妨，反正回来了就好，祖宗都念叨好几次了，竟没想到他老人家如此关心彧夙。”

　　彧夙怔了怔：“啊？那我是不是应该去灵尊院里问个安啊？”说罢他抬头看了看先生，以示请教。

　　归砚渊想了想：“也好，我随你一起去。”

　　于是他二人带着饽饽就去了玉皎尘和纪怀卿住的小院儿。

　　因着彧夙这几日不在家，少了用膳这件事儿，纪怀卿几乎很少踏出院门，他本就有些畏冷，再加上也没什么新鲜事儿能让他出去走走，所以玉皎尘便由着他，两人在屋内醒了就看书，闲谈，对弈，困了就相拥而眠，弄得纪怀卿觉得自己实在是蹉跎的有些过分了。

　　他枕在玉皎尘的腿上，嘀咕道：“今年过年我不在仙界，是否应该提前回去一趟，同天尊拜个早年？”

　　玉皎尘背靠床柱，一手执竹简，一手摩挲着纪怀卿的下颌，闻言思量片刻：“不必，初一或者初二再回去也无妨，先让天尊过个好年吧。”

　　这话说得耐人寻味，纪怀卿撑起上半身凑近了问道：“什么叫‘先让天尊过个好年’？”

　　他二人待在房内并不出门，因此衣衫也穿得稍显随意，不似平日里那般领口高束，纪怀卿撑着双臂在玉皎尘身前，随着起身的动作外袍松松垮垮的滑到肩上，青丝也不如往常那般一丝不苟，而是凌乱的铺散开，有几缕还顺着脖颈探入幽深的领口中，于隐晦处自成风景，虽说还有里衣遮挡，但配上这股子略带散漫又暗藏妖冶的样子，莫名有种蛊惑之意，竟惹得玉皎尘有些心猿意马。

　　玉皎尘默不作声的将竹简放到一旁，手抚到纪怀卿的背上，示意他趴在自己怀中，纪怀卿便顺势照做了，玉皎尘摩挲着怀中人的后颈，柔滑细腻的手感让他忍不住眯了眯眸子，他低头看着小神官安静的伏在自己身上，喟叹道：“等年后，我同你一道回仙界一趟。”

　　纪怀卿抬起头，下颌抵着他的胸膛，自下而上的看着他：“你也去？做什么？”

　　他好似不知自己姿色几何，一双清冷眼眸带了些疑色，眼尾勾起几分天真，便于无形之中显露魅惑，再用这双眼眸直勾勾的看着一个人，便是仙人也要驻足停留。

　　玉皎尘长舒一口气，摩挲纪怀卿后颈的手无意间加重了力道，解释道：“去帮我妻向天尊提亲要彩礼，赶在这喜气祥和的节庆上，天尊哪怕是装，也会点头答应的。”

　　纪怀卿微微睁大了眼睛，面带喜色，一只手下意识攀上玉皎尘的肩，刚要开口说什么，便被玉皎尘抬手捂住了眼睛，并听道他认输般的叹了口气：“小神官，收了神通吧，别这样瞧我了。”

　　纪怀卿：？？？

　　这话来的没头没尾，纪怀卿抬手就拨开了玉皎尘的手，古怪的看了他一眼：“说什么莫名其妙的话呢。”

　　玉皎尘的喉结动了动，双手揽住他的后背，一翻身就轻巧的将二人换了个姿势，纪怀卿被压在下面，脑袋冷不防的磕到了玉皎尘随手仍在床上的竹简，便轻轻“唔”了一声，玉皎尘伸手去揉纪怀卿的后脑，边揉边笑：“磕到了？”

　　纪怀卿嗔了他一眼：“青天白日的，做什么！”

　　玉皎尘低头在他唇角啄了一下，才意味不明道：“啧，白天过得怎么这么慢……”这话带了几分惋惜和急性，有种催促夜幕快些降临之意。

　　纪怀卿一下子就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眼神变得有些飘忽，小声嘟囔道：“你锁骨下方的印记褪了没有？”

　　玉皎尘没想到小神官还惦记着这茬儿，便故作高深道：“你问这个啊？我也不知道，最近没注意。”

　　纪怀卿将信将疑：“你自己身上的印记，怎么可能没注意。”

　　玉皎尘大大方方的与其对视，放开眼神任他窥探：“骗你做什么，你若想知道自己看看不就好了。”

　　纪怀卿见玉皎尘神色坦然，便狐疑的抬手拨开他的衣领，只是他忘记了当时印在玉皎尘锁骨下方的“克制”二字是在左肩还是右肩，便依次扯开玉皎尘的里衣去看，结果才看了一边，就猛地反应过来自己大白日的在干什么，当下脸颊就染上浅淡的赤色，然后不顾玉皎尘的闷笑，报复般的狠狠拍了他的胸膛一下。

　　玉皎尘抱着人侧过身，将小神官的脑袋按入怀里，在他耳边低声揶揄道：“小神官这么急色啊……”

　　纪怀卿脸红的像是要冒热气，闻言攥起拳头对着玉皎尘的腹部就锤了一下，玉皎尘闷哼一声，还是不见收敛：“早说啊，为夫也可以不用等到夜间的。”

　　纪怀卿羞恼的不行，抬手向后就要去摸那竹简，玉皎尘一眼看破小神官的意图，按住他的手腕哄道：“好了好了不说了，还要用竹简敲我不成。”

　　纪怀卿气咻咻的，用脑袋撞了一下玉皎尘的胸膛，惩戒道：“今晚不许胡来，印记褪色了也不许！”

　　玉皎尘闻言故作怅然若失状：“噢……真恼了？”

　　纪怀卿轻哼了一声，不搭理他。

　　玉皎尘诱敌深入：“那何时才能许我？”

　　纪怀卿没说话，挣开被压制的手，自他怀中转个了个身继续侧躺着，就是不搭理他。

　　玉皎尘忍着笑，揽着身前人的腰凑近了，贴在耳边轻声问道：“小神官总要告诉我，好让我知道自己要等多少日吧……”

　　耳边的热气灼的纪怀卿缩了缩，他喉结滚动一下，开口有些不自然的沙哑：“……让你等着你便等着就是了。”

　　玉皎尘才不会那么听令，而是将人紧紧箍在怀里，咬上纪怀卿的耳尖，含糊不清道：“若是忍不住怎么办？”

　　纪怀卿心跳忽然加速，喘息也被玉皎尘此举打乱，他想向前挪动身体借此躲开，却被玉皎尘顺势压了下去，声音有些微微的粗哑：“别动，再动真的忍不住了。”

　　纪怀卿呼吸加重，他的背肌变得紧绷，每呼吸一次，后背都随之轻轻起伏，这点细微的动作被玉皎尘探知到，便成了一种无意的引诱和笨拙的邀请，明明他什么都没做，却让本欲诱敌的人作茧自缚。

　　玉皎尘眸色晦暗，他贴着纪怀卿的后背，压下了他如鼓的心跳，含住了他绯红的侧耳。

　　呼吸有粗有细的交织着，比二人此时的衣衫还要混乱。

　　有人不敢动，怕引火，有人不能动，怕耽溺。

　　归砚渊带着彧夙到二人院门外的时候，里面静悄悄的，一丝声音都没有，彧夙敲了两下门，没得到任何回应，待了片刻，彧夙又敲了两下门，院中还是没有声响。

　　彧夙扭头看向先生，疑惑的问道：“灵尊和纪神官出去了不成？”

　　归砚渊起初也有些纳闷，若是这两人不在家，琴青定然会告知的，但不消片刻，他便露出了然之色，便含糊其辞道：“咳……兴许吧，先回去吧，祖宗他们晚膳应当就回来了。”

　　彧夙点点头，十分乖巧的跟着先生走了。

　　屋内的纪怀卿松了口气，他颤声不止，躲在玉皎尘的压制下，被坚硬所威胁，因湿意而动情，终是妥协般的道了句：“入夜……再等等……”

　　玉皎尘露出一抹狡黠的笑意，诱敌之计，至此方成。

　　晚膳时一院子人又凑到一处，一顿饭吃的好不热闹，苏琴青提起人界过年的习俗，谈论到近几日要采买的东西，众人对此也颇有兴致，你一言我一语的列出了许多样，纪怀卿大部分时间都在吃，只是偶尔发表一两句看法，苏琴青自然不会冷落了他，便主动问道：“纪神官可有什么想要的？”

　　纪怀卿想了想，觉得自己什么也不缺，便微微摇了摇头：“我没有什么特别需要的东西。”

　　玉皎尘正用筷子挑着盘中鱼肉的刺，闻言头也不抬的笑了一声：“谁说没有的。”

　　纪怀卿面带疑色转头望去，恰逢玉皎尘将鱼肉推到他面前，在此之前还特意舀了一勺汤汁浇到鱼肉上，吃起来就更加入味。

　　纪怀卿十分自然的接过鱼肉，问道：“什么？”

　　玉皎尘对着苏琴青的方向抬了抬下颌，眼神却对着纪怀卿：“你怎的不问问琴青，彩礼礼书拟的如何了。”

　　纪怀卿这才想起来，这确实算个要紧事，因为下午在房中的时候，玉皎尘说要等年后随自己回仙界的，届时需得问天尊要彩礼，所以礼书需得准备好，便转头看向苏琴青。

　　苏琴青放下筷子，不疾不徐的说道：“刚草拟了个大概，将各种彩礼罗列了一份类目，还需要更细化一些，祖宗和纪神官准备何时成亲？”

　　“成亲还早呢……”玉皎尘又给纪怀卿夹了一颗他心念已久的馄饨：“但是天尊还不知道我二人的关系，我与小神官想着年后回去与他说明，好让他提前备着彩礼。”

　　“这样啊……”苏琴青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那也好说，祖宗等我半个月左右，我就能将礼书补充完整了。”

　　纪怀卿太阳穴跳了跳：“礼书……要拟半个月之久？”

　　苏琴青点了点头，用一种不足为奇的语气说道：“对啊。”

　　纪怀卿突然觉得盘中的鱼肉和馄饨没什么滋味了，他惊疑道：“为何要这么长时间？”

　　提起这个苏琴青就更有的聊了，开口便是一副口若悬河的架势：“往常神界仙僚成亲的时候，纪神官是不是从未留意过他们唱礼单？”

　　纪怀卿摇摇头，别说唱礼单了，他连旁人的大婚都很少去凑热闹。

　　“那怪不得呢……”苏琴青便开始解释起来，他本就生了一张妙语连珠的嘴，再加上常年打理灵界政务，说起话来不仅清晰且循序渐进，有令人如痴如醉之感，因此一桌人除了玉皎尘之外，竟都不自觉的认真听起来：“说起彩礼啊，黄金白银绸缎玉器这些都是最基本的，想必我不说纪神官也知道，除此之外还有些东西必不可少，别的不说……”苏琴青曲指敲了敲桌面：“单是这用膳的餐具，就要备足金、银、玉、铜、彩漆、骨、角、木等几种材质的。且每种取‘九九同心’之意，需准备九套，仅是这些，就够我写半个时辰的。”

　　纪怀卿已经有些手抖了。

　　苏琴青继续说道：“餐具只是九牛一毛而已，平日里所需所用才是最需要细心准备的，拿你二人以后要居住的寝宫举例，打从寝殿外面开始，门窗上的窗纱，就不能用的太随意，云锦的就很好，色泽是上数的，不仅精美，且十分高雅。一推开寝殿的门，迎面的屏风就得是小叶紫檀的，树龄低于八百年的不考虑。转过屏风之后，桌、椅、床、榻、凳、几、金钱柜、多宝格，最基本也得是降香黄檀的，还得是镶了玉的，玉也有讲究，必须是羊脂玉，这样看着淡雅些。有了这些还得备上椅披、凳套，香云纱的就不错，十分柔软舒适。”

　　尨凨给苏琴青添了杯水，示意他喝一口，苏琴青端起杯子继续言道：“桌上摆的物件儿也不能将就，香炉要瓷质的，汝瓷的最好，还得是独一件儿，有重样的不要。”说完这句，他才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子，继而放下杯子继续说道：“有了香炉就要燃香，香要用龙涎香，必须是白色的才好。除了香料之外，平日里也得品品茶，下下棋，茶叶么倒是没那么多讲究，什么金瓜贡茶太平猴魁，但凡是能说得上来的，多备上几种，平日里也好换换口味。围棋么……和田玉、玛瑙、翡翠的，都得凑齐了，方便按对弈时的心情择用……”

　　纪怀卿觉得自己的手抖的有些早了……

　　反观其他人，听到苏琴青这番话，皆是一副理应如此的样子，哪怕是彧夙，也是听得津津有味，丝毫不见讶异。

　　纪怀卿心道自己坚决不能露怯，于是便将手藏在桌下，狠狠地拧了一下自己的大腿，装作毫无波澜的样子继续听下去。

　　玉皎尘意味不明的笑了两声，然后伸过手去给小神官揉腿——哪有这么拧自己的，也太用力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