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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第七十七章 ...

  •   一年半的时间足够让楼凤君对月照影产生一些耐心,如果换做是刚来魔界的那段时间,楼凤君甚至不会允许他安稳的睡到醒,而是强制性的打破他的美梦,然后要求他同自己一起喝酒,但现在楼凤君不一样了,他开始学着对月照影宽容一点,尽管月照影的态度和以前并没有什么区别,但能看得出来,他确实比以前要放松了一些。

      楼凤君想,如果有选择性的迁就,可以换来月照影心情上的改变,那也不是不可以,毕竟迁就月照影不是什么难事。

      月照影也觉得稀奇,不久之前那个肆意杀伐的魔尊,如今居然像是变了个人一样,会为了想与自己喝一壶酒而等待,任谁听了都不会相信,毕竟楼凤君有的是办法能逼迫自己饮酒,而且如果他想,他甚至能让月照影呛死。

      月照影觉得无趣,他撑着臂坐起身,将软枕垫在后背,慵懒的倚靠在窗边,就这么歪着头,直直的看着楼凤君,像一只审视陌生人的猫。

      “你把我掳了来,就是为了……”月照影斟酌了一下措辞:“……供着我?”

      这个问题不光月照影疑惑,就连楼凤君自己也反问过自己,但很显然,他一开始并不是这样想的,只是他低估了月照影的意志力,将一枝风霜不催的傲竹,错认成一朵雨雪可欺的娇花。毕竟他尝试过将此人揉烂、摧毁,但最终落荒而逃的,是他自己。

      楼凤君不知该怎么回答这句问话,只能避重就轻道:“不是。”然说完之后他又觉得这样回答显得自己像落败的输者,便又补充了一句:“我说过理由的,你不相信罢了。”

      “嗯?”月照影的神色有瞬间的迷茫,但马上他就反应过来,戏谑道:“不是我不信,而是你示好的方式,让人无法信服。魔尊口口声声说歆羡于我,却整日将我困在此处,这可不是喜爱一个人的做法。”他怕楼凤君不理解,便主动解释道:“你这不叫喜欢,而是自私。”

      莫名其妙的又绕到这个问题上来了,楼凤君不想再多说什么,但他又不认同月照影的说法,便忍不住问了一句:“那你若是喜欢一个人,会如何做?”

      你说出来,我学就是了。

      月照影忽略了楼凤君语气中的认真,像是敷衍一样,随口答了一句:“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十分随意的语气,却让楼凤君将这句话在心中翻来覆去的默念了好几遍,半晌后,他像是领悟了什么一样,郑重道:“我明白了。”

      月照影悄无声息的瞥了他一眼,眼中似有深意,他将视线收回来,落到窗台的月兰花上,在楼凤君不注意的时候,嘴角勾起一个十分浅淡,却意味深长的笑容。

      所有看似无意的身影,都是蓄谋已久的围剿。

      正如风吹过月照影的发,而他又恰好露出自己的手腕一样,捕杀是为了狡猾的猎物而专设,所有微不足道的细节,都只为了让目标不知不觉的沦陷而已。

      一切的忍辱负重,都是给为了仙魔大战中牺牲的将士们,和被战乱波及而丧命的无辜凡人一个交代,倘若有朝一日他们魂归来兮,希望可以获得一丝迟来的慰藉。

      没有人可以将生命视为草芥,更遑论只凭自己的私欲便大肆生杀予夺。他楼凤君既然这做了,就定然有人来惩戒他。

      尽管身负使命的神明,看起来高贵俊秀,甚至有时候妖冶的让人不设防。

      但这就是最具杀伤力的反击。

      你既兴师动众杀我同族,我必单枪匹马令你溃败,为此,即便身陷囹圄也在所不惜。

      因为守护是神仙生来便被赋予的职责。

      自那之后,有很长一段时间楼凤君没有来寻月照影,月照影不关心楼凤君为何突然在他的生活中消失了,相反,他对此乐得自在,楼凤君不出现他反而会觉得轻松很多,每日睡醒了就照看窗前的玉兰,要么就去那片玉兰树林里小坐片刻,整个魔界都没有比他再悠闲的人了。

      甚至一直受令于楼凤君、负责看管月照影的那些魔界手下,都不免有些忌惮,担心这位上仙趁着魔尊不在,弄出什么幺蛾子,但出乎意料的,这位上仙竟是极为安稳,安稳到看起来比他们都更适应魔界的生活。

      没人来给月照影换窗前的玉兰花了,他便隔段时间自己去玉兰花林中剪上几支,然后拥着满怀的花香回到自己殿内,悉心修剪过后再插入瓶内。月照影对玉兰花有一种奇异的温柔,不同于楼凤君对他的贪恋,他是实实在在的,看见玉兰便心生欢喜。

      因为江醉舟在他的画卷上,描绘了玉兰花为点缀。

      那是当时人界最有名的画师,曾有许多人慕名前来,一掷千金,只为求得他的一副丹青,但江醉舟对名利却并不怎么在意,一幅画而已,哪里就值这么多银钱了,江醉舟经常调侃自己不过是个整日泼墨的痴人,故而对那些赞誉一笑置之。

      痴人醉心于画作,尤擅人物画像,经常为了描绘好笔下人物的眼波而废寝忘食,月照影就是他花费三个月的时间绘制而成的。

      画成之后这便成了江醉舟最为珍爱的一幅画,甚至经常将它挂在玉兰树上,坐在月色下与其对饮,画卷像个暌违日久的故人,在月色的映衬下,独自看着江醉舟微醺的身形。

      夜晚有凉风拂过,带起了竹林沙沙的声响,江醉舟茫然环顾四周,不知不觉低吟道:“风动露滴沥,月照影参差……”他看了看挂在玉兰枝杈上的丹青,上面的人物有一张靡颜腻理的容貌,眉眼灼灼间,似有跅弛不羁的笑意,连带着这一方狭小的庭院,都变得水软山温,使得江醉舟生出了些许旷达的感受,他朦胧的看着自己的佳作,似醉非醉的含混道:“月照影……就叫你,月照影吧。”

      自那之后,月照影有了自己的名字。

      他不知道自己是因何种机缘生出画灵的,总之月照影有了自己的意识,能够从画里走出来的时候,第一个想见的人,就是江醉舟。

      起先他还有一丝犹疑,不知该如何与江醉舟解释自己的存在,毕竟这事有些骇人听闻,说不准自己还会被认作妖魔鬼怪。

      但当他还没有准备好说辞的时候,卧房的门就被江醉舟猝不及防的推开了,正对上月照影有些慌乱的神色:“呃……我是……”该怎么解释呢?他现身后的第一句话就因紧张而有些期期艾艾。

      但江醉舟的反应倒是比自己预料的要好太多,他只是极为短暂的愣了一下,然后像迎接老友一样,熟稔的招呼道:“站着干什么?坐啊。”

      月照影原本提着的心,突然就放下了。

      他长舒一口气,问道:“你不害怕我么?”

      江醉舟怀中抱着刚买回来的颜料和水纹纸,边走边道:“为何要怕?”他将手上的东西放在桌上,每个抬手都带着一股随性的洒脱,连声音都是松弛的:“你是我画中人,这世上没有比我更熟悉你的人了。”他给了月照影一个十分包容又赞赏的眼神,像是夸月照影,又像是自夸道:“怪不得我一幅画能值千金,如今见了你才知确实不假。”

      月照影没忍住,被他这番调侃逗笑了。

      此后月照影便经常露面,陪着江醉舟一起作画,一起游历世间,他们无话不谈,江醉舟是个极为随性又安闲的画师,人界的风花雪月从他嘴里说出来,都带着一股让人心向往之的逍遥快意。

      他还同月照影开玩笑:“若是咱们去金陵的盘缠不够了,就暂且委屈你去当铺换些细软,等我何时宽裕了,再将你赎回来。”

      月照影埋在一堆画轴之下打瞌睡,懒洋洋道:“别去当铺啊,那里通常会将价格压得很低……”他翻了个身,画卷的纸张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声,听的人无端愉悦:“……你还不如找个爱画的买主将我卖了,等四下无人了,我再偷偷跑去寻你便是。”

      江醉舟觉得这话有趣:“这倒是个法子。”但在摆摊卖画、每当有人看到展开的月照影的丹青,问起价格时,他却大方回复道:“抱歉,这幅画不卖。”江醉舟怕自己拒绝的不够硬气,还总是不忘加上一句:“万金也不换。”

      每每听到这句话,江醉舟手边画轴的尾端,都会轻盈的飘动一下,像是一种雀跃的回应。

      哪怕周边没有风吹过。

      等问画的人走了,月照影就会打趣道:“怎么不用我换盘缠了?不是说好了找个爱画惜画之人么?方才那人出手大方,若是将我买回去定然会珍藏的。”

      江醉舟闻言手中笔墨不停,却状似不经意的笑道:“在这世上,无人比我更爱画。”不过寥寥几笔,便有流畅的山峦起伏于卷轴上,每一笔都带着暗藏的情愫,温柔的如同现实中的春景。

      这话,看似无意,实则有心。

      后来他们结伴行过很多地方,见过大漠孤烟的寒月,访过塞北边关的酒庐,在浓春艳景的秦淮踏马,于杏花碧水的江南行舟,他们相携做过很多事,在画舫里细品琵琶,去古刹慢听钟声,爬过五岳,饮过烈酒,听着雨声入眠,又在桂花的浓香中醒来。

      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江醉舟只画人物丹青,而丹青上的人永远都只有一个,就是能让周遭背景都黯然失色的月照影。

      连他自己都数不清到底为月照影画了多少画像,似乎每到一处,提起笔来首先想起的就是月照影的面貌,然后就有了无数张以月照影为主的丹青,而画中的人虽说神色百态,双眸却总是汇聚在同一处,就如同时时刻刻都看着执笔的人一样。

      有一日月照影百无聊赖的趴在自己那些铺开的画像上,突然好奇的问道:“醉舟,你先前见过长得如我一般的人么?如何就为我画了这样一副样貌?”

      江醉舟笑了笑:“没有,你这幅面貌,是我自己想出来的,境由心生,作画也是一样的。”

      月照影头也没抬,手指摩挲着自己画像上的眉眼,忽然多愁善感的叹了口气。

      由于月照影是江醉舟的画中人,所以在这层奇妙关系的加持下,月照影的性子有五分像江醉舟,潇洒随性,超脱不羁,极少会生出这样的情绪,因而江醉舟当下就有些讶异,转过头去问他:“叹什么气?”

      月照影一幅幅画看过去,自己所有的画像都有着一双含情脉脉的眼,这便使他更加忧愁,干脆翻身躺下,随手拿起一张画盖住了脸,烦闷的声音从画轴下传出:“如果再从画里走出一个月照影,你可如何分辨我啊。”

      江醉舟有一刹那的愣神,随即失笑道:“你是在苦恼此事?”

      月照影听着他那笑声有些来气,抬手将脸上的画轴卷起来,泄愤似的朝着江醉舟扔了过去。

      江醉舟小心翼翼的将画接住,调侃道:“你可知外面有多少人向我重金求你的画像,我一幅也没卖过,你竟舍得用它来扔我。”他把画放在桌上,招了招手:“来我这坐着。”

      月照影没听他的,却侧过身子躺着,一手支着脑袋,另一手放在腿上,指尖悠闲的轻点着。

      这意思很明显。

      江醉舟忍俊不禁,宠溺般的摇了摇头,他走到月照影身边,然后将人横抱起来,慢吞吞的走到书桌旁,将人放在了桌上。

      月照影垂在桌外的腿漫不经心的晃着,他也不说话,就这么悠然自得的看着江醉舟。

      江醉舟笑而不语,大方的任他看,自己拿起笔蘸了墨,又执起月照影的手腕,开始慢慢的在他手腕上描画。他作画的样子十分专注,这种心无旁骛的沉浸让月照影忘却了先前的烦恼,连带着呼吸都忍不住放轻了:“这是要画什么?”

      江醉舟笑着说:“印记。”

      “嗯?”

      江醉舟换了更为细的毛笔蘸了颜色,目不转睛的说道:“不是怕我认不出你么,给你画个记号,我便知道你是我的了。”

      月照影闻言向自己的手腕看去,一朵玉兰花正在他内腕悄然绽放,如同自己画像上的那些一样,浓淡相宜,似染春烟。

      月照影心里有些雀跃,嘴上却像是故意为难江醉舟一样:“那如果别的月照影非要同我抢你呢?”

      “若是这样啊……”江醉舟抬头看向月照影,语气带了些无可奈何,眼中却流转着骄纵的笑意:“那就只能再画同样数量的江醉舟,好让每一个月照影都心有所属,身有依处。”

      月照影得偿所愿的笑了,他双手绕过江醉舟的后颈,将人圈在自己怀里,低声又深情的回应:“愿逐月华流照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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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第七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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