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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第四十七章 ...

  •   刚发现这件事情的时候,江玄山在河边怔住了,他一时竟不知该作何反应,震惊和狂喜在脑海中叫嚣,心脏兴奋的仿佛要从胸腔中跃出,足足愣了半晌之后,他才控制住自己颤抖的手再次探入水中,屏住自己错乱的呼吸,凝神去感受河胎的存在。

      水温是凉爽的,不急不缓的流速中,仿佛有一股凝结已久的力量,在水中轻轻拨弄江玄山的五指,指缝间流过的不再是普通的河水,而是对江玄山心意的回应。

      江玄山喜不自禁的在水边踱步徘徊,铺天盖地的的怡悦之情让他忍不住想和这山间万物分享,但话到嘴边却又变成了仅说给河听水的独白:“我……是我疏忽了……我早该想到你也有修成河神的资质的。”

      “你一直知道我在对不对?什么时候知道的?”

      “修成河神要多长时间?与我修成山神相比哪个时间更长一些?”

      “没关系,无妨,我可以等你……”

      “你何时能化形?你是什么模样的?”

      绵延千里的山脉中,整条河流似乎都比平时要热闹些许,河面上有无数细小的水珠反复跃起,仿佛沸腾般答复着江玄山喜不自胜的话语。

      从那以后江玄山几乎是日日守着河流,修炼都要在其旁边坐着,他知道河流也能感知到自己的存在,盈盈一水间,映照的是江玄山守护的倒影。

      往后的岁月比以往又增添了很多可供回忆的片段,河胎生性调皮,经常趁着江玄山在一旁修行时,从水中探出一缕水线,悄悄触在江玄山的眼睫上,再掩耳盗铃的缩回到河中。江玄山的眼睫轻微的动了动,仿佛耐心等待着什么似的,并没有即刻睁开眼睛。

      河胎藏在水中观察了片刻,仿佛不甘心似的,又悄无声息的探出一缕水线,点在了江玄山的鬓边,然后又急速退回去,就像是怕被发现一样。

      江玄山呼吸绵长,看起来像是真的修行入定了一般,纹丝不动。

      河胎仍不死心,又悄咪咪的探出一线,本想绕至江玄山的颈后,却在行至侧颊时,发现江玄山的薄唇微微一抿,不知怎的,水线便鬼使神差的沾上了江玄山的唇。

      那是及其细微的触碰,如同风带过海棠花瓣在眉边一扫而过般轻盈,却还是被江玄山察觉了,他微微睁开了双眸,眸中映的是眼前平静无波的水色,水面上映的是岸边人仿佛计谋得逞一样的狡黠笑意。

      诸如此类的趣事还有很多,河胎性子不如江玄山沉稳,会在修行到百无聊赖之时聚成一个水球,出其不意的把江玄山从头到尾浇个透,又或在山间燥热难耐之时,化作层层水汽将江玄山包裹住为其消暑降温。有时江玄山在河边走着,存了心思故意逗弄河胎,便时而走的快,时而走的慢,河胎就跟着江玄山的脚步变换流速,直到江玄山忍不住偷偷笑出声,河胎才知道自己被耍弄了,生气之余还不忘在江玄山头顶汇聚成团,然后散落而下,落下时又好像不忍心似的,还记得避开江玄山的头脸,只将他双肩和身子淋了个透彻。

      江玄山有时还会吃点小醋,夜晚的月亮倒映在水中会变得十分清幽,竟显得与河水十分相配,江玄山见此景象薄唇便会抿成一条线,脚底装作不经意似的踢出一块石子落在那水中月上。河胎不明就里,以为江玄山发现了什么新奇的趣事,便扑腾着同他一起去敲碎那月影。

      有几次江玄山佯装生气时,会故意忍着不回应河胎的打闹,河胎便会隐去水面上倒映的所有景色,徒留江玄山一人颀长的身影,直到他见状忍不住重新染上笑意。

      如此这般过了几百年,河胎修炼进度缓慢,修成河神似乎还要数千年,但江玄山却从来不催促,他沉醉在与河胎彼此陪伴的时光中,用耐心证明了自己的深情。

      又过了数百年,河胎终于练出了仙缘之魂。六界中想修仙者,在还未修成神仙,但隐隐已有成仙之势时,魂魄便会凝练出一股仙缘,等到真正位列仙班的那天,仙魂便会彻彻底底代替以前的魂魄了。

      就如同江玄山一样,此时他虽然是地仙,但魂魄已然变成了仙魂,只是还未在仙册登记,只要有朝一日扛过飞升的天劫之后,便真正脱胎换骨,成为神界登记在册的仙官了。

      练出仙缘之魂意味着距离修成河神不远了,而且隐约可以化形了。

      江玄山期待这一日不知期待了多久,仿佛像新婚之夜即将掀开心上人的盖头一般紧张,河胎初初凝结成仙缘之魂,法力还有些不稳,因此化形也有些费力,江玄山便将自己的法术源源不断的传入水中,直到水流缓缓凝聚成形,慢慢从水中升起一个模糊不清的身形,若是仔细分辨,可以瞧得出是一个少年的躯体。但河胎似乎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水状的身体颤悠悠的,仿佛下一刻就要散落在河面上,因此这具身体维持了没有多长时间,便又没入水中。

      但这点进展却让江玄山足足高兴了好几天,他开始幻想河胎真正修成河神,幻化成人形的模样,大概是秀气的,又可能是十分艳丽的,毕竟它作为河水时,初见的那眼就惊艳到了自己,因此那模样定然是差不了的。

      从那以后江玄山开始督促着河胎勤加修炼,他迫不及待想见到河胎修成人形后的样子,因此不再像往日那边放纵它随意嬉闹,河胎也感受到江玄山似乎对自己不似以前那般宠溺了,故而稍稍有些失落,它有时也在江玄山面前幻化出水状少年的样子,试图借此撒娇讨饶,却未曾想江玄山见此后反而更加严格,恨不得让自己第二日就修成河神。

      整日整日的修炼让河胎十分疲累,数个冬季未曾冰封的河面,在今年居然早早的就冰冻住了。江玄山心知河胎想借此偷个懒,所以并未阻止,而且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那就是他的飞升天劫要临近了。

      自打修成山神之后,江玄山并未停止自己的修炼,除去每日与河水相伴,他自己也不曾放松,直至如今终于要迎来了自己飞升的关键时刻。

      天劫之凶险是无法推测的,江玄山其实也不确定自己能不能顺利渡劫从而位列仙班,但是他不希望天劫误伤到河胎,若是河胎苏醒着,情急之下说不准它会拼死相互,若真是那样,先不说河胎会不会就此魂飞魄散,他自己恐怕就要被这变故惊的魂亡胆落了。

      所以河胎想偷个懒,还未到严寒之期便将自己冻住了,倒也正合了江玄山的心意。睡着了就不会注意到周边的响动,那自己便可以放心的历劫了。为了以防万一,江玄山还在河面上施加了一层封禁,以确保河胎不会听到丁点的声响。

      江玄山推算的时间很准确,数日之后,便有三道天雷劈空而下。

      天劫降临的那天,绵延千里的山脉中,竟寻不到一个活物,山中所有的飞禽走兽似有预感,早早的便藏了起来,这座矗立了数万年的山脉迎来了前所未有的死寂。那日天象诡异,万里高空之上是如墨般黑压压的云层,江玄山站在河水数百米开外的远处,如临大敌般的看着逐渐下压的云层。

      天劫是躲不了的,在这种绝对的力量面前,任何法术都变得微不足道,抗得过便位列仙班,若是抗不过,运气好的不过减些修为,可以在修炼数载然后卷土重来,若是运气不好的,则当场魂飞魄散。

      江玄山垂落的双手下意识紧握成拳,眸中是掩盖不住的紧张,连下颌线都微微紧绷着。他微微转头看了一眼远处冰封的河面,眼中渐渐漫上了坚定而又温柔的神采。

      云层缓缓下压至距山顶万里之上的高空上,山间气压骤降,在这狭小的活动范围中,连风的呼啸声都变得格外刺耳,江玄山觉得自己被这低压逼迫的呼吸困难,袖中的双拳都忍不住微微轻颤起来。

      那浓厚的云层像是被分割开了一样,从中间向两侧慢慢分开,江玄山忐忑又焦灼的等待着,双眼逼视那云中一线,里面孕育着黑色雷电,正聚成团噼里啪啦的作响。

      当云层分开到一定距离后,山间变了颜色,狂风席卷着飞沙走石如同逃窜般四下冲撞,连同参天巨树都被连根拔起,在地上被风裹挟着滚来滚去,目之所及是一片杂乱的灰黑,江玄山身在飓风的漩涡中连眼睛都难以睁开,只觉脸上和脖颈边擦过的都是粗粝的枝叶和山石,呼吸中掺杂着灰尘的气息和铁锈之味,那是口鼻因极度的压迫而渗出的血。

      他用尽全身力气加以法力辅助才堪堪能站稳,而那云间雷电终于凝结成势,破开万里高空,携带着摧枯拉朽之劲力“咔嚓”一声当头劈下,霎时间江玄山觉得自己被一道裹着电流的长鞭劈在身上,登时就稳不住身形,随着惯性向后飞去。他的后背硬生生撞击上了山中一棵古树的枝干,“噗通”一声直直摔落在地,落地的那瞬间便呛咳出一大口血。

      双重剧痛使江玄山险些晕过去,他只觉得自己五脏六腑都移位了,狂风吹乱他的发,像一把把利刃一样割破他的皮肤。

      要撑住,江玄山心想,一定要撑下去。

      山顶的黑云并未散去,云中在此凝聚了一团雷电,正蓄势待发的降下第二次天劫,滋啦作响的声音提醒着江玄山他将要面临什么,但他却无力抬头,只能躺在地上眺望远处的河面。

      嗯,没有惊动它,还不错。江玄山模糊不清的想。

      两刻钟后,天雷再次蓄力完毕,三道天雷一次比一次强劲,这次携着雷霆万钧的气势向江玄山劈去,转瞬之间,以江玄山为中心的百米地面轰隆下陷,尘土成环状向四周波及,所有草木被齐齐割断,混合了碎叶的飞尘涌入江玄山的口鼻,他陷在坑中只觉自己仿佛全身筋骨尽碎,连咳血都没有力气,强烈的痛意将他淹没,竟成为了支撑他保持清醒的唯一原由。

      还有一下,只剩一下就熬过去了。江玄山意识杂乱的想。

      云中的第三道天雷正在凝结,江玄山躺在坑中,勉强保持着微弱的呼吸,他感觉五脏六腑都如同被勾挂了无数倒刺一般,每次吐息都牵扯出撕心裂肺的痛意。江玄山双眸染了血,他连眼前的景象都看不清楚了,只觉天空中的威压还未退去,那团高悬的雷电正在迅速扩大。

      又过了半个时辰,第三道天雷终于成势。江玄山隐隐感觉到高空中一道电光降下,带着翻江倒海之势冲自己袭来,他死死咬牙,拼劲全身法力护住心脉,天雷临近的那一瞬间,周遭万物都寂然无声,即使闭着眼睛也能感受到那耀眼炽热的光亮,时间仿佛被放缓,电光火石之间,江玄山脑海中竟闪现出了过往的片段。

      那是藏在山间深处的明艳景象,第一次见到那旖旎水色,见到飘落着粉嫩花瓣的河面,那波光粼粼的跃动是轻松又俏皮的,在葱茏的草木中轻而易举的就摄住了自己的神识,就那么一瞥,便搭上了他往后千年的心神,牵动了他所有深藏于心的情绪。

      江玄山心想,应该给河胎取个名字的,居然一直忘了给他取名字,叫什么好呢……

      如果能撑过去,就给他取个名字。

      江玄山闭着眼睛,等待着第三道天雷的降落。

      然而,就在天雷要劈到江玄山身上的千钧一发之际,忽然有一道水柱从数百米外的远处风驰电掣般的冲来,并在瞬息之间变换成一张水网覆在江玄山上方,势头之迅疾连江玄山都未曾察觉,水网刚刚成形的瞬间,天雷轰然落下,击散了水网,砸到了江玄山的胸口。

      江玄山不敢置信的睁开眼睛,只见自己身上和周边泥土中是数个湿润的圆点,那是河水被击散后掉落的缘故。江玄山不知道的是,在第一道天雷落下后,河胎便听到了外界的响动苏醒过来,但它惊慌却的发现自己被施加了一层封禁,导致自己无法冲破冰封,只能慌张的试图用蛮力冲破,然而没过多长时间,第二道天雷就猛然劈下,随着江玄山自己遭受重创,他施加在河面上的那层封禁的效果也在渐渐消退,河胎急疯了一般胡乱冲撞着,终于在第三道天雷即将落下时,冲破封禁,破冰而出,向那深坑中的人急速飞去。

      第三道天雷的气势几乎是前两道天雷的总和,河胎却以自身之力,为江玄山挡去了小半势头,即便如此,江玄山还是被劈没了半条命,他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任由泪水涌出,寂静之中,他听到了自己嘶哑的哭声。

      三道天雷全部落下,飓风渐渐停息,时而沉闷时而凄厉的风声缓缓消失,纷杂的草木枝叶落回地面,高空上的黑云缓缓退开,露出了云层里面神光四散的七彩祥云和拖着尾翼飞舞的彩凤,声声凤凰啼鸣贯彻天地,那是神界的大门。

      江玄山渡过了飞升的三道天雷,正式立足神界。

      但江玄山却并没感到喜悦,他空荡荡的胸腔中仿佛丢失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取而代之的是漫天掩地的悲恸,胸腔似乎填不满一样,无穷无尽的痛心之情在其中翻滚,一层又一层的叠加,一波又一波的释放。

      是河胎拼尽了全力,为他消减了最后一击的少许威力。

      正是这一点看似微不足道的保护,却恰恰让江玄山在第三道雷劫下堪堪撑住,最终得以飞升神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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