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上钩》卧长松

34、第三十四章

　　张员外府上大张声势请大夫的事，短短两日，便在城中传的人尽皆知。

　　连彧夙在千云楼等饭食的间隙，都听闻有人在谈论此事。

　　“这张员外家啊，前两日才张贴布告请教书先生，这几天又要请大夫，真是不消停。”

　　“听说那张家公子病的离奇，城中多少大夫都瞧不出病因，也是怪了。”

　　“不是说还有个年轻公子么？听说才去教了几天书，就一同染上病了，真是够倒霉的。”

　　彧夙在堂中坐的安稳，却碍不着其余食客七嘴八舌讨论的火热，话传到耳中便勾起了一丝好奇，心想怎么又是这个张员外。于是就凑上前去打听了一嘴：“几位兄台，打扰了，方才听你们在谈论什么张员外，敢问是有什么稀奇事？”

　　那围坐在一张桌上的几人见彧夙面善又俊俏，说起话来便没什么戒心，一来二去的就和彧夙说明了这几日张守源家中的事。

　　彧夙听了因果后，惊讶道：“去了那么多大夫，都诊不出什么病？”

　　其中一大汉放下酒盅接话道：“是啊，奇就奇在这了。”随后颤颤巍巍的抬起手一指某个方向：“布告还在那贴着呢，头两天想去赚这笔钱的大夫还不少，这几天城中都传开了，说他儿子这病啊，一般人治不了，估摸这几天啊，也没几个去的了。”

　　彧夙不动声色的记下了这大汉指的方向，面不改色的应道：“那兴许确实是什么疑难杂症吧。”

　　几人又众说纷纭的谈论了一番，恰好堂倌将彧夙的食盒送来，彧夙便客气了几句，同那几个人告辞了。

　　出了千云楼之后，彧夙并没有急着往城外赶，而是向着那大汉指的方向，一路走一路瞧的，慢慢找到了张府的位置。站在府门外时，彧夙果真看见了那张布告还贴在墙上，因为整件事他都打听了个七七八八，因此也没仔细去看布告上的字。只是趁着四周没人注意的时候，找了个偏僻角落，使了个隐身诀，悄悄翻进了张府。

　　彧夙潜入之后，直奔府中最忙碌的地方，果不其然，没走几个弯路便让他找到了张隆璟和于飞肃所在的小院。

　　彧夙跟着进进出出的下人进入房间，一进屋就瞧见了躺在榻上的张隆璟和于飞肃二人。

　　彧夙看着于飞肃心下一惊：这年轻人，不就是前几日早晨，差点与他冲撞上的那人么。随后他又看了看张隆璟，见他眉间有一丝黑气萦绕，便心下了然：怪不得人界的大夫都诊不出病因，这根本不是普通的生病，而是中了邪魔之气！

　　彧夙心中大震，暗道幸好自己多事这一趟，此事回去必要跟灵尊说明，人界岂容有邪魔作祟！

　　打定主意后彧夙便悄无声息的退出了张府，原路往回赶去。

　　一回到神仙快活居，彧夙便手脚麻利的在厅堂布菜，等那几位神仙赶着饭点儿翩翩而至，他也刚刚好将饭菜布置好了。

　　尨凨忍不住夸了一句：“彧夙行事越来越妥帖了。”

　　彧夙刚想说个什么话回敬，可是憋了半晌也没憋出合适的词，话到嘴边就变成了：“归砚渊先生教得好。”

　　归砚渊听闻也默默松了口气，他真怕彧夙又说出什么石破天惊的词让自己挂不住脸。

　　席间彧夙主动向玉皎尘禀告了今日在城内的所见所闻，玉皎尘闻言后见怪不怪的说道：“每隔一段时间都有妖魔妄图在人界挑事，我还当这一阵安分了，没想到居然让你碰见了。”

　　彧夙听了这话后才恍然大悟：怪不得堂堂灵尊放着自己灵界的事不管，而是扔给琴青上仙。原来是关注着人界的动态呢。

　　玉皎尘又问道：“那张员外家位于城中何处？”

　　彧夙想了想，回道：“城北，宜安坊。”

　　话音刚落，正在夹菜的纪怀卿顿了顿：“城北？”

　　彧夙“嗯嗯”两声，点头肯定道：“没记错，我还进了张府一趟呢。”

　　纪怀卿若有所思的看向玉皎尘，这几日他二人用黄石感知其余五色石下落，探寻到最近一颗五色石也在城北处。

　　这么巧？

　　玉皎尘看懂了小神官的眼神，对彧夙说道：“既如此，饭后你带我和小神官去瞧瞧。”

　　彧夙又点点头：“好呀。”说话间手中还不忘给饽饽投喂，饽饽硬是被彧夙喂的打了个饱嗝，惹的苏琴青觉得颇为好笑，遂在归砚渊旁边低声问道：“你还真准了彧夙给这小娃娃起名为饽饽啊？”

　　归砚渊瞥了一眼饽饽，面无表情道：“谁让这孩子一直是他照看的，要么我扔给你？你若是肯这么细心照顾，那随你叫他什么我都没有异议。”

　　苏琴青听后立马往尨凨那边靠了靠，心说以后不能提这茬，又看了看对面的玉皎尘，见他吃的优雅，似是没关注这边，才放下心暗自诽腹道：这话可千万别让祖宗听见，听见也不打紧，可千万别学了去。

　　归砚渊不知自己的话戳着苏琴青哪根肺管子了，也不去搭理他，继续吃自己的饭，期间一桌子人时不时打趣笑聊着，一众神仙全然忘却了“食不言寝不语”为何物，将一顿午饭吃的其乐融融。

　　饭后彧夙便带着玉皎尘和纪怀卿来到了张府门外。

　　玉皎尘站在门外，一手撕下墙上的布告，敲了敲张府大门。

　　门内的小厮应声开门，见门外站着三个年轻俊秀，气质不凡的公子，说话便也带着些小心和敬重：“敢问几位有何事？”

　　玉皎尘站在最前面，挥了挥手中的布告，笑言：“来赚贵府银子的。”

　　这般明了的话连彧夙听了都有些不好意思，他往纪怀卿身边凑了凑，尴尬的问道：“纪神官……灵尊是不是说的太直白了些。”

　　纪怀卿面不改色：“确实直白了些，不过也不是假话。”

　　彧夙古怪的看了看纪怀卿，心道怎么觉得纪神官有些袒护灵尊了，而且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越发觉得这两人行事做派像是一丘之……一丘之什么来着……

　　彧夙自己默默的绞尽脑汁想了半天，也没想起那个词怎么说的。

　　倒是那门内的小厮，听到玉皎尘的话后，狐疑的看了看三人，内心直嘀咕：来给少爷看病怎么连个药箱都不带？莫不是骗子吧……

　　但本着来一个大夫多一丝希望的念头，小厮还是客气道：“那请三位稍后片刻，待我先进去禀告我家老爷。”

　　玉皎尘十分谦谦有礼的点了点头，那小厮便将门虚掩上进院内回禀了。

　　玉皎尘退后半步，微微歪了歪头，对纪怀卿说：“日后我去仙界提亲，小神官可不许将我拦在门外。”

　　纪怀卿用余光看了看彧夙，确定他没注意这边，才小声回道：“不是说我提亲么，怎么又换成你了？”

　　“提亲之人是要备好彩礼的，若是想娶我这种地位的人，哪怕你去问归砚渊，他都未必说得上来要准备多少彩礼才算合适，既如此，我怎舍得让小神官破费呢。”

　　纪怀卿闻言还真当回事儿的想了想，觉得确实是这个理儿，但又不甘示弱道：“那我现在开始攒不就得了。”

　　玉皎尘诧异道：“噢？如何攒？”

　　纪怀卿一本正经：“此次治好了这府上的公子，收来的诊金不许乱花，都交于我存着。”

　　玉皎尘嗤的一声笑出来：“那我得等到何年何月，才能等小神官去灵界下聘娶我啊？”

　　纪怀卿没搭理玉皎尘的嘲弄，心中却有了主意，哪怕所费不赀，这人也得娶回来才是。

　　先前那小厮办事倒是麻利，两人不过三言两语的功夫，小厮便返回府门，请三人进去。

　　小厮一路将人领至张隆璟和于飞肃休息的房间，三人一进屋便瞧见坐在屋内面目憔悴的张守源。

　　张守源见到玉皎尘三人，皆是翩翩公子模样，且如下人所禀，连个药箱都没带，便多了几分失望，连语气都带了几分轻视，起身道：“听闻三位揭了我张府外的布告，怎的却连行医所需之物都没带？”

　　玉皎尘笑的十分柔善：“噢，我三人从家中出来偶然路过贵府，因此并未特意带着药箱。”

　　张守源听了这话后，面色才放柔和了些，身心疲惫道：“那劳烦三位大夫，瞧瞧我儿子和这位年轻公子吧。”

　　玉皎尘点点头，和纪怀卿绕过圆桌走到塌前。

　　玉皎尘俯下腰身，先是看了看张隆璟和于飞肃的面色，又撑开二人的眼皮瞧了瞧眼珠，最后伸出二指，用指腹在二人额间一探，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玉皎尘这一番动作，都被站在塌尾的张守源瞧了个清楚，他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觉得这年轻大夫是最荒唐不靠谱的一个，竟然连把脉都省了，于是便想着送客。

　　只是刚斟酌如何开口，便听那大夫道：“贵公子没什么大事，只是旁边这位公子稍有些麻烦，但也不棘手，只是要费些时日。”

　　张守源没想到这年轻人竟如此说，多日来的打击早已让他不抱希望，因此一时有些不敢置信，激动的连开口都带了些颤音：“当……当真？”

　　玉皎尘笑着点了点头。

　　张守源语无伦次道：“那、那请大夫快些、快些……要准备什么？我吩咐下人去准备……”

　　玉皎尘想了想：“那就劳烦员外准备个一掌大的瓷瓶吧。”

　　张守源此时早已被前所未有的希冀带来的喜悦冲击的全无理智，也不去想为何不准备药材却要个瓷瓶，急忙道：“好说，这就让人去找来。”

　　玉皎尘言道：“好，那就请张院外和屋内的下人先在门外稍作等候。”

　　张守源顿了顿，迟疑道：“这是为何？”

　　玉皎尘胡扯道：“唔……我家祖传的医术，不可叫外人瞧了去。”

　　张守源快速在内心盘算了一番，他这儿子如今的状况已经够让人担心了，再糟糕也糟糕不到哪去，因此便咬了咬牙：“好，听这位大夫的，若是大夫能将犬子治好，张某定当重谢！”

　　此时一直在打量榻上二人的纪怀卿闻言不由得转了个心思：重谢？重谢是多少？够我下聘么？

　　不过这话他倒没问出来，张守源老老实实的带着下人出屋了。

　　彧夙将门关上，屋内只剩下他们三人和榻上的两人。他凑上前去问道：“灵尊，这二人到底是中了什么邪啊？”

　　玉皎尘没直接回答，倒是拍了怕彧夙的肩膀，肯定道：“他二人不是什么大问题，你此次立功了，等回家后我同归砚渊说，让他放你两天休息时间。”

　　彧夙喜上眉梢：“真的啊！那……也不用歇息，归砚渊先生平时教我课业并不紧凑，我也不觉得累，若是真要赏我，能不能在以后的每餐给我加一道青蛙呀？”

　　玉皎尘：“不行。”

　　纪怀卿：“不能。”

　　彧夙脸登时就耷拉下来了，扁了扁嘴委屈道：“好吧。”说罢便灰溜溜的走到桌旁坐下了。双手撑着脑袋又开始想先前那个词儿，灵尊和纪神官是一丘之……什么来着，想了半天最终放弃，换了个方式暗骂道：一路货色。

　　三人等了一小会儿便有人敲门，是张府的下人将瓷瓶送来了，玉皎尘和纪怀卿不知道自己被彧夙诽腹了一遭，玉皎尘从彧夙手中接过瓷瓶时，觉得他有点别扭，只是他除了自己的小神官之外没心思哄别人，因此也没在意。

　　纪怀卿问道：“你自己来还是我助你一起？”

　　玉皎尘眨了眨眼睛笑道：“小神官不必操劳，你在一旁歇着就好。”

　　纪怀卿闻言点点头，就站在塌边瞧着，不打算插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