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上钩》卧长松

17、第十七章

　　玉皎尘又在掌心施法，只见他掌心隐隐幻化出一根冷玉色的长枪，长枪慢慢变大，缓缓升至火面上方，然后枪头调换方向，对准火面某处，玉皎尘手掌发力下压，长枪就像被巨弩发射一样，骤然冲向火面，进入火面的那一瞬间连一丁点火星都没激起，却听伴随着一听响彻冲天的嘶吼，火面顿时翻江倒海——隐藏在火底的怪物渐渐显露出来。

　　玉皎尘看清那是何物后，面色有些玩味，对彧夙说道：“小蛇妖，你可得缠紧了，一会儿若是自己掉落了，本尊可没工夫捡你。”

　　彧夙打起精神看着火海中慢慢起身九头怪物，下意识瑟缩起来，颤声问道：“灵……灵尊，那是什么啊？”

　　玉皎尘有些头疼：“这凶兽名唤九婴，此次你若能活着出这填尸井，仅凭它，可让你与旁人夸口三年。”

　　彧夙干脆晕过去了。

　　九婴从火海中起身，这怪物生了九头。此时它因玉皎尘那一枪有了明显的怒意，正对玉皎尘张开血盆大口示威，尖利的獠牙透露着森寒之意，口水如垂丝般滴落。

　　玉皎尘有些无奈，低声叹了口气：“啧，有些棘手了。”

　　他嘴上虽这么说，但手下却一点情面也不留，抬手便向九婴一头击去，那怪物十分灵活的躲闪开，却被玉皎尘这一动作彻底激怒，随即九头齐齐向玉皎尘回击，玉皎尘知道九婴上钩了，也不恋战，转身便向纪怀卿的方向飞去，九婴立即跟上，口中不时喷射出火焰，却燎不到玉皎尘一点衣角。

　　九婴气急败坏，追的越发急速，玉皎尘时不时回头躲闪火球，脚下速度不减，甚至还能气定神闲的给纪怀卿传音：“小神官，我一会儿就到。”

　　他那语气哪能听得出此刻正值千钧一发之际，纪怀卿依照他先前的话，走向冰岩洞口处等着他。

　　暗道狭窄，九婴身体庞大有些束手束脚，墙壁被它碰撞的扑簌簌的掉石块，行经之处轰隆作响一片狼藉，即便如此追速也丝毫不减，九头纷纷争先恐后的向前伸去，口中喷火的同时还发出嘶厉的啼哭声。

　　真难听。玉皎尘抬手捂住了耳朵。

　　九婴从未被人这般挑衅过，故此时发作的厉害，对着玉皎尘四足疾奔，本就悍戾的脾气此刻越发的狞恶残暴，九头上下翻飞着追去，誓要把前面的人撕吞入腹。

　　纪怀卿感受到那边正在急速前来，立刻心有所感收紧了玉锦带，玉锦带收到主人的指令，攒足了劲儿把玉皎尘往这边拉。

　　九婴撕心裂肺的啼哭声越来越近，纪怀卿不由得皱起眉毛，心下升起一丝焦急之感，双手因为紧张无意识的紧握成拳，等待片刻后终于在漆黑的暗道中看见一道身影飞奔而来，即便被身后喷火的怪物追的闪转腾挪，还是能瞧见那人从容不迫的神态。

　　纪怀卿没忍住，跨出一步向前伸出一只手。

　　玉皎尘瞧见洞口的人，甩开九婴加速飞去，在靠近纪怀卿的那一刻，张开双手，揽抱住那人就飞入冰岩洞内。

　　飞起半空的同时，纪怀卿下意识松了一口气，随后听得耳旁传来玉皎尘两声低笑，那人环在他背后的手轻拍了两下自己的后背，安抚道：“担心了？以后不会了。”

　　纪怀卿闻言后语气不自然地反驳：“灵尊误会了。”

　　玉皎尘继续环抱着他，灵活轻盈的躲闪着九婴的攻击，轻声笑道：“看你能嘴硬到什么时候。”

　　纪怀卿一时无话。

　　九婴一路疾行过来，所过之处如摧枯拉朽，整个暗道及洞口被它冲撞的拓宽了两倍有余，但因身上坚硬厚实的鳞片保护，竟对其未有丝毫损伤，暗道狭窄，九婴伸展不开，此时在宽阔有余的冰岩洞内，则立即显现了明显的身形优势——九头完全舒展后，庞大的肢体竟有遮天蔽日的压迫感，此时正齐齐紧绷着卷曲的身体，将他二人严防死守在掌控范围之内，似是冷静下来准备随时使出致命一击，龙尾有意无意的扫摆着，鳞片反复刮蹭冰面传出“碦碦”的声音，更叫人觉得胆寒。

　　双方正一动不动的僵持，纪怀卿不解，微微挣扎着想脱开玉皎尘的环抱：“你如何招惹他了？”

　　玉皎尘无辜道：“冤枉啊，我向来只招惹你一人。”说话间还不忘环紧怀中人，低声道：“别动。”

　　纪怀卿很是无奈：“灵尊，现下不是打趣我的时候。”

　　玉皎尘正打量着九婴，寻找它最薄弱，也是最容易中伤之处，闻言后随口应道：“唔……不是打趣你，这畜生有些麻烦，将你捆在身边我才不会分心。”

　　纪怀卿顿了顿，小声斥了一句：“没个正形……”随即发力挣脱开玉皎尘认真道：“此处冰岩洞有些奇特，冰层破开后会重新覆盖，可借九婴喷火之力一探究竟。”

　　玉皎尘瞬间会意，点头道：“好，那你多当心。”随即又像想起什么一样，自嘲道：“我竟忘了，小神官连历劫都不当回事，这等宠物自然也不在话下了。”

　　纪怀卿闻言眼神一凝：“灵尊如何得知我历劫之事？”

　　玉皎尘心说我当然知道了，只是还没开口，九婴就出其不意的一击，两人只能紧急避开，这一躲闪，两人就分散开了，原本双方对峙的情形，顷刻间就变成了两人夹击九婴的局面。

　　“灵尊小心。”

　　“小神官当心。”

　　二人几乎同时出口。

　　玉皎尘笑了，纪怀卿则抿唇沉默。

　　九婴虽是巨兽，但也是有头脑的，方才见二人说话说的认真，便主动出击，却没想到这二人即便分心状态下也极为警惕，竟一击未成，故而此刻又有些怒意，正分散九躯的力量对付二人。

　　纪怀卿还惦记着玉皎尘方才的话，因此出手招招凌厉，直击要害，使得九婴躲闪的有些慌乱，然退闪了几次就迅速调整好状态，反攻之势更为迅猛凶狠，九躯中有五躯伸长了躯体张开巨口，从东西南北中五个方向，围绕纪怀卿形成包裹之势，咆哮着冲纪怀卿袭去，纪怀卿点足轻跃，在其中一躯袭来之时一个轻巧利落的飞身旋转，跃上了九婴在半空中飞舞的身躯，随即口中低呵：“良人归！”只见一根细长的木枝登时出现在纪怀卿手中。

　　纪怀卿手持良人归，顺着九婴拱起的后脊向中心飞去，然九婴十分警觉，其它躯体调转头脑便山呼海啸般袭来，发出撕裂耳膜的吼叫，带起扫平一切的飓风，纪怀卿面色冷峻，身形后翻飞跃躲过了其中一头的袭击，落在九婴脊背上时，弯腰半跪着向后滑去，眼看就要被下面喷火的一头燎烧到，纪怀卿将良人归直直插进九婴的后脊，借力止住落势，九婴吃痛，受伤的一躯疯狂飞甩，口中发出的嘶吼震的冰岩洞上的冰锥直直掉落，狠狠插入冰面上。

　　仿佛是被纪怀卿吸引了注意力，攻击玉皎尘的那剩余四头，也调转方向先来对付纪怀卿，纪怀卿看着面前虎视眈眈又凶相毕露的九婴，冷笑一声：“不自量力。”话音刚落，被惹怒的九婴就从四周报复式的喷火狂击而来，纪怀卿居然还趁着间隙将玉锦带绑在了良人归一端，然后面对直面袭来的九婴一躯，找准时机，手中发力将良人归另一端直直刺入前腹位置，九婴受刺的一头痛的仰天狂哮，纪怀卿力道不减，躲闪着其余身躯的攻击时，硬生生用良人归将所刺的那处捅穿了。

　　“嗷——”九婴彻底被激怒，发疯似的向纪怀卿进攻，口中火焰不停，一下接一下的冲纪怀卿直喷而去，纪怀卿拉着玉锦带向下垂滑，却在即将落在九婴另一个后脊之时，被玉皎尘环抱住向一旁飞起——于千钧一发之际，躲开了九婴喷射来的火焰。

　　耳边传来玉皎尘心有余悸的声音：“小神官这算是报复我么？刚说不让你担心了，又让我害怕一回？”

　　纪怀卿声音冷静：“不，我瞧见你了。”

　　玉皎尘有一丝惊讶：“就不怕我接不住你？”

　　纪怀卿想也没想回道：“你不会。”

　　玉皎尘轻笑了两声，没说话，纪怀卿能通过他搂紧的动作感知到，他此时很愉悦。

　　言语间两人翻身飞躲着九婴次次致命的袭击，玉皎尘搂着纪怀卿，纪怀卿手执玉锦带，在每次玉皎尘停落之处，都用玉锦带缠绕过九婴，九婴的击势迅疾，二人的反应更在其之上，每次都在将要遭重击之前，身形巧妙的一个翻身转弯，堪堪避开将其缠上，如此几个回合下来，九婴的九个躯干，竟被纪怀卿以良人归为中心，用玉锦带捆绑到了一起。

　　玉皎尘抱着纪怀卿退身出来，缓缓落地。

　　松开怀抱时，玉皎尘似是注意到什么，抬起纪怀卿的右手，纪怀卿看着他的动作有些入神，竟忘了挣开，只见那人轻而缓的将自己手背上的血迹用法术清去，然后抬头笑道：“瞧瞧，说了需得把你捆在我身边，手上沾了血都不知道。”

　　纪怀卿闪电般把自己的手抽出来，垂眸不自然地咳了一声：“并未受伤，无妨。”随即瞥到玉皎尘手腕上缠着的蛇，又觉得有些好笑：“你就这么任由他缠在你腕间？”

　　玉皎尘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腕，变成原型的彧夙，正老老实实的、安安稳稳的继续晕缠着自己：“噢，都忘了他了，他倒是听话，缠的紧着呢。”

　　纪怀卿有些莞尔，玉皎尘瞧见他想笑又不明笑的表情，戏谑道：“怎么，吃醋了？”

　　纪怀卿这次是真笑出了声：“我为什么要吃一条蛇的醋？”

　　说完便看见玉皎尘深不见底的眼中，漫出来层层笑意，当即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立马改口道：“我的意思是……我为什么要吃你的醋？”

　　玉皎尘笑的肩都颤了，纪怀卿觉得这人简直无聊透了，转过身去不再看他，却听得那人的笑叹：“还嘴硬。”

　　……

　　你才硬，你哪儿都硬，纪怀卿心中低骂。

　　九婴被捆做一团，此时九个躯体正挣扎蠕动着，与方才凶猛非常的架势截然相反，纪怀卿看向它时恢复一贯清冷的神情，经过方才一战，掉落的冰锥歪斜分散的插入冰面，有些则摔得四分五裂，周围冰面则被九婴喷射的火焰燎烧的坑洼不平，显然无法自行愈合，看来自己猜测没错，人为破冰只会使得冰层越来越厚，九婴的火焰才能与之相克。

　　纪怀卿走向一处冰坑，蹲下身细细观察，冰坑虽深浅不一，但都有一个共同之处——还未见底。

　　玉皎尘慢慢走到纪怀卿身边，与他并肩蹲下：“这冰层倒是比想象中的深许多。”纪怀卿下意识的看向玉皎尘腕间，发现彧夙不在那缠着了。

　　玉皎尘注意到纪怀卿细微的眼神，笑道：“摘了，在后面躺着呢。”

　　……

　　谁问你了。

　　纪怀卿站起身微微转头，余光向身后瞥去，见彧夙确实在后面躺着，此刻还是蛇形，兴许是还没缓过劲儿来。不过借着这一转头，倒是叫他想起来方才的对话。

　　“灵尊方才还没答我，是如何得知我历劫之事的？”

　　如若眼下告知实情，不知纪怀卿会作何反应，玉皎尘心绪电转，还是决定再瞒一会儿，倒是站起身提醒般的开了口：“小神官说那玉锦带是故人相赠，故人呢？怎么从未听你提起过？”

　　纪怀卿对这番避而不答的问话有些生疑，但还是开口回道：“多年不见了，我也不知他现下何处。”他说话时神色有一丝黯然，不过只是一瞬的事。

　　玉皎尘试探道：“那小神官就没寻寻，或是打听打听？说不准就知道了呢。”

　　纪怀卿沉默不语，其实他是寻过、打听过的。